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可不認為自己和司馬懿的關係很好。


    此事之前,任永和司馬懿多次在政務上產生齟齬,鬧得還不是很愉快,司馬懿雖然不敢和他撕破臉,但是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他當然也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橫豎一個地方老賊,敢和中央官員作對?


    所以他對司馬懿沒什麽好感,他相信司馬懿對他也沒有什麽好感,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就是如此。


    但是這一次司馬懿居然要幫他銷壞賬。


    這是什麽情況?


    “你我之間素來沒有很好的交往,甚至還多有齟齬,為何你如此助我?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我出身寒微,父親隻是農民,與你河內司馬氏相差甚遠。”


    餐桌上,任永頗有些警惕的看著司馬懿,想著這老家夥要是有什麽奇怪的想法,他寧願受處分也不要他的幫助。


    那筆錢的來源任永已經查清楚了,是司馬懿厚顏無恥威逼利誘從安息人手裏搞來的,為此把安息人折磨的不輕,很多安息人被司馬懿敲詐勒索的到了破產邊緣。


    這種事情雖然不在魏帝國法律的管轄範圍之內,但也絕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情,任用頗為不讚同。


    當然,他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隻能聽之任之。


    看著任永警惕的眼神,司馬懿嗬嗬一笑,起身給任永倒了一杯酒。


    “我幫你,難道就一定想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嗎?不能是單純的想要幫你一把嗎?畢竟這錢我自己拿著也沒用。”


    任永搖了搖頭。


    “我雖然出身寒微,我父雖然隻是農民,但是漢末亂世多年,我父艱難求生的經驗還是有的,這些經驗他傳授給了我,其中當先第一條,就是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


    任永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然後把酒杯放下,看著司馬懿:“你說吧,想讓我幫你什麽?若有違律法,這些錢你盡管拿去,我寧願受處分,也不要進詔獄。”


    司馬懿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隻是喜歡身邊朋友多一些,令尊告訴你,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我父則告訴我,在家裏可以靠父母宗族幫忙辦事,出門在外那就隻能靠朋友幫忙打點上下。”


    “你想和我交朋友?”


    任永有些奇怪的看著司馬懿:“你不怕被人說成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私下裏像友人一樣往來,公事當然公辦,這也叫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司馬懿滿臉不解:“咱們隻是互相往來,交談文章,學識,趣聞,哪怕隻是一起烤肉呢?這也叫結黨營私圖謀不軌?難道做個官,連朋友也無?”


    任永想了想,覺得這倒的確不算結黨營私。


    “僅僅如此?你不是想讓我給你提供什麽便利,幫你辦什麽私事?”


    “司馬懿在任上,可有私事?”


    司馬懿義正言辭:“司馬懿一生,全為公務,沒有私心,不為私事!你與我之交,為君子之交!坦坦蕩蕩,何愁結黨營私?”


    司馬懿本來就長得端正,國字臉,劍眉星目,一副正義執行者的模樣,現在聲音響亮義正言辭的說出這種話,還真讓人覺得比較靠譜。


    任永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的確不是很願意接受處分,並且讓自己的前途蒙上陰影,但是他心裏知道這家夥肯定不安好心。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裝什麽哈士奇?


    覺得我出身寒微所以連你是什麽人都看不清?


    壓著那群安息商人往死裏榨的狠人,你是君子?你要是君子,這天下之大,可還有不擇手段的小人?


    但是吧,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任永實在不好意思揭穿他的真麵目。


    所以隻能應下了他這個看似非常美妙的建議,與他做朋友。


    司馬懿正在慶幸自己得到了一個對自己很有幫助的朋友,結果郭鵬就來了。


    來的悄無聲息,來的十分突兀。


    “多年未見,仲達,你看上去滄桑多了,孤記得你離開洛陽的時候,還是年輕俊秀的模樣啊。”


    郭鵬站在司馬懿麵前,伸手拍了拍司馬懿的肩膀。


    司馬懿弓著身子,謙卑的站在郭鵬身前。


    “太上皇還能記得臣年輕的模樣,臣不勝欣喜。”


    “孤怎麽會忘呢?”


    郭鵬歎了口氣:“當初,魏國邊疆缺少官員履行職責,官員都想在繁華的洛陽為官,不願意離開洛陽到邊疆,隻有你和孔明兩人主動要求前往邊疆苦寒之地,何其勇敢,孤記憶猶新。”


    司馬懿心中火熱。


    “臣沒想到太上皇還記得,臣隻是做了自己分內之事。”


    “是啊,雖然是你的分內之事,但是能履行好分內職責的人,本身也不多,就好比此番危機,能妥善應對者不多,孤在鎮西都護府,居然看到兩個官員被嚇病了。”


    郭鵬笑了笑:“本來以為你安南都護府也要出大亂子,所以孤趕快來了安南都護府,結果你這裏倒是穩定的快,這一點倒是孤沒有想到的事情,你做的不錯。”


    司馬懿附和著笑了笑。


    “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


    “別愧不敢當啊,你的確解決了問題,來,你和孤說說,你是如何解決問題的?”


    郭鵬坐了下來,饒有興趣的看向了司馬懿。


    司馬懿躬身站立。


    “臣嚴格按照朝廷政令,關停符合標準的諸多小商鋪,避免損失進一步擴大,穩定住了局勢,危機襲來之後,臣與全體同僚沒有驚慌失措,沉著冷靜的應對,方有今日。”


    “嗯,然後呢?”


    “然後?”


    “仲達,你平時到底是把這些官話套話說得多麽熟練?在孤麵前,這種官話套話就不用說了。”


    郭鵬笑著擺擺手。


    司馬懿恍然驚覺,大驚失色,連忙跪下認錯。


    “臣知錯!臣知錯!還請太上皇責罰!”


    “起來,我責罰你什麽?這也不算是錯,孤不會罰你,起來。”


    郭鵬如此表示,司馬懿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臣妄言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有沒有認真做事,孤隻在意這個。”


    “臣已竭盡全力,絕無瀆職!”


    隻有這一點司馬懿可以確信,他是真的竭盡全力了。


    “這個我倒也相信,一路走來,路過的城池都有誇讚你的人,說你幫他們解決了很多問題,還免除了他們的債務……真的?”


    郭鵬這樣一問,司馬懿就知道正事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嚴陣以待。


    “是的,陛下,臣以為,我魏之所以有此難,全因安息之緣故,所以臣要求安息商戶出資,為我魏商戶排憂解難。”


    “你讓安息人出資?”


    “是的,陛下,安息商戶在我魏境內經商,所得錢財,全賴我魏,如今我魏有難,讓安息商戶出資,難道不是正常的事情嗎?”


    司馬懿一臉正經,仿佛在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你要是稍微有點責任心該有多好?


    郭鵬感覺十分遺憾。


    沉默一陣,郭鵬詢問司馬懿,問道:“你有想過你這樣做,會給安南都護府帶來什麽嗎?”


    “安息人不懂織造絲綢,不懂製作漆器、瓷器,鐵鍋,若想要,必須要來我魏購買,他們別無選擇,所以無需擔憂。”


    好家夥,還抓住了賣方市場的優勢。


    對方想要,自己又造不出來,可不要捏著鼻子忍受著自己這邊的折磨嗎?


    “一切就真的會如同你所想的那樣發展嗎?”


    “臣不知道,但是臣不能坐視治下民眾受苦受難。”


    可以可以,看他一臉悲天憫人的樣子,還真是演技不錯。


    有如此演技,才有未來大紅大紫的可能。


    一個合格的官員,又怎麽能沒有演技呢?


    不過,很多事情,並不是司馬懿能想到的,他可以想到很多事情,但有些事情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郭鵬對司馬懿也是徹底失望,徹底死了讓他進入中央領導層製定國策施展才能的心。


    有多大權力,就有多大職責,擁有權力,不單單可以享受作威作福的快感,更重要的可能是職責。


    這個道理,司馬懿想來是不會也不想明白的。


    郭鵬不動聲色,表揚了司馬懿的做法,讓司馬懿笑逐顏開,接著,又和他說起了朝堂上發生的那件司馬懿早就知道的事情。


    “皇帝沒辦到的事情,你倒是用安息人的錢辦到了。”


    郭鵬笑了笑,隨後表情變得憂慮了起來:“西北的危機尚且沒有到最嚴重的時候,隻是開了個頭,皇帝想辦點事情就遭到如此阻力,可想而知,之後他還要遇到多大的麻煩。”


    “會很嚴重嗎?”


    司馬懿覺得自己解決起來這些事情也不是很難,危機也不是很嚴重。


    “仲達啊,你這是另辟蹊徑,一府之地尚且可以,一州之地就難說了,皇帝那邊也不知道能否妥善應對,我不在洛陽,他要一個人麵對那些風風雨雨,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啊。”


    郭鵬歎息一陣,把目光投向了東方,遠在千裏之外的洛陽。


    自然,和郭鵬所擔憂的一樣,此時此刻,郭瑾的日子並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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