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出巡之前,郭瑾就和郭鵬一起得知了羅馬和安息之間的戰爭。


    當時雙方勝負未分,等郭鵬出發之後過了一陣子才有消息送來,說安息戰敗了,情況非常不好。


    郭瑾趕快把這個事情快馬送給郭鵬知道,郭鵬知道以後緊急迴信給郭瑾,告訴他要做出一係列的安排。


    郭瑾不知道何為經濟危機,得到了郭鵬的指點之後才意識到經濟危機的可怕,於是立刻著手準備,研究對策。


    他把財政部尚書王粲和財政部內一些對接西北搞經濟的好手喊來,一起研究這件事情,對著朝廷的賬目,得出了諸多結論。


    郭瑾本來打算出手救市,穩住西北局勢,但是得出的結論都是悲觀的。


    所有人都認為,在安息恢複太平之前,西北隻能緊一緊褲腰帶過日子,沒有哪個替代品能和安息那樣提供那麽大的需求給西北,刺激西北的商業蓬勃發展起來。


    安息雖然沒有魏國那麽大,但是很有錢,特別願意在魏帝國消費,因此與貴霜帝國一起催生出了魏帝國西北繁盛的商業規模。


    也因此,郭瑾想出手救市的話成本太高,先不說這個成本誰來承擔,承擔多久又是個問題——鬼知道安息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太平?


    所以出手救市是下下策,唯一的辦法就是隨著需求的縮減,也縮減商業的規模。


    最多出點錢幫西北兜底,免掉那部分過多的容易把人逼上絕路的債務,把債務規模限製在到民間可承受範圍之內。


    郭瑾思來想去覺得無可奈何,隻好如此決定。


    於是他下旨到內閣,著財政部研究通過他的決定,出錢給西北,開始行動,在危機蔓延造成更大規模破壞之前做好準備。


    結果財政部那邊首先就鬧騰起來了。


    很多人都表示反對,覺得那麽大規模的債務免除,會讓本就緊張的財政更加緊張,雖不至於捉襟見肘,可一旦有什麽突發事件,國庫就要超支了。


    國庫的錢都是有用途的,每年支出也是要做好預算的,超過預算,不是一兩句話的事情,很可能造成可怕的連鎖反應,所以皇帝也不能貿然決定。


    當年郭鵬那麽囂張,也不會貿然按照自己的想法打亂財政部預算,再囂張那也是自己用自己的內庫繞過朝廷去辦事,以至於朝廷隻能幹瞪眼。


    可現在皇帝居然要用國庫的錢去彌補西北的虧空?


    魏帝國和曾有過這樣的規矩?


    而且更重要的是,國庫的錢,怎能拿去惠及賤業?


    商業可是賤業!


    哪有國庫錢財拿去給商人救市的道理?


    天下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出現危機,就該在危機徹底蔓延之前率先出手,把這群肥豬一刀砍死,讓危機幹瞪眼,哪能出手救市幫這群商人度過危機?


    重農抑商的傳統政策你忘了?


    朝臣們覺得很不可思議。


    王粲其實還是挺理解郭瑾的,他知道郭瑾一定會因為臣子們的反對而很生氣,但是光靠他一個人又能怎麽辦呢?


    觸及到重農抑商的根本意識形態,王粲無能為力。


    無奈,他隻能硬著頭皮上表郭瑾,表示全部免除雍涼二州和西域三府的商業債務是不現實的。


    不僅不現實,財政部還認為,農業才是本業,商業是賤業,寧可國庫的錢給西北農民優惠,也不能用國庫的錢給賤業兜底。


    要是這樣做,天下奸商都覺得有利可圖,就會肆意妄為,很快就會把國家財政搞得烏煙瘴氣不可收拾。


    郭瑾還沒來得及生氣,他準備用國庫的錢給西北商戶兜底的事情就傳遍了朝廷。


    順帶著羅馬和安息發生戰爭、安息戰敗情況不妙的消息也流傳開來,而這一戰果將影響到西北商業的消息頓時引發了整個朝堂的極大爭論。


    沉寂已久的守舊派勢力就如同郭鵬所預料的那樣,集體高潮。


    反對的表奏像子彈一樣一封一封的飛入了郭瑾的南書房,很快就堆滿了他的整個書桌,讓他惱火不已,又感覺十分棘手。


    他有心挽救西北商業,稍微給西北商戶們一點幫助,讓他們止個損,全身而退,不至於大傷元氣,一蹶不振。


    西北脆弱的經濟形勢需要他們維持住元氣,否則西北十年建設一朝盡毀。


    結果這樣的想法被群臣極力反對,他們以民政部尚書棗祗為首,大量官員接連上表,掀起反對狂潮。


    他們強烈要求皇帝罷黜西北商業,終結西北的嚐試,把西北拉迴到農業的“正軌”上。


    西北商業居然會受到羅馬帝國和安息帝國之間戰爭的影響,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簡直是把國家的經濟發展與否交給他人定奪,這樣的事情怎麽能發生在天朝上國身上?


    不答應!


    反對浪潮此起彼伏,郭瑾眼看著危機日益臨近,忍無可忍之下,召開大朝會。


    郭瑾當庭怒斥棗祗,又接連罷黜三名領頭反對他政策的官員,以實權帝王的權威強勢威壓群臣。


    群臣遭到迎頭痛擊,依然不肯妥協,似乎鉚足了勁兒要和郭瑾死磕,死也不讓步,無論如何都不讓郭瑾動用國庫救市。


    要麽你把我們全體罷黜,選自己的人,要麽你就用自己的內庫去辦事,我們不攔著,你不是搞來很多白銀嗎?


    郭瑾的內庫雖然有很多錢,但是也不能這樣一口氣揮霍大半啊。


    他還要完成幣製改革,怎麽能這個時候動用內庫的儲備金呢。


    雙方僵持不下。


    最後內閣首輔曹操和刑部尚書郭議出來打圓場,做中間人,提了一個雙方都做出一些妥協的議案。


    就是讓地方財政部連同地方官府一起協作,朝廷拿一個標準出來,符合標準的商鋪全部關閉,以此縮減商業規模以應對經濟危機。


    至於商業貸款方麵,朝廷也可以做出讓步,根據貸款數額和商戶的還款能力,允許商戶分期還款,不必一次性還清,以此降低商戶壓力,不至於把他們逼上絕路。


    至於郭瑾要求的救市,朝廷方麵也作出了一些讓步,可以從預算裏擠一部分出來,當然這個數目肯定是遠遠達不到郭瑾要求的。


    剩下的,就看郭瑾能從內庫裏拿出多少了。


    總體來說,朝廷麵對皇權還是慫了的,郭鵬還活著,郭瑾也足夠強勢,就算威壓遠不如郭鵬,也不是群臣能夠正麵對抗的。


    不過郭瑾也沒有達成最開始的需求。


    但是郭瑾並沒有郭議和曹操預想之中的生氣,因為他知道,經濟危機的影響還沒有顯露出來。


    等經濟危機的影響顯露出來,尤其是在雍涼二州顯現出來的時候,群臣的態度一定就不是現在這樣的妥協了。


    “不趁現在從國庫弄筆款子出來,等雍涼二州局勢動蕩的時候,群臣就不是現在的態度了,抬著棺材在我麵前和我對著幹都有可能。”


    郭瑾私下裏召見了郭議、曹操、陸議和盧毓四人。


    他滿臉憂慮的對他們表達自己的憂慮。


    “現在從國庫裏拿一筆錢出來,之後,我自己再湊一點,等需要的時候送到涼州去交給呂虔,搞不好能挽迴大局,涼州局勢太兇險了,這筆錢要緊著涼州用,隻要涼州穩得住,其他幾處就能穩住。”


    四人互相看了看。


    曹操站了出來。


    “陛下,此番婁摩與安息的戰事,當真影響如此之大?”


    “相當之大,整個西北都要震動起來,此番過後,直到安息國恢複太平,西北商業都要萎靡一陣,不複之前的繁榮了。”


    郭瑾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開口道:“如今群臣尚且不知道真正的影響,我隻是稍微試探,反應就如此之大,到時候他們一旦知道西北局勢之動蕩,反應隻會更大。”


    四人低下頭,心中暗暗說道——您那是稍微試探嗎?那麽大一筆錢,嚇人呢!


    腹誹之後,郭議上前一步。


    “既如此,陛下還要早做準備,棗部堂年事已高,但非常執著,非常強硬,他認定的事情,不會改變,之後西北局勢若動蕩不安,棗部堂必然再次上表要求罷黜西北商業,到那時……”


    郭議沒有說完,但具體是什麽意思,郭瑾已經心知肚明。


    棗祗是反對派們的領頭人物,但是他和那些反對派們不同。


    其他的反對者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或者是經濟上,或者是政治上,總有些需求,所以才反對。


    棗祗靠屯田發家,純粹就是厭惡商業和商人到了極點,認為商業會讓人墮落,所以才是賤業,商人也該是賤人。


    他不為個人利益,隻是純粹的政治行為,他從傳統道德層麵抨擊商人,順帶著抨擊郭鵬的商業政策,隻為政治理想。


    他很幹淨,沒要害可抓,郭鵬掀起四次大型政治風暴都沒能奈何棗祗,棗祗在郭鵬在位後期屢次抨擊西北商業,郭鵬也拿他沒辦法,最多留中不發,不理睬他。


    輪到郭瑾,棗祗的政治資曆成了他很大的麻煩。


    這種資曆深厚,又臭又硬的老官僚是任何一個皇帝都感覺棘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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