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你說什麽?”


    “你還是遇上了那個女子,就算你出家為僧,避了十幾年的紅塵,你還是遇上了你的情劫。”


    忘機聞言緩緩攥緊了手心:“不……我不信,我並沒有在西戎遊曆,我去了東墨,我去了東墨,怎的還會遇見她?”


    無塵禪師看了自己的愛徒一眼,眉宇間帶著三分悲憫:“忘機,我當年對你說的話是,一路向北,你唯有一路向北,才能避開你此生最大的情劫,那個女子,不止是你的情劫,更是你的生死劫。


    可是你一路東行,卻是避忌太過了,若不是如此,你本可以避過她的。但是物極必反,你太像避過她,反而使得你們提早相遇。你本是王孫,按理來講不該入我佛門,但你是佛子入世,又與那鳳女有一世情劫,熬得過,你修成正果,那鳳女也得以涅槃重生,若是熬不過,你們的修行都會敗在這一世。


    若不是如此,十幾年前,那女嬰降世之時,我也不會找上西戎王庭,隻盼助你避過此劫。”


    忘機聞言,無奈苦笑:“師傅,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位姑娘,隻是那位姑娘,不似是那注定與我有一世情劫的鳳女轉世,反而更像是佛門比丘尼。


    我當年為何自逐出門,師傅你也是知曉的。我為何歸來,隻怕師傅還不知曉吧。”


    無塵禪師聞言頓時一驚,口中宣了一聲佛號:“難不成那點醒你的人便是與你有著情劫之人?”


    “說不準。那姑娘生就龍眉鳳目,一顰一笑盡皆動人,偏偏眉宇之間暗藏一道斷紋。”


    “那姑娘,本是活不到那時候的,卻不知為何逃了一劫,大劫既過,時來運轉,那斷紋應該消去才是,如何還會暗藏?除非那道斷紋,便是你。


    當年我為你算了一卦,卦象說,那與你有著愛恨糾纏之人,還未降世。待她降世之後,我為你們又算了一卦,卦象說,你隻須避她十五年,待十五年過後,你仍是我佛門佛子,她也做她的傾世帝君,若你避不過她,那你們這一段糾纏便逃不過。”


    “哈哈哈哈……師傅,你誤我啊!你若是當年便同我說了卦象,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去東墨的。傾世帝君,與我又有著情劫,這樣的女孩兒,除了東墨儲君顧氏女兒不作他想!


    我避了她十四年,到底還是避不過。她點醒我,是恩。她是東墨皇室,與我西戎有著深仇大恨……這般糾纏,當真是無法避免了。”


    忘機眉眼之中的那抹決絕之意讓無塵禪師看了心驚,他蹙眉道:“忘機,你這是打算……”


    “既然逃避不過,我也隻好與她糾纏一世,看是否能得個解脫。我欠了她東墨安寧,欠了她一場因果,不如一並還了她罷。師傅,日後你多保重,若我布局能成,日後我再迴佛門與你共渡朝暮。


    若是我布局不成,您便當作,您從來都沒有一個名為忘機的徒兒罷。”


    忘機除卻身上緇衣,迴眸輕笑:“珍重,師傅。”


    無塵雙手合十迴了個禮:“施主珍重。”


    他是西戎王庭大汗白河愁之子,但知曉他存在的人,除了白秋芫隻有白河愁。


    因為他是佛門佛子轉世,西戎王庭隻能舍了他。


    他也是忘機禪師,一身白色緇衣一雙悲憫星目看遍世間悲喜。


    他是白寧。


    王孫白寧歸來這一日,秋風颯爽,白河愁看著手持彎刀的鐵騎蹙了眉,他不知為何感到了心慌。


    但是白河愁不知道自己為何心慌。


    這樣的感覺,他已然十幾年未曾有過。


    他上一次心慌之時,他心愛的女子產下他唯一的骨血後,血崩去世。


    他抱著那個小小的男嬰,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無塵禪師找上門來了,他說:“王孫本不該降世,因為大汗的身子骨並不像看上去這麽康健。王後懷著王孫之時,身上便已然帶了大汗身上過渡去的胎毒。


    王孫本是無法降世的,若他是普通嬰兒,王後早已和王孫一屍兩命。但,王孫並非普通嬰兒。他乃是佛門佛子轉世,也許正是如此,他身上才不會沾染胎毒。


    我和大汗說一句實話,大汗若想讓王孫一世安寧,還是舍了他吧。”


    他看著懷中男嬰和亡妻何其相似的眉眼,看著看著便落了淚。


    “好,我舍了他,隻盼大師助我護這孩兒一世安寧,不然我白河愁,便是傾西戎之力叫世間生靈塗炭,也要滅盡佛門!若我這孩兒,能夠一世平安喜樂,我若在位,西戎將士絕不妄造殺孽!”


    無塵禪師看著那兀自安睡的男嬰,沉聲應道:“諾。”


    隻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血被人抱走,他沒法子不心慌。


    因為這一別,極有可能便是一世。


    他們再見之時,他也許仍是西戎大汗,也許是白骨一堆,而他的孩兒,卻隻會是那一身緇衣眉眼帶三分悲憫的禪師。


    他不懼世人如何嚼口舌,卻怕他的孩兒,說他不配為人。


    他不後悔造下那諸多殺孽,卻後悔行善太遲,如若他是個甚有功德的大善人,也許他就不會失去妻子,也不用舍去骨血。


    而此時此刻,那心慌的感覺又迴來了。


    他正在想西戎的朝政是否出了紕漏的時候,有內侍傳信道:“大汗,王宮之外有一光頭少年僧人,自稱是你的兒子,要求見大汗!”


    一時間,文武百官盡皆色變,他們竟不知西戎大汗還有骨血存世。


    而白河愁卻是含笑道:“宣他入內!”


    光頭僧人,這人定然是他的孩兒白寧,若他不是,他定然會叫那光頭僧人明白“死”這個字怎麽寫!


    他這一生,不知何為敬畏,造下諸多殺孽,但是為了他的孩兒,他願意敬畏上蒼。


    那一日,白衣王孫白寧歸來,他入世那一日,雪狼嘯月。


    白寧自請為東征軍先鋒,王準,又命墨沉舟所薦少年墨軒為其副將,兩人擇日率領五千西戎將士離開皇都。


    那一日,無塵禪師閉了死關,他想勘破天機,卻隻能堪得“變數”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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