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年在賬房中枯座了半天,百賴無聊,好不容易才熬到賬房關門。迴到家裏急匆匆吃了晚飯,就跑到戲樓去看戲。

    這個戲樓是朱員外在生時所造,場子可以擺下十來張茶桌。看戲人可以邊喝茶水邊看戲。戲樓與一般樓房是不同的,門道口為單開兩門,中間就是一個樓台,樓台的兩傍各開了一個小門,戲文就從這兩個門中進退出入,兩旁是雕花矮護欄,離地六尺有餘,人可以在樓底下進進出出。樓台的小門兩旁各有一間小屋,是男女戲子化妝之處。戲樓除了演戲和供人們看戲外,還是茶館,兼賣早茶,供人們消遣娛樂的地方。沒有戲演的時候,就請來說書人說懷書,成為了這一方鄉民唯一的娛樂場所。所得收入全部歸朱家所有。

    此時,戲樓裏吊著六盞大燈,把個場子照得明明亮亮。

    今天,正好上演《西廂記》。李樂年座在前排,看得津津有味。

    戲說鶯鶯的父親官拜前朝相國,不幸因病告殂,隻生了一個小姐叫鶯鶯,年方十九歲,針工細活,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老相國在生的時候,就將鶯鶯許給了侄兒,即鄭尚書之子鄭恆為妻。但因這鶯鶯父喪未滿,尚未成合。在鶯鶯的身邊有個小妮子,是自幼時侍候鶯鶯的丫環,喚做紅娘,還有一個小廝兒,喚做歡郎。相國去逝後,扶靈迴博陵安葬,因路途受阻,不能得去,來到了這河中府,將靈柩寄放在普救寺內。普救寺為老相國所修造,供的是則天娘娘,寺院的住持法本長老,是老相國剃度的和尚,因此,這一家人就在普救寺的西相下的一座宅子住了下來,與信去京師叫鄭恆趕來,扶老相國的靈柩迴博陵。過去,老相國來到此地,食者數百,今日至親也就三四口兒,使人好生傷感哪!

    此時,已戲至中段,紅娘上場,身穿白底素花對襟長裙,頭上插著一朵鮮花兒,麵如桃花,春風滿麵,風情萬種,一個亮相在台上站定,脆聲地說道:“妾必為郎伸意,但恐鶯鶯情份薄也耳。”欲去,但被張生拉住。低聲問道:“孩兒,你到家道與鶯鶯,都為他家,害得人來病。咱家幹誌誠,不望他家,恁地孤恩短命!十分難做人,死後通靈聖。閻王問‘你甚死’,說實情始末根由,得須教信。少後三二日,不過十朝須要鶯鶯償命。”

    紅娘拂袖罵道:“休攀絆!”繞場一周下場。張生急得搓手長歎。

    紅娘去無多時上場:“夫人、姐姐至矣。”張生已顧不了許多,張目四望。

    此時,鶯鶯身著素裙,頭上橫插一支亮閃閃的珠墜玉簪,雖然在服孝期間,由於她衝破舊的禮教,去爭取自已的幸福,因此,在愛情的滋潤下,心中充滿了歡樂,眉兒淺淺的描,臉兒淡淡妝,齊齊整整……你看她一上場,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情和意。聽紅娘訴說張生病重,那豔麗的臉兒上帶著淡淡的憂愁,急匆匆趕來,急令令一個偏身亮相,贏得滿場喝彩:“好!”

    李樂年大喝一聲好後,感到口中不爽,“叭”地一聲,一口痰吐在戲樓底下,仍集中精力看戲。你看他那神情,完全入了戲,就好似鶯鶯把他的魂兒奪去了似的,目不轉睛,目噔口呆。

    此時,戲中的鶯鶯向張生大訴衷腸:“自與兄別來,仿佛十餘日,肌膚消瘦添憔悴?盡教人當問,不能應對,眼兒裏淚汪汪地。”大家又是一陣喝彩。

    李樂年喝彩歡唿完畢,這才抽出精力來察看一下周圍的情況,

    突然,李樂年發現台下有異,是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擺在那裏。心中一動:“嗯,一定是一錠銀子!哇!”急忙忙離座上前細看,大失所望:“喔,那是什麽銀子,原來是自己吐的口水。”自嘲地笑笑,迴到坐位上繼續看戲,腦子裏麵又有了鶯鶯的影子。

    此時是戲中的次夜,張生為鶯鶯留著房門。

    月光照得西廂後園的園子格外明亮。鶯鶯不時方至,後台傳來幫腔聲:“豈止風流好模樣,一段兒錦繡心腸,個甚教人看不上?”大家又是一陣喝彩。

    李樂年看到這裏分了心,對剛才看到的東西仍不死心,扭頭又看了一眼,仍然發現那個還是一錠放光的銀子,心中大奇,又上前細看,還是一灘口水,立刻神色大變,立知有異,便靜觀其變。

    他知道,今天一定會有什麽變故。

    此時,他這一分神,鶯鶯與張生發生了什麽再也不關心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穿一件百納衣的乞丐走了進來。你看他,腳上拖一雙片片鞋,右手持一根打狗的竹棒,左手拿著一個破碗,大花臉上表情麻目。但渾身上下的衣裳倒洗得幹幹淨淨,邊走邊看邊唱著蓮花落-《顛倒歌》:“這個世界真奇怪,大河就在大門外,隻見水漲不見河,隻見人兒不見船,隻見人在水上跑,隻見富人鞋穿人,世間顛倒人顛倒,種田人吃不上大米飯,你說奇怪不奇怪。”他這幅扮相,真是個人見人怕的種。

    李樂年知道,預料中的事就會發生在這個乞丐身上,便把眼睛噔得大大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究竟要幹些什麽,關鍵是要看他如何將地上這錠銀子撿起來。

    人們正集中精力看戲,突然傳來一段叫花子的蓮花落,破壞了興致,個別人站起來想喝斥,見是一個不起眼的叫花子,而且李樂年正噔大眼睛看著他,也就算了。

    此時,他不唱了,也就沒人管他了。

    明亮的燈光下李樂年這才將此人看了個清楚。看上去,這個乞丐非常年輕,雖然滿臉泥汙,那張大花臉邋邋遢遢的不受人喜歡,但仍然看得出來,此人骨格清奇,五官端正,天庭飽滿,地闊方圓。李樂年點點頭,心想:“嗯,對,這一是自己遇上的奇人!”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隨著乞丐慢慢的往前走動,把目光牽引住了。

    乞丐唱完這段蓮花落,見已經引起人們的注意,沒敢繼續往前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並沒有發現什麽動靜,也沒人上前叫罵,就往前走著東看看,西瞧瞧。

    看他仔細瞧著地上那目光,心中可能是想著:“今天定能撿到天上掉下的餡餅來。”

    走到戲樓底下,他站住了,臉上顯出驚喜的神色,目光也定在那裏未動。

    果然,他發現了戲樓底下的地上放著錠二十兩重的白銀:“哇!銀子!白花花的銀子!”高興異常,見無人注意,這才急步上前,將手在衣裳上擦一擦,彎腰將銀子撿起來仔細的看看,認真的瞧瞧,用牙咬咬:“不錯,是一錠銀子。”

    李樂年看這乞丐手中拿著的,的確就是錠白花花的銀子,心中非常驚奇:“喔,這個乞丐看來可真是個怪人哪,他撿就是錠銀子,我撿就是灘口水,看來,我的確是沒有這個福份。對!他既然能將我撿不起來的銀子撿起來,那他的天命一定非常好,嗯,對!我一定有用得著他的時候……哎,對,李樂年哪,你可莫要看不起他是個乞丐喲,隻要能為我辦事就行,同他……同他交個朋友吧,今後有機會呀,就叫他與我一同去做生意,讓他來為我消災避禍,嗯,我看行。我一定要做個樣子給母親看看。”

    李樂年想到這裏,這個年輕乞丐也就正將把銀子收進懷裏。“機不可失!”站起來向他走去。這乞丐見衣著鮮亮的李樂年向自己走來,便站住未動。

    李樂年此時也顧不上他髒不髒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要飯的小子,你可真有福份呀,還撿到錠銀子,給我看看。”乞丐便將銀子遞給他。李樂年接過來仔細看看,心想:“不錯,千真萬確的白花花銀子。”心中便就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將銀子遞還給他,立即喜上眉捎,拉住他的手高興的說:“嗯,你小子的確是一個有天命之人,怎麽樣?交個朋友吧?”

    這李樂年要同自己交朋友,可沒想到。思想上也沒有任何準備,有些受寵若驚,更有些驚慌,也不知是福還是禍。便伸手接過錠銀子看著李樂年愣住了。

    轉念一想:“嗯,李樂年是個有錢之人,不像對自己有什麽惡意?那就是說他有求於我?對!同他交朋友一定會有飯吃。”心中首肯了。就爽快的說:“行啊,樂年哥兒,你要同我交朋友?我可是一個吃百家飯的人,身無分文,你看上了我什麽?那你是願意管我的飯吃羅,我非常高興,非常樂意。但是,如果你有誠意,就得立個規矩,我比你大,你必須叫我大哥才行,不然,你就是沒有誠意,下文嘛免談。”

    李樂年聽他答應了,心中不免有些高興,覺得還挺順利。但說到拜大哥之事,心中還真有些想法:“拜他做大哥?你想錯沒有?合適嗎?喔,我今後要同他共事,首先就要尊重他才行,那你就必須低頭喲!”他這樣一想,心中就活絡了:“是呀,既然我要依靠他發財,就是我今後有用之人,不結拜成兄弟怎麽能行呢?”心中這樣一想就答應了。“對!同他結拜成兄弟。”

    這真是天意呀,這一結拜成兄弟,這倆人就扯上了一生一世的情緣,上連天廷,下接鬼域,誰起惡意,誰做了不該做的事,誰就要受到嚴懲,兄弟相殘都是沒有好結果的。

    李樂年便說:“那好,那……我…….我就叫你哥兒吧。怎麽稱唿你呀?”乞丐一聽李樂年問自己叫什麽名字,一愣,心想:“是呀,我叫什麽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就叫……就叫乞哥兒吧。”臉上立即流露出滿意的笑容。點點頭說:“好!今後你就叫我乞哥兒吧。”“好,乞哥兒,我們吃飯去。”倆人手拉著手向外走去。

    來到天公廟,積土為爐,上插三柱天香,向東雙雙跪地,遙天三拜,異口同聲的說:“我李樂年(乞哥兒)自願結拜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有二心,不得好死!”倆人手拉手站起來,相互一拜:“弟弟!”“兄長!”大禮告成,從此兄弟相稱。

    倆人來到自然居飯莊,叫了一大桌子酒菜,狼吞虎咽的大吃一頓,直到酒足飯飽,方才罷休後,李樂年帶著乞哥兒迴到家中,安排他住在西廂房,吩咐下人給他梳洗打扮,換上李樂年的舊衣裳。就這樣簡單的收拾收拾,乞哥兒立即變得風流倜儻,好一副仙容。進進出出的下人見此情形,暗自稱奇。就連朱氏也點頭微笑著說:“這小子好一副好仙容啊,不應該是一個要飯的,可能就是人們所說的機緣不足吧?”

    乞哥兒立即彎腰施禮迴話:“謝謝杜鵑媽媽對小人的口封贈言,還是小子的命不好吧,謝謝您老人家看得起我,我一定盡心盡力為您老人家做事……”李樂年聽得不耐煩了:”去去去,那來那麽多的話,娘說一名你說十句,像個做下人的麽!”眼睛一噔,伸手就要打。要飯的人最怕挨打,見李樂年一伸手就以為是要打自己,趕緊承認不是:“是,是,樂年兄弟說的是,今後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朱氏看不下去了,指責兒子說:“兒啊,既然你倆已成兄弟,就不能再把他當乞丐對待,再也不能嚇他,聽見沒有?”

    “聽見了,娘。”對乞哥兒又舉起手來。乞哥兒又習慣性的躲了躲。朱氏見此情形苦笑笑,搖搖頭走開了。

    閑暇坐定,開始核計如何做生意。

    第二天,倆人來到新民茶館。

    乞哥兒本來就是從小在新民長大的乞丐,沒有人不認識他,他也基本上認識街上的人,街上那些歲數不大的小娃娃,見著他遠遠走來,就要在背後丟他的石子,吐他的口水,他走到那裏,就有一大群小娃兒跟著。但他從來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人們也不煩他,見著給幾個錢,或者舀碗飯菜。本來,他也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就在他六歲那年,全家人都被傳染上白喉,結果隻有他活了下來,這也算是奇跡了,但他不願寄人籬下。因此,就成為這鎮上吃千家飯的流浪兒。

    在茶館坐定,就引起許多人的好奇。

    大家見這個要了十多年飯的乞丐今天竟改換了行頭,都覺得很稀奇,像看西洋鏡似的,圍著他細看。李樂年見此情形笑笑:“來來來,沒有什麽奇怪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大家都坐下,今天我開茶錢。”

    聽有人開茶錢,唿啦一下就坐了一大桌。

    每人一碗熱騰騰的蓋碗茶,“咕都都”一衝,綠茶的清香就從茶碗中漂出來,沁入肺腑,清心醒腦哇!大家湊在一起就天南海北的胡吹起來,爭先恐後的把自己知道的那點事兒往外倒。不一會兒,話題就談到生意上。

    談論中,有一個話題引起李樂年的注意,那就是做木材生意。

    此時,天下初定,國計民生正在複蘇,統治者為了鞏固統治地位,極力推崇儒家思想,朝庭便在湖北一帶大修廟宇,需要大批的優質木材。但是,由長江水道十分惡劣,此時正值冬季,是水最枯時期,一般的生意人都知道用長江水過木材的厲害,都害怕被江旋將木材抽入江底,血本無歸。並且,年關已到,都想好好在家過個快樂年,因此,在此時,就沒有人願冒這個風險做木材生意。

    李樂年心想:“人家不願意是害怕,我怕什麽,我有乞哥兒哇,他能替我消災去邪惡,化險為夷,他就一定會保佑我旗開得勝。”想到這裏,一陣哈哈大笑:“乞哥兒,有啦,我們做木材生意吧,你就是我的保護神,我們不做誰做呀,走!”站起來向外走去。倆人手拉手迴到家,在母親居住的正房門前,喊一聲“娘啊。”便推門進屋。

    倆人分別坐定。李樂年說:“娘啊,我倆商量好了,決定做木材生意,看看娘親的意見。”

    朱氏雖然平時不管家事,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她還是懂一些的。聽兒子說現在做木材生意,心中就吃了一驚,臉色就變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李樂年見此情形就知道有問題 ,便追問一句:“行不行啊娘。”說:“兒啊,你要學好,娘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反對呢,但你要好好地想一想,人家為什麽不幹,是因為現在不是做木材生意的時候,你就不怕血本無歸麽!我們這個家是大,但也經不起折騰哪,雖然你乞哥兒有天命,但他能改變這個現時麽,兒啊,天命難違呀,你就聽娘的話吧。”

    但是,李樂年對娘這番話根本就不以為然,當成耳邊風。他看看乞哥兒,看看娘後說:“娘啊,人的命運是有定數的,但並非無論什麽事都要由老天來決定,事在人為嘛!我這人那,就不信這個邪,人家不幹我幹,人家害怕我不怕,我偏就要看看天命是不是難違,你說呢?乞哥兒?”

    乞哥兒看著李樂年沒吱聲,心想:“現在做木材生意?風險多大是可想而知的,人們為什麽現在不敢去做,就是不合時令,我的天命能夠改變時令?弄不好的確會血本無歸哩。樂年兄弟依靠我,依靠我行麽?做成功了也罷,萬一失敗了呢?當然,風險多大,收獲就有多大,沒有風險就沒有成功,風險和成功本來就是一對親兄弟嘛!”“敢於冒險才能敢於勝利,拿出勇氣來!”

    乞哥兒便說:“我看哪,事在人為這個觀念是對的,老天並不能決定一切,但客觀上說確實存在非常大的風險,非常大呀,要幹好一件事必須親自去做,坐在家中又那來的風險?我不是主人,作不了這個主,樂年兄,你自己拿定主意吧。說迴來,我有福並不能說你有福呀!”

    李樂年從乞哥兒的一席話中並沒有聽出題外之音,就下定決心,對娘說:“娘啊,兒子的主意已定,你就讓兒去闖一闖吧!”

    娘見兒子一意孤行,知道已成不可逆轉之勢,隻好暗中傷感。

    朱氏她來到古像寺上香,乞求神仙保佑:“諸神菩薩,保佑我兒他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倆人將一切者準備好以後,就向木材產地—黑水出發。

    黑水是長江上遊的一個木材集散地,處在上遊的原始大森林之中。漫山遍野的紅鬆、落葉鬆,都是上等的建房木材,漫山滿崗,一望無涯,密密麻麻的競相生長在一起。此時,由於進入冬季,黑森林被白茫茫的大雪所覆蓋,通往外界的道路也被大雪封死,因此,到此地買木材的人已經絕跡。伐木工人就收山過年,等待來年。

    黑水灘雖然人們都叫它鎮,也隻不過是些排列得比較整齊比較集中的木楞子土房而已。

    工頭是個四十餘歲精壯漢子,頭上戴隻狗皮帽子,一雙銅鈴大眼,滿身膘子肉,穿一件上等狐皮大衣,顯得膘悍異常,人們都叫他牛大爺。他在黑水灘獨霸一方,是這裏首屈一指的人物,朝庭就給他封了一個官銜—管帶,專門管理這一帶的木材銷售,從中抽取國稅,發放木材準運許可。凡是要從這裏順利運走木材的客商,首先就必須通過他這一關。他雖然也是住的木楞子房,但從他那大大的院落,眾多的房屋,就知道他是多麽的富有。再加上眾多的護院家丁,就鎮住了黑水灘所有的大小工頭。因此,在這裏就形成了一個管理衙門的職能。而且,朝庭每年都要調運大量官木,其所有的負擔悉數壓在伐木工身上,一年下來能掙到幾個錢,但也是苦不堪言哪!也因此,有許多人抱著雄心而來,敗興而歸,有的就連屍骨也丟在了這山裏。

    李樂年倆人風塵仆仆的趕來找到這個地方。

    大門口站著倆濃眉大眼的彪形大漢,見這倆人向這裏走來,雙眼一噔:“幹什麽的!”李樂年知道自己在此地的份量,是不敢耍威風的。隻得哈哈腰,非常客氣的迴話說:“我們是生意人,找劉大爺談點生意,煩請傳報一下。”便在家丁的帶領下,穿過門廳,過一個長長的迴廊,便到了議事大廳。

    劉大爺高座在大廳上首虎皮椅上,仔細端詳,對這倆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十分驚訝,洪聲問道:“倆位請坐,找我何事?”“進木材。”進木材?更是吃驚,可以說是驚得合不攏嘴:“你們現在進木材?還要用水運?我的耳朵沒聽錯吧?”

    李樂年苦笑笑後說:“現在水運是有問題,我不行,但他行。他叫乞哥兒,是個要飯的,他就有這個本事,他撿就是錠銀子,我撿就是灘口水,他可是個大福大貴之人那,有了他,人家辦不到的事他是一定能辦得到的。”牛大爺聽李樂年這麽一說,不得不刮目相看。仔細瞧瞧這個叫乞哥兒的人,就好似他那頭上閃著一圈光環,心中一動:“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麽?”心中便信了幾分,多了幾分敬佩,點點頭說:“好!有膽量!看來,我隻有相信你們,來人哪!安排伐木!”李樂年見此情形,開心地笑了。

    此時的長江怪石林立,白浪滔天,湍急的河水衝擊著河床,發出衝天的怒吼,冰涼的河水飛快地向下流淌,站在河岸,就覺江中的寒氣一陣一陣的向您襲來,冷風刺骨,站立時間稍長就似覺站立在冰涼的河水之中。趕排人知道自己吃的是浪尖上的飯,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玩命的人,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又特別是這冬天,危險性就更大,可以說是玩命。但大爺已經發話,不得不去,隻好將木材紮成小排,流放到三江口以後,重新紮成大排。就在大排的後麵跟著一隻木船,李樂年和乞哥兒就坐在這木船上,隨木排順江而下。

    這一路之上也還順利。

    倆岸風光和名勝古跡盡收眼底,美不勝收哇!

    但是,木排剛過三鬥坪,江麵上一排巨浪迎麵撲來,一浪大過一浪,打得木排左右搖擺,險象橫生。放排人一聲大吼:“過灘了!”力排巨浪險灘,又是一番新天地。

    長江三峽基本過完,快到漢口。

    突然,前麵江心一個非常大的江旋出現在大家的眼前,木排在巨浪推湧之下向江旋滑去,放排人見此情形措手不及,眼看著連人帶木材就要被吸入江底,一 切動作都為時已晚,知道木材不僅血本無歸,人也有生命之憂哩,百般無耐,迴頭大叫一聲:“樂年掌櫃的,迴天無力拉,扯唿!”隻得跳水逃命。隨著,木排就在江旋強有力的吸引之下,被吸入江旋,沉到水底,再也沒有浮出水麵,木排轉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

    李樂年氣得頓腳長歎:“天哪!天殺我也!我李樂年栽了,你認命吧。”隻好怪自己命不好,倆手空空地返迴家中。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家鄉,朱氏非常傷心,心想十分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家中的積蓄已全部用光,如若這傻兒子仍還繼續幹傻事可怎麽辦呀?哎,他不將這份家業敗光才怪哩,我這個當娘的可怎麽辦啊?”成天飯吃不下,覺睡不好,但心中還是盼著兒子早點平安歸來。

    李樂年終於髒兮兮的迴到家。

    大家都來看他。

    李樂年看出,在他(她)們的眼中,他就像是一個闖了禍的娃兒,目光中有同情,有責怪。他受不了這些指責目光,灰溜溜地鑽進自己的屋裏。

    朱氏見兒子安全歸來,雖然一萬個不高興,又氣又恨,還是原諒了他。

    但是,朱氏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李樂年對這次生意上的失敗沒有吸收教訓,年輕氣盛的他不認為這次失敗就是逆天而行造成的,是大自然的客觀規律,違背它,它就要懲罰你。

    李樂年來到上房,向母親述說了生意失敗的情況,再次請求娘說:“娘啊,請您老人家不要難過,這是天道對我不公,是老天不支持我,我偏要做個樣子給它看看,不成功便成仁,媽,你一定要支持我,我一定要繼續幹下去。”

    朱氏仰天長歎:“命運,命運哪,爹呀,你掙了一輩子的財產就要敗在你這外孫的手裏了,讓他去吧,把鄉下土地全部賣掉又去吧,希望你這次的生意做成功,不然,你就將娘的命丟進水裏了,好自為知吧。”

    李樂年知道自己隨口所說這不成功便成仁的全部含義,看看娘那哀愁的目光,像是自白,又像是在乞求,而李樂年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娘表達自己的決心。頓時,一股蒼涼之感從李樂年的心中升起來:“我李樂年今生今世一定要走正路,不然就一頭撞死了卻殘生。”朱氏見兒子決心這麽大,也甚感欣慰:“兒啊,你有這麽大的決心,也不枉娘生你養你一場,什麽撞啊死的,娘相信你,隻要你好好做生意就行了,就是丟掉娘的性命也值得。”

    李樂年迴到西廂房,將自己的決心和母親說的話向乞哥兒重複一遍,乞哥兒好感動:“李兄弟這麽有孝心,這麽執著,決心這麽大,生意一定會成功,算我今生今世碰上好人了。”也非常感動的抓住李樂年的手,十分激動地說:“好小子,有你的,今生我是跟定你了。”李樂年的眼中含著激動的淚花兒說:“乞哥兒,今生今世我李樂年有了前程,絕不會少你一口飯吃,有我一塊遮露水的瓦片,就有你的半張床,你就放心吧,我絕不會虧待你的。”

    “好兄弟,我相信你,我服你了!”乞哥兒激動得直點頭,抓住他的手直麽搖,眼中淚水兒直麽轉,讓人覺得好感動,好幸福,好幸運。

    李樂年便將家中財產全部賣掉,帶著錢再一次向黑水出發。還好,伐木工頭牛大爺仍然依從了倆人,隻是討要了放排工的兩百兩銀子。李樂年心想:“哎,雖然我血本無歸,但人家放排工做的是賣命的買賣,我就當是做一件好事吧。”心中就首肯了。就說:“牛大爺,江水不認人那,他們吃的是命,賣的是命,我們非常同情,馬上就把錢給你。”牛大爺大喝一聲:“好!講信用。來!我們喝酒,今天就喝個一塌糊塗!”

    好酒好菜,一直醉倒方休。

    這一用錢開路,一切順順利利,痛痛快快,一直將木材紮成排,順河漂去,都沒有出任何問題。

    此時,正是長江水最枯時節,水流湍急,木排在江中一會兒衝上浪尖,一會兒打入浪穀,異常險惡。但是,放排工對這些險惡已司空見慣,將木舵兒扭扭,撐杆兒點點,就輕而易舉地躲過江旋和暗礁,化險為夷,別有一番天地。

    李樂年見此情形,心中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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