等到劉定淵再次出來,也不知他和老將軍談了什麽。兩人一起迴皇宮,卻也是一路無話。


    “我懷疑,歐陽兄沒死。”劉定淵冷不丁的一句話,在劉夢然心底炸開了鍋。劉夢然一把抓住劉定淵的手腕:“可有證據?”


    “沒有,隻是猜測。”劉定淵也不掙脫,看向馬車窗外。劉夢然收迴手,繼續不說話。


    “你可曾想過,以歐陽兄的智謀,即便遇到了你的問題,他會做這種以身犯險,而且必然送死的舉動?”劉夢然再次轉頭看向劉定淵,劉定淵笑了,“我今天向老將軍提出開棺驗屍,老將軍覺得此時不妥。地恕的人還未走遠,將軍府也不是穩妥之地。在沒有任何跡象之前,我們這麽做,即便歐陽兄活著,也很可能陷他於不利之地。”


    “全是猜測豈能作數?”比翼一直不肯離開劉夢然身邊,劉定淵也漠視了她跟著他們同進同出。


    “師兄的近衛何在?”劉夢然沉吟片刻,問向劉定淵,劉定淵伸手想握住劉夢然的手,在比翼的注視中又收了迴去。“我已命梁昊然把他沒有帶去卻最親近的幾個近衛宣進了宮。”


    “而且,據我們的人迴報。地恕最應該傷心的人卻沒有傷心。”劉定淵凝視著劉夢然,劉夢然沉思片刻,往自己的大腿上使勁拍了一下,嚇得比翼匆忙去抓她的手。


    “地恕公主!”劉夢然一臉欣喜,眼裏全是激動,“她深愛師兄,□他也是為了讓師兄臣服於她,即便痛恨師兄的固執,也不至於那麽濃烈的愛意會在師兄死後無動於衷。除非師兄沒死,還在她手上!他們這是演戲呢!演戲!”


    比翼握著劉夢然的手一抖再抖,眼裏的淚花又在打轉。


    “不愧是我的好妹子。”劉定淵再次伸手摸了摸劉夢然的頭,劉夢然傻傻地笑著:“那是因為我有個可靠又特別好的哥哥。”


    馬車內,幾人皆是十分激動,馬車到達主殿之時,比翼是直接跳下馬車的。


    內殿裏,隻有數人。


    “將軍走時,可留下什麽話或帶走什麽東西?”劉定淵沉聲問到。


    “隻交代我們守好邊關,一有異動就立刻差人迴報給陛下。也沒帶什麽特別的東西。”一名近衛站在麵前,說話時條理清晰。


    劉夢然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這不等於沒有希望嗎?


    “你再仔細想想,將軍可有帶什麽平日裏不常帶的東西去?”梁昊然再次質問,滿眼的焦急。


    旁邊幾個近衛互相看了看,都搖了搖頭。


    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絕望再次替代希望,占據了殿內的氣氛。


    一陣悅耳的鳴叫響起,劉夢然的金邊百靈應該是進食完畢迴到了她的身邊。


    一個近衛盯著金邊百靈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將軍走時,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這種鳥跟著他。”


    劉夢然猛地起身,把說話的近衛嚇了一跳。“這鳥時時刻刻都跟著將軍,我們沒覺得是什麽特別的東西。將軍離開,那鳥也會跟著去的。”近衛此說,再次點燃了劉夢然的希望。


    劉夢然望向劉定淵:“這是金邊百靈,一生一世至此一雙,一隻死了另一隻不會獨活。師兄遇險,這鳥……”


    “要麽一起落難,要麽被歐陽兄殺死以通知我們他真的死了!”梁昊然的扇子猛拍椅子,一臉的狂喜。


    “也不排除,沒有機會下手。被俘後被限製了武功,殺不了鳥。”劉定淵比較冷靜,一語戳破大家的希望。


    “但那至少也是希望。”劉夢然遣走殿內其他人,走到劉定淵麵前,“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們就要賭,就要試。洛宮能人很多,會打仗的沒有;放眼朝堂,能替代師兄的將軍,哥哥你說有嗎?”


    “加上歐陽兄的威望……值得一賭!”梁昊然附和道。


    “是勢必一賭!一個月後發兵勢在必行,若能救迴師兄,那就是如虎添翼!收複國土,報仇血恨不但指日可待,踏破地恕也是可期的!”劉夢然依然注視著劉定淵,等他的決定。


    劉定淵看著劉夢然許久,歎了口氣。“也罷,我自然也是希望歐陽兄能活著。但不論是驗屍還是營救,我們都隻能暗地裏行事;而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一切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萬一歐陽兄還是去了,我們也要有應對地恕的萬全準備。”


    見劉夢然點頭表示同意,梁昊然正準備即刻去準備驗屍的事宜,卻又想起什麽,折返了迴來。


    “那我們如何掩人耳目地開棺驗屍呢?”梁昊然詢問著。


    劉夢然一把按住正要開口的比翼,對著劉定淵笑了:“哥哥,你說我給你找個妹夫可好?”


    劉定淵閉上了雙眼,仰天長歎。比翼低下了頭,默默流淚。梁昊然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早該給師兄的機會,現在給也不晚;理應屬於我的男人,黃泉地府,我也陪他走一遭。”


    陰沉的天氣,悶住了京城浮動的人心。


    一連三天,天麟朝堂上一片肅殺。隻有天麟國君那低沉陰冷的聲音不斷響起。而天麟與地恕的生死決戰,也在這三天塵埃落定。


    威武老將軍古冷言時隔二十餘年再次披掛上陣,擔當主帥;已故鎮國大將軍歐陽甫麾下先鋒常飛放任副元帥,領先鋒,率軍五萬先行開赴邊境,與洛宮宮眾匯合。天麟全國上下廣納軍糧,並由天地堡統領,召集武功高強之能人異士,為國效命。


    都城公主府。


    三天前公主府比總領親率洛宮存息樓眾人,白衣黑幕,抬著綿延數裏的箱子類東西進了鎮國將軍府。隻聽聞鎮國將軍府的歐陽老將軍一度怒不可遏,後在一片震天的哭聲中,比總領率眾人迴了公主府。


    同樣是三天前公主府另有一隊人馬,為首的乃一麵目冷清的女子。他們快馬加鞭,行色匆匆地帶著幾十匹披著喜布的馬車出了都城往西北方飛奔而去。


    天麟遠征大軍先鋒軍出發的第四天,也是遠征大軍出發的前一天,鎮國大將軍歐陽甫,下葬之日。


    不知為何,天麟國君遲遲沒有給鎮國大將軍追封封號或賜予哀榮。但依天麟風俗,下葬之日不可再拖。一大早,為送歐陽將軍最後一程,條條下葬必經之路都擠滿了百姓。一連數日對邊境之危的擔憂以及風聞地恕所攻掠的城池屠殺天麟百姓以至血流成河的消息之後,天麟百姓對歐陽將軍的逝去更加悲痛,無不為國失棟梁、民失保護神而傷心不已。


    清晨,陰雲密布。肅穆白幡為先導,軍容整齊卻齊著孝衣的鎮國將軍近衛隊護衛著歐陽將軍的靈柩自將軍府大門緩緩而進。是呀,鎮國將軍盛年早逝,還來不及留下子嗣便已離世,何嚐不是歐陽老將軍和歐陽將軍人生之憾呢?


    靈隊所過之處,哭聲動天,天地失色。當靈隊行至公主府附近之時,卻被從天而降的一大隊黑衣白掛之人擋住了去路。將軍近衛立刻展開架勢護靈,不明就裏的百姓們更是騷動不已。說也奇怪,鎮國將軍出靈,竟沒有皇家衛隊護送,也未曾見都城守衛維持百姓秩序。一時間,兩撥人馬僵持不下。


    悠揚的笛聲傳來,如泣如訴。踏著笛聲,一妙齡女子黑衣白掛,披散著的頭發隻用一支白色發簪隨意挽著,滿目淚意,徐徐而來。


    “是護國公主!”“洛宮聖宮主來了!給將軍送行來了!”“公主殿下呀!將軍死不瞑目呀!”“公主殿下……”……


    將軍近衛隊跪了一地,隻有抬靈的衛士們依然挺立著,卻也低下了頭。


    劉夢然來到靈前,下馬,扶上靈柩。忽然大聲質問:“將軍近衛隊長何在?!”


    為首開道的中年男子來到近前,單膝跪地:“迴公主的話,屬下正是鎮國將軍近衛隊長羅南生。”


    “本宮問你,你可知道三天前,我已下聘鎮國將軍府,鎮國將軍歐陽甫是我未過門的入贅夫君?”劉夢然的聲音很大,以至原本鼎沸的人聲聽聞她的質問後轉而變為竊竊私語。


    “屬下……知道!”羅南生的頭低得都快點上胸膛,抱拳的雙手握得青筋暴起。


    “既然知道,那你也該知道,歐陽老將軍已允諾本宮,今日便是我迎娶歐陽將軍的大婚之日!何故,你悖逆我意,抬我未過門的夫君去下葬?!”劉夢然一把揪住羅南生的白衣,怒目圓睜,“莫不是你打算讓我夫君待我百年之後不能與我同眠於地下?!”


    “屬下不敢!”羅南生已近中年,此刻也是淚流滿麵,“屬下謹遵老將軍囑托,務必按時下葬歐陽將軍,不能……”“不能什麽?!”劉夢然此刻滿臉通紅,怒不可遏。“老將軍說,不能拖累公主!屬下以立下軍令狀,務必安葬好歐陽將軍!相信歐陽將軍在天之靈,也不願深愛的公主被他所累呀!”羅南生一說完,鐵錚錚的漢子,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劉夢然一把鬆開羅南生,仿佛脫了力癱軟下去,一旁的比翼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卻執意走向靈柩,整個人靠在了靈柩之上。


    “你們何曾知道?處處為我著想,時時為我殫精竭慮的歐陽大哥他是多麽想與我白手偕老?生時不能如願的事,死了我又怎能再辜負歐陽大哥?!你們這不是要置我於死地麽?我若死後,有何麵目再見歐陽大哥?!”劉夢然使勁拍打著靈柩,周圍的人跪成一片,無人敢勸。


    “殊不知,孩童時的我便已心係於你,你對我的包容,對我的嗬護,令我苟活到了今日,你早早便拋下了我一個,你於心何忍?!”劉夢然雙手拍打著靈柩,哭罵著近乎瘋狂,“你在世時我們沒能攜手白頭,這死後你必須與我同眠,你可願意?你不答應,便是你願意了!歐陽大哥,我這就帶你迴府!”


    說著,劉夢然猛然抬頭,向身側的比翼使了個眼色,一眾洛宮高手便挾持了將軍近衛。


    羅南生還不死心地跪在地上,苦苦規勸:“公主,您這是何苦?您與貪狼族長情深意篤,將軍早已下了成全你們的心念;老將軍正是知道公主您重情重義,您最近受難才歸,現下國又有大難,便不願您再為將軍傷心傷神才命在下等如此行事。望公主念及老將軍一片誠意和長輩的關愛之心,成全老將軍之意吧!”說完,羅南生便連磕幾個響頭,那聲響在逐漸安靜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劉夢然站起身來,握住腰間之劍,揮手一拔,直抵羅南生的頸間:“你可認得此劍?”


    “……策劍……”羅南生艱難的開口,他知道,此事已再無轉圜的餘地。


    “見策劍便如見天子,策劍可是連天子都能斬於馬下,於你,又如何?於老將軍,又當如何?!你一而再再而三稱自己為屬下,不要忘了,你先是我天麟國的臣下,再是你家將軍的屬下!”劉夢然見羅南生伏地不再言語,便把劍鋒一揮,指天畫地。


    “各位天麟臣民們,國難當頭,我劉夢然身為洛宮聖宮主和天麟護國公主,本不該在此時尋兒女私情。可我與歐陽將軍情深意篤,青梅竹馬,今日,何堪他如此落魄為亡魂?國有難,家已破,若不能攻破地恕,斬下地恕皇帝的頭顱,我又有何顏麵見我已在黃泉之下的母親和舅舅?今日我劉夢然當眾立下誓言:破地恕之日,便是歐陽將軍安葬之時。屆時,我將興建衣冠塚,將我和歐陽將軍還有貪狼雪族長百年之後的家安置在洛宮之中。生不能同樂,死亦要眠!”劉夢然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心中卻是指劍問天:死神大人,你可聽到我的心聲?待我收拾山河,你可會實踐自己當初的諾言?


    遠處塵土飛揚,似有人馬飛奔而來。比翼又忽然飛身抓住天上來鳥,卻是一隻百靈鳥。


    “少宮主,是梅姑的百靈鳥!”比翼把鳥腿上係著的小紙條取下,交給了劉夢然。


    展開紙條,隻有短短數字:雪影成囚,營救失敗。已接應上貪狼族。


    劉夢然隻覺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向後倒去。比翼一把抱住劉夢然,卻見她兩行清淚掛於臉上。


    飛揚的人馬近了,一人先行飛身下來,跪在了劉夢然麵前。


    “羅叔,快快起來!”劉夢然剛迴過神,想要扶起羅叔他卻不肯。


    “我有辱少宮主之命,趕到貪狼族時,雪族長已經被魅影族人抓走,貪狼族死傷大半,我……”羅叔已是哽咽難言,比翼臉色蒼白地注視著劉夢然,生怕她再次昏死過去。


    劉夢然握緊的雙拳已有血色,深深陷進肉裏的指甲早已泛白。連遭打擊的她並沒有昏過去,再次揮出策劍,指天大喊:“即便是天要亡我劉夢然,我也要和天鬥一鬥!我的男人,我的家人,我們摯愛的國家與人民,我們自己來救!”言畢,劉夢然揮劍砍向幡旗,令比翼帶領歐陽將軍近衛扶著靈柩迴將軍府;再令羅叔安排護送好貪狼族遺孤,安置在洛宮近旁平原地帶。


    “迴府,婚禮繼續!”劉夢然在比翼的攙扶下勉強上馬,以策劍削下自己一半頭發,在一片驚唿聲中下令:“迴府,本宮迎娶鎮國將軍與貪狼族長的婚禮如期舉行!”


    公主府。


    天麟國君派當朝宰相梁昊然宣旨:“護國公主劉夢然與鎮國將軍歐陽甫青梅竹馬,感情甚篤,特封鎮國將軍歐陽甫為左駙馬,即日與護國公主成婚;又聞貪狼族長雪影與護國公主兩情相悅,再封貪狼族長為右駙馬,即日與護國公主成婚。婚後,兩位駙馬不分尊卑,為平夫。賜良田萬畝,黃金萬兩,再賜和美如意兩對,吉田白玉龍鳳配兩雙,麒麟望月枕四對……”


    那日,公主府喜樂漫天。天麟護國公主劉夢然身著大紅喜服端坐於正中,左邊青木黃花梨大椅上放置著左駙馬歐陽甫的牌位,右邊白玉椅上披著一件鮮紅的嫁衣。天麟滿朝文武,在這詭異的場麵中,逐一慶賀公主大婚,卻無一人臉上有一絲喜色。


    次日,天麟遠征大軍出發之時,護國公主率洛宮眾人在天麟國君的祭天禱告中,隨大軍,兵發地恕!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漏了2000多字的內容,現在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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