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的清淺,不一會後,便聽見水聲,想來已經進浴桶了。


    “好了。”墨君衍此時已經完全恢複過來,淡定地坐在浴桶中。


    青綠色的藥汁,讓整個浴桶之下的風景不露半分。不過就算是透明的,墨君衍也並不是全脫光的。


    清淺睜開眼後,將浴桶旁邊的布包打開,便見一根根粗細不同,長短不同的銀針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清淺飛速拿起銀針、一根接著一根,盡數落在墨君衍的穴道上。


    從頭頂正中央的百會穴到胸前檀中穴、背部心俞穴、再到小指少衝穴。整整七七四十九個穴位,銀針遍及人體心經等重要經絡……


    等做完這些,清淺的額頭便有薄汗冒出、甚至順著臉頰滑下,可見做到這些並沒有表麵上的那麽簡單。


    “待會可能會渾身發熱或是發冷,冷熱交替後還會很疼,你忍著點。”清淺將布包中剩餘的銀針收好,說道。


    “嗯,辛苦了。”看著同樣冒汗的清淺,墨君衍有點不自在的說道。


    “都是小事。”清淺聞言笑了一下,在氤氳的熱氣中,一張清秀的臉蛋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麗,讓人不忍移開雙眼……


    正如清淺所說的,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墨君衍整個人慢慢發熱,直至滾燙。


    此時誰若碰一下他,恐怕會被直接燙傷……


    然後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墨君衍整個人都忍不住打哆嗦,臉色也發青、唇色發紫,可見正在遭受極寒之苦。


    又是一炷香,一種極致的痛苦從心髒開始噴薄而出。


    墨君衍的鎖心毒是從娘胎帶出來的,將近二十年來,他每個夜裏都在飽受著錐心之痛,他曾經以為那已經是這世間極致的痛苦了,可如今一比,才發現他還是太天真的。


    墨君衍嘴裏雖然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但是望向清淺的雙眼,仿佛能吞噬萬物的無望深淵,隻一眼過去,便知他恨不得吃了眼前之人。


    正悠閑地吃著果子的清淺被瞪一眼,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她提醒過會很痛了啊……


    清淺四處看了看,卻還是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直到看到浴桶旁邊掛著的一塊毛巾,走過去,將毛巾疊好,伸到墨君衍的嘴巴前麵,示意他咬住。


    墨君衍低頭看了一眼毛巾,白色的、看著很幹淨,但別以為他會忘記,剛才她曾用這塊毛巾擦過汗。


    墨君衍嫌棄地別開眼。


    看著墨君衍不願意咬毛巾,但又看著他很痛苦的樣子,清淺眉頭皺起,卻又不敢強製撬開墨君衍的嘴巴,將毛巾塞進去。


    她可是害怕她會一時衝動,和自己打起來。


    現在的墨君衍可不能隨便亂動,一不小心,心血逆流,那可是會七竅流血,直接暴斃的。


    清淺將毛巾放下,看了看自己雪白的手臂,想了想,還是很不情願地伸過去……


    墨君衍看了看伸到自己嘴邊的手臂,本是下意識地要嫌棄,可是抬頭看著手臂的主人,那已經快要溢出來的不情願的眸光,二話不說、張嘴直接咬住,一點都不客氣……


    居然對他擺出這麽不情願的表情?


    他不好受,也一定也讓她跟著不好過!


    這時候的墨君衍和平常又有些不同,清淺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整個人也跟著生動幾分。


    這樣極致的痛苦持續了整整三刻鍾,才慢慢緩了下來。


    清淺估計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伸手拍了拍墨君衍的臉頰,示意他鬆口。


    早該在一炷香之前痛感便已經緩了下來了,比平常每夜所受到的痛,已經不算什麽了,偏偏這個男人就是不鬆口。


    不就是被咬一口嗎?被咬了那麽久也不差這麽一會了,清淺也就聽之任之。


    隻是現在要拔針了。


    “鬆口,要拔針了。”


    墨君衍聞言鬆口,便見一直帶著牙印的手臂被吐了出來。


    上下六七顆,牙印分布得十分整齊和均勻……


    清淺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開始拔針。


    墨君衍紮針的這些穴位之間互相牽製作用,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此次拔針講求一個速度,太慢了效果可能大大減弱,甚至還會有副作用。


    所幸就算重活一世,現在這具身體和她的契合度也很高,她學過的東西就好像刻在骨子裏,不曾遺忘。


    清淺拔針的手法極快,讓人眼花繚亂。


    不過一瞬息,七七四十根銀針悉數完好無損被拔了下來。


    “好了。日後需要每天這樣針灸藥浴一次,持續一個月便可進入下一階段階段治療。下一階段隻要按時服藥就行。”


    “好。”


    “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收拾一下。”


    “嗯。”


    清淺將門帶上之後,墨君衍在浴桶中靜坐了一會,才慢慢起身。


    皮膚白皙、紋理分明、如此香豔……


    那個孟浪的女人,居然這麽淡定?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墨君衍有些氣餒……


    而此時另一邊,玉明宮。


    “娘娘,長樂宮傳來消息,墨公子和那個宮女兩人都安然無恙離開,而皇上怒斥了皇後。”玉明宮一等宮女姝彤說道。


    “嗤。”女子一聲輕笑,便讓人不禁軟了半邊身子。


    女子芙蓉如麵柳如眉,豔如桃李,嬌若春花。一身妃色鏤花芍藥紅對襟長袍,身披秋香色刺金提花薄紗軟煙羅。腰上一條繡著芍藥花的腰帶勾勒出曼妙身姿。


    此人正是玉明宮的主人,也是中楚國貴妃謝雨柔,亦是大皇子雲涵之的母妃。


    “這墨君衍果然不是什麽簡單角色,不過一向獨善其身的他,沒想到這次會為了一個宮女做到這種地步。”說話之人是玉明宮的管事嬤嬤,邱嬤嬤。


    隻見她大約年過四十左右的模樣,盤頭霧麵,一身靛青色螺紋嬤嬤宮裝幹淨利落。


    “墨君衍若是個簡單的絕色,恐怕就活不到現在了。”謝貴妃紅唇輕啟,神情慵懶地斜倚在貴妃軟塌上,雙眸含水,豔色絕世。


    “娘娘說的是。”邱嬤嬤應道。


    “讓人好好盯著那個宮女,本宮倒是想知道,她究竟有何特別之處?”謝貴妃從貴妃軟塌上慢慢起身。


    “是,娘娘。”邱嬤嬤和姝彤彎腰恭敬地將謝貴妃扶起來。


    “娘娘,幾位皇子都是及冠之年,怕是選妃之事……”邱嬤嬤一邊給謝貴妃整理衣裳,一邊開口提醒道。


    “先不著急。”謝貴妃水眸微凝……


    現在中楚皇室一共有三位及冠的皇子,分別是大皇子雲涵之、二皇子雲軒之和三皇子雲瑾之。


    如今雖然儲君未定,但皇上心思難測,此時如果太過著急,恐怕會適得其反。


    “讓涵兒最近低調行事。”謝貴妃吩咐道。


    皇後一族權傾朝野,引得皇上忌憚,而她謝氏一族不同——皇上需要以她父親為首的新貴的力量來平衡氏族的權勢。


    所以,目前他們要做的便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待他日雙方實力均衡,甚至由“敵強我弱”變成“敵弱我強”,屆時她的涵兒登基為帝指日可待。


    謝貴妃思及此,水眸不禁暈出朵朵墨花。


    戴蘭雙,本宮要將你永遠踩在腳下,讓你不得好死。


    不管前朝後宮,如何表麵風平浪靜,實際暗潮洶湧。


    千竹宮,墨君衍的治療還在繼續。


    自那天第一次治療後,白天清淺除了吃飯的時間,其他的時間一律閉門不出。甚至在晚上,每次給墨君衍治療後,她又會繼續待在房間裏麵。


    比較有趣的就是,每次針灸藥浴結束、清淺迴到自己的房間後,墨君衍都會派個黑衣人給清淺送藥——用來清除牙印的藥。


    這種藥膏塗抹上去,第二天醒來,牙印就會完全消失。


    而在第二天晚上,治療的時候,就算清淺提前給墨君衍備好幹淨的毛巾,墨君衍依舊嫌棄地拒絕。


    為了不讓這個難纏的病人壞了自己“醫者”的名號,清淺便一直貢獻出自己的手臂。


    咬,送藥。


    這樣的循環一直在持續著……


    便是一向雲淡風輕的清淺也忍不住在心裏暗暗吐槽墨君衍的幼稚,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咬她是在報複自己當日那個不情願的目光。


    而這天,也就是雲清歌成為清淺的第七天,最近一直閉門不出的清淺,一早便起來,用過早飯後,和墨君衍說了一聲,帶上人皮麵具,便悄然潛出皇宮。


    今天對於瑞王府是個特殊的日子,對於整個中楚國的百姓也是個特殊的日子。


    因為今天是瑞王府嫡長女、也是中楚國神威大將軍,雲清歌的頭七。


    瑞王府一切從簡,所以今天也是雲清歌出葬的日子。


    雲清歌,瑞王府嫡長女、皇上親封一品郡主。


    一歲識字、三歲習武、四歲始讀兵書、五歲醫毒雙修、七歲當稱中楚第一天才,八歲父親戰死,她金鑾請命、子承父業。


    十年守衛邊關、讓神煌國一眾才讓不敢來犯,卻不想正是榮耀之時,在迴京路上,竟遇刺身亡。


    如此造化弄人,讓人唏噓不已。


    而此時瑞王府,人丁凋零,所剩唯一的主人——雲修然,也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曾經的雲清歌雖為女子,卻是陛下親封的神威大將軍。雖然不是在戰場上身亡,但念其這麽多年為中楚所做出的貢獻,陛下特允其以軍禮下葬,以示皇恩浩蕩。


    隊伍前後各有兩部烏羽為飾的儀仗鼓樂、兩支血汗寶馬車隊、另有旗幟儀仗、執雕花木劍儀仗各四十人、以及勇士甲兵百人。


    而隊伍的中央,前後各有四名體型健壯的男子,他們身著中楚副將的盔甲,肩上抬著一雕玉白棺尤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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