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少年的抱怨之後,桔熒惑笑得更加嬌媚:“你不是都聽見了麽?還問我做什麽呢?軒兒方才來過了,這頭肥豬是他想殺的人,所以他割下了這隻肥豬的頭顱迴彎刀盟裏頭去複命了。


    他給我留下的,到底隻是一具無頭死屍罷了。你若是看著無頭死屍還能複原這頭肥豬的原來麵貌,那是你該有的本事,可你若是不看著它便能複原出肥豬的容貌,才說明了你已經可以出師了。


    畢竟你的師傅,可是隻憑借驚鴻一瞥就能把目標人物還原出個十之八九的人,你身為他快要出師的徒弟,怎麽著也該有這樣的本事才是。”


    墨竹看著桔熒惑嬌媚的笑顏,歎了口氣:“夫人,好自為之。你今天和軒公子見麵的事情我不會告知元帥,但是我也隻會幫你隱瞞這一次了。


    元帥他不需要不聽話的刀,無論你還是軒公子對於元帥來講,都是他花了大力氣打磨的利刃,所以他不會給你們違背他命令的任何機會。


    軒公子的刀鞘是熏衣小姐,而熏衣小姐的刀鞘,則是元帥本人。唯有夫人你,元帥沒有可以包容你的刀鞘,你是在仇恨的驅使之下成為他的利刃。也正是因此,他拿不準軒公子對你而言到底是個什麽存在,畢竟軒公子雖然是你的親生子,可你卻將他視作仇敵。


    可若是讓元帥得知你心底對軒公子終究是在意的,那麽夫人,你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桔熒惑明白墨竹的意思,墨軒的存在,對她而言,是令人難堪的過去存在的標誌。


    他的眉眼五官,無不結合了她與軒轅戰宇身上的優點。


    她如果對他有少許溫柔,那麽墨沉舟便會認為她便不是心甘情願死心塌地地做他手上的刀,那麽墨軒和她離死期也就不遠了。


    她冷淡了墨軒這麽多年,保住了墨軒的一絲生機和自己的性命,絕不能在現在功虧一簣!


    桔熒惑吸了口冷氣,咬了咬牙道:“你放心,若非必要,我不會再見墨軒,這樣對他也好,對我也好。畢竟就像你所說的那樣,墨沉舟不需要不聽話的刀。”


    “夫人明白就好。”


    墨竹神情冷漠,走近黃銅鏡前坐下,開始描眉化目。


    拜墨軒的彎刀和桔熒惑的化屍水所賜,接下來他要做的活計可多得很。


    他不僅要易容成那頭肥頭大耳的豬,還要用他的身份跑到郊外去,然後還得找一個極其肥胖的混混,將其擊殺,接著將那個混混易容成巨富的模樣。


    這個巨富,雖說窮的隻剩下錢了,但是官員們看在他的萬貫家財的份上,總歸是要對他的去向過問一二的。


    所以墨竹很清楚,他絕對不能讓桔熒惑因為這個富商的關係被官員們懷疑成殺人兇手。


    不得不說,墨竹的確將他師傅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十。


    不過片刻功夫,他便將自己偽裝成了那個肥頭大耳的巨富的模樣,除了衣服的式樣不同之外,也就隻剩下了那雙冷漠的眼睛可以證明桔熒惑眼前這個人並不是那個巨富了。


    那個巨富的眼神是無比渾濁的,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欲意。


    因此,桔熒惑看著自己眼前這個眼神冷漠的“胖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墨竹,你倒是將你師傅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十,依我看,你可以出師了。”


    “是啊,我可以出師了,夫人,你可要記住你說的這句話。”


    桔熒惑聞言先是錯愕了一瞬,接著便蹙眉道:“你竟是打算今兒個就送你師傅上路?”


    “是。我可以出師了,那麽元帥留著那死豬便也無用了。我殺了他,也算是同時為元帥夫人以及我自己了卻一樁心事。”


    “了卻一樁心事麽?”桔熒惑聞言竟是紅了眼眶:“他已然算不得我的心事了,若是我想殺了他,那麽不管墨沉舟怎麽攔我也是無用的,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殺了他,所以也不去想殺了他的事兒。


    現在你可以出師了,倒真是一件好事,那頭死肥豬死在你的手上,可當真是叫人解氣的事兒啊。所以墨竹,你一定要記著,你要活著迴來。”


    桔熒惑同墨竹的師傅之間,的確有一段過往,她恨那人恨得咬牙切齒,但是因了墨沉舟的緣故,她不僅不能殺了他,還得對那人曲意逢迎,這麽多年來,桔熒惑早已怨毒了那人與墨沉舟。


    正因如此,她對唯一有希望殺掉那人且不受到任何責罰的墨竹,很是關懷。


    對她而言,在自己眼皮子下學藝長到十幾歲的墨竹,無論是瞧著還是相處起來,都比那人要讓她覺得自在。


    所以桔熒惑是當真希望墨竹活著迴來見她的。


    墨竹聽出來了這一點,所以他迴眸之際,眼神裏頭帶了幾分真切的笑意:“承夫人吉言,墨竹定然會全須全尾的迴來。”


    話音剛落,他便推門出去了,刻意用自己的聲線模仿著那巨富的聲音道:“哈哈哈哈……小美人兒,我們改日再戰三百迴合,你定然要等著本大爺迴來看你,哈哈哈哈……”


    墨竹沒有迴頭,所以他沒有看見桔熒惑眼底的笑意。


    桔熒惑聽懂了他的潛台詞,他在向她保證,他一定會安全歸來。


    隻是再迴到她身邊的時候,他將又是那個清冷如竹一般的少年。


    桔熒惑看著墨竹斥退巨富身邊的隨從,看著他用看似顫抖實則穩健的步伐離去……


    她知道,他會今天對那人動手,多半是因了她的緣故。


    可是她卻不能做出任何表示。


    因為墨竹,不僅是她視作親子的少年,更是墨沉舟花了大力氣打磨的刀。


    當年她同時撫養了兩個嬰兒,墨軒和熏衣,但是因為墨沉舟,她必須冷淡墨軒,同時誤導熏衣。


    而墨竹,則是她在慈母心性泛濫的那一刻施舍過的小乞兒。


    可是因為她的那點施舍,墨竹從小乞兒成了西戎元帥的家奴,失去了寶貴的自由。


    她何嚐不願意讓墨竹離開這個吃人的元帥府,可是就連她自己,都是墨沉舟手上的刀。


    她能做的,也隻有為墨竹起一個寓意吉祥的名字了。


    但就是這個名字,也讓那個清冷的少年感激了她許多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她這個堪稱下賤的女人。


    桔熒惑不是沒有過動容,但是她什麽都不能做,她隻能看著墨竹因為她去赴一場堪稱無望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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