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停了一瞬,“想什麽呢,快做題。”他聲音裏的笑意很是僵硬,但由於他的笑容太好看,方宛宛根本沒有察覺到。


    她將這理解為他的害羞。方宛宛垂下頭看題,耳邊他講題的聲音溫柔又動聽,聽在心裏,整個人幸福地快要融化。


    宋暮沒有抬頭,餘光快速瞥了她一眼,目光複雜,隻一瞬,便立即恢複正常。


    半夜兩點,小屋靜悄悄地,除了屋外嗚嗚的風聲,就隻有人深睡時的唿吸聲。宋暮盯著窗外被風刮地搖曳亂擺的樹,驀地一下從床上坐起。


    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裏麵的鐵製收納盒,盒子裏麵有支錄音筆。宋暮握著錄音筆,垂下頭在床邊呆滯許久。


    經曆兩天三夜的工作,跨國集團的收購成功進行,單璽從房裏出來,麵容顯得有些疲倦,精神卻很振奮。


    “走,現在去辦你的事。”他拿了件羊絨大衣披上,出門前將手裏的圍巾套到宋詞脖子上。


    司機等了很久,這次開的是新款勞斯萊斯,見兩人出現連忙打開車門。


    單璽用手挨車門板護著她上車,車裏空間明明很寬裕,他卻緊緊靠在她身邊。


    車緩緩地開動,穩健地在高架上勻速行駛。窗外,路兩旁的水泥路杆快速閃過,昨晚剛下過雨,光禿禿的樹上像是蒙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氣。他們住的地方接近郊區,脫離了城市的喧囂,偶有幾座山丘此起彼伏,多了一絲靜謐安逸。


    窗外的風景看久了,晃得眼睛有些累,宋詞迴過頭,旁邊單璽閉著眼小憩,聲音有些低沉發悶:“我先睡會。”


    他身體修長,窩在後座上不太自在,有意識地往下挪,讓身體重心往下移。接著往左一倚,輕輕靠在了宋詞的肩膀上。


    宋詞一愣,不自覺地伸長脖頸,輕輕“嗯”了聲。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那個給宋子文和王若梅做婚姻諮詢的私人心理診所,車開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在一家外形類似別墅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這棟建築物是典型的歐式圓頂,總共有三層,推門進去,裏麵的布置和普通家庭的客廳一般。門口有人接待,單璽報上預約時用的名字,和宋詞在沙發坐著等。


    過了大概五分鍾,有人從二樓下來,高跟鞋噔噔響起,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宋詞轉頭看,來人穿著一身白色職業裝,頭發盤起,幹練簡潔,雖然麵容年輕,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宋詞以為她就是要找的那個心理醫生,下意識站起來。女人沒有看她,徑自繞過她在單璽麵前停下。


    “好久不見。”她伸出手,仿佛與故人久別重逢般,笑得自然。


    單璽瞥了眼她的手,沒有要和她握手的意思,頷著下巴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我要找的人呢?”


    沈潔收迴手,臉上笑容依舊,“蔣醫生在樓上等著。”


    “謝謝。”單璽麵無表情,拉過宋詞往二樓去。


    身後,沈潔轉過身,嘴裏喃喃念了句:“難得見迴麵,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啊。”目光落在他們牽著的手上,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嘴邊的笑容不減反增。


    看來,是要有情敵了啊。


    二樓走廊,宋詞跟在單璽身後,好奇問了句:“剛才那個人好像跟你認識?”


    單璽沒迴頭:“認識。”


    他說完,走到一間房前停下,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宋詞還想再問些什麽,就聽到門口有人在吼:“出去,重新敲三遍再進來。”


    正對門口擺著一張單人沙發,沙發裏坐著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垂著頭,膝上攤開本厚重的書,背著光無法看清模樣,身形瘦弱,病怏怏地窩在沙發裏。


    宋詞愣了半晌,轉過頭看單璽。用這樣強硬的語氣,估計單先生是不會服軟的?


    不出所料,單璽習慣性地皺了皺眉,但他並沒有采取進一步行動,拉著宋詞走出房間,帶上房門。


    “咚咚咚”,他抬手敲了三下,剛敲完,屋裏傳來聲音:“請進——”


    宋詞一臉驚訝。


    他們再次踏進房裏時,沙發上的人一動不動根本沒有起身的打算。反倒是單璽先開口說話:“蔣醫生你好,之前我們有過預約,此次上門,有些事想拜托你。”


    蔣秋明抬頭,這迴宋詞總算是看清他的相貌。白嫩清秀的臉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瑕疵。他的眼窩有點凹,濃濃的黑眼圈配上鮮紅的薄唇,活脫脫一個中世紀的吸血鬼。


    他似乎注意到宋詞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瞥了眼。雖然他給人的感覺是個病秧子,但眼神卻異常鋒利,宋詞趕緊轉開視線。


    蔣秋明收迴視線,低頭翻看手上的書,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哦,你就是沈潔說過的那個人吧,有什麽話趕緊說,我的時間很寶貴。”


    單璽依然麵癱:“你的患者中有一對宋子文夫婦,我希望你將他們的治療資料轉交給我,這是他們的簽名同意書。”


    蔣秋明啪地一聲合起書,接過同意書掃了兩眼,站起身走向上著鎖的小房間。


    再次出來時,他的手裏多了份沉甸甸的資料袋。


    “再見。”將資料袋轉遞到宋詞手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語言,他轉身走開,重新窩迴沙發。


    單璽也沒有多留的打算,拉著宋詞的手往外走。


    走到門邊,蔣秋明的聲音響起:“你有精神方麵的疾病吧,可惜我的強項是□□關係,不然還真想治治你這個神經病。”


    宋詞明顯感受到旁邊人的一僵,心想今天單先生真是出乎意料的脾氣好呢。


    走到樓下,沈潔上前說了些話,緊接著單璽跟著她進了間小房間,宋詞一個人被留在休息室。


    休息室很大,分為兩個房間,一個在外一個在裏。裏麵的是員工休息室,幾個護理員開門坐著,一邊喝茶吃著點心一邊八卦。


    “唉,也不知道新來的沈醫生靠不靠譜,聽說是為了個男人追到a市,估計也待不長久。”


    “你管人家長不長久,人家白富美有錢,動輒就是買診所買房子,我們幹好自己的活就得了,反正工資照發,換個老板而已。”


    “好吧。今天上午來的那個男人,你說是不是就沈醫生追的人啊?她來這兩個月,我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麽殷勤。”


    “哦,我記得,剛剛他們還去小房間裏說話呢,咦,那帥哥身邊不是還有個女人嗎,難道三角戀?”


    宋詞沒再聽下去,起身走向大廳,心思有些混亂,正好看見單璽和沈潔一前一後從房裏出來。


    兩人的模樣比之剛才親近不少,沈潔笑著比劃著什麽,單璽點頭迴以笑容,仿佛是相交多年的摯友,滿滿的默契感連宋詞這個局外人都能感受到。


    宋詞傻傻站著,目光停留在他們身上,女人的第六感湧上心頭——他們倆是不是有什麽?


    談話結束後,沈潔將他們送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麽,看了看宋詞,說道:“你是單璽的小女友吧,你父親的事我聽說了,加油哦。對了,忘記介紹自己了,我叫沈潔,是單璽的......額,怎麽說呢,應該算是他的青梅竹馬吧,哈哈哈哈。”


    她的語氣非常友善,宋詞禮貌地迴應。


    迴家途中,單璽的話意外得多了起來,一句句說著剛才在診所的事。


    “資料袋不用看了,那個蔣秋明肯定是有問題的。”


    宋詞好奇:“為什麽呀?”


    “對於蔣秋明這樣的世界級□□專家,找上門的患者絡繹不絕。他醉心鑽研,看診為由頭,實則是以患者為研究對象,對於他而言,患者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剛才我說你父親名字的時候,他眼都沒眨,連最基礎的迴想反應都沒有。對於擁有龐大患者基數的他而言,根本不可能記得每個人,這說明什麽?說明他有特別留意你的父親。而且看簽名書的時候,他明顯隻看了你母親一個人的屬名,這說明他對你母親簽署同意書拿資料包的決定很意外。”


    他一口氣說完,思路清晰,條條有理。宋詞雲裏霧裏地聽著,一點點消化,拋出問題:“所以說是他泄露了我爸與被害者見麵的信息?”


    單璽搖頭,“不一定。”他想到什麽,囑咐宋詞:“你不要試圖接近他,我會找人跟蹤他的。”


    宋詞點頭,“聽起來這個蔣醫生是個很危險的人?”


    單璽笑了笑,仿佛對她的問題表示默認:“知道剛才為什麽我隱忍著沒有發作嗎?因為蔣秋明有兩個禍人之處——一個是催眠,另一個是/性癮。”


    很有變態的潛質。


    “嗯,我不會接近他的。”宋詞乖巧應下,沒有再去想蔣秋明的事。腦海中忽地浮現沈潔的臉,想起他方才離開時與沈潔的默契互動,心頭一酸。酸完了又嫌自己作,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成天就愛胡思亂想。


    “對了,後天我要去個地方待幾天,跟我一起去?”單璽驀地轉移話題。


    宋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問:“去哪?”


    單璽掏出手機,打開地圖,指著一個標紅的地方,“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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