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趙交接之後,項複古有一個月也沒去上班。一個月期間項複古在他租的房子裏,困了就睡,醒了就喝,餓了就吃方便麵,再不就上小館子。有幾個老同學、舊朋友類似關心地打了幾個電話,卻都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語氣,讓項複古的心愈加悲涼。老趙倒十分誠懇地打來電話要為他送行。可他笑嗬嗬地以事忙為由拒絕了。他怕到時候控製不住,會用他的老拳與老趙的胖臉交朋友。這期間,元業方倒也有“眼力價兒”沒有來煩他。

    這幾天,項複古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與老趙的恩怨。當然,還有那位吳錚。

    項複古與老趙應該是老同事了。起初兩人相處的還算融洽。兩人真正的競爭始於項複古做了編輯室主任,而老趙做了辦公室主任之時。兩人應該說都很出色,也都很會來事。隻不過老趙比項複古的優勢大些。他與老社長關係走得比較近。老總編又馬上要退休。這年頭,兩個人一旦都想獲得同一職位,連親兄弟也未必謙讓。何況是同事之間呢?於是兩人開始明爭暗鬥起來。其實,兩個人的明爭暗鬥也沒什麽奇招,都隻不過是努力幹好自己的工作,然後去社長那擺好兒,同時,裝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說幾句聽起來不起眼,一細聽有文章的貶損之詞。再不就學小孩子的樣子告一些小密。“他”說社長啥了,“她”說社長啥了。在這幾點上,項複古不劣於老趙。兩人應該是旗鼓相當。隨後兩人較勁又較到了剛提副縣長的王蘭那裏,後來更到了縣委鄭書記那裏。這時的項複古就具有了明顯的優勢。因為他不僅有王蘭的支持,還有著王蘭父親、當時的市委副書記王濟棠的欣賞。王濟棠一個“讓青年人鍛煉鍛煉”的電話,成全了項複古。這一打擊讓老趙灰心喪氣了好一陣子。但隨後這個狡猾的老胖子便恢複了以往的八麵玲瓏。當然,他也沒忘記給剛上任的項複古出幾個難題。項複古牢記濟棠書記的指示,再難堪時也做出不在意的樣子。隻不過每天迴家都摔幾個杯子出氣。那一時期項複古他們家的杯子更換得很快。

    轉年之後,報社施行了總編負責製,項複古的春天來了。但項複古認為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去報複一個無名之輩。他的目標是盡快幹上正科級。在項複古記憶之中,老趙的笑容總是憨厚的。但有兩次,項複古還是看到了老趙內心對他項複古的想法。

    有一個周末的下午,項複古因為頭一天趕一篇評論文章,中午又喝了點酒,迴到辦公室後便鎖上房門,在床上躺著睡覺,迷迷糊糊之中,他被一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驚醒。老趙正在門口畢恭畢敬地召喚:“項總,項總”。困倦已極的項複古沒吱聲。心想敲幾下不開門老趙一定會走的。老趙又敲了七八下,項複古也沒應答,但已困意全無。正當他準備起身去開門時。他聽到了房門重重地“咚咚”響了兩下,已確定項複古不在房內的老趙惡毒地罵了一句“國罵”,隨後走迴到自己房間。早已清醒的項複古知道,那“咚咚”兩聲是老趙的胖腳與房門合作發出的聲響。如果項複古不是總編,那一刻他一定會衝出房門掀住老趙和他用拳頭理論一番,至少是用舌頭迴罵他一下。可是,我們胸懷大誌的主人翁項複古同誌忍住了。以後見到老趙也如沒事兒人一樣。但在他心裏也對老趙結下了一個難以解開的結。於是,他在後來的工作中就常常會不自覺地想收拾一下這小子。想讓這小子感受一下被套上小鞋的滋味。於是,老趙和財務組的關係便驟然緊張了起來,許多公事用款老趙都得在項複古和財務之間奔波幾遍,像要小錢兒似的才能辦完。每次看到老趙的擠出來的媚笑,項複古心中的快感就不斷擴大。他就又一次堅定了再讓這小子擠出媚笑的決心。

    去年春節前,項複古指示老趙給報社的每個同誌發500塊錢獎金。退休在家的和在家養病的300元,老趙依言而為。年二十九那天,老社長和老總編氣憤地站在了項複古的桌前,大力聲討項複古處事不公。項複古當著兩位老領導的麵叫來了老趙。問他怎麽迴事,誰告訴他的把兩位老領導的待遇等同於一般編輯和記者。老趙欲言又止。項複古不容分辯,斥喝著他趕緊補救。老趙深深地看了項複古一眼,那眼神裏的怨毒讓他心裏一凜。但隨即又充盈了得意。

    還有一次,縣裏要為招商引資配一篇評論,項複古出差了。編辦主任心急如焚地找到同樣文筆不錯的老趙。老趙連夜寫了一篇。第二天登發。第三天,項複古迴來就接到了縣委書記的表揚電話,同時又提出了幾點意見。拿著那張報紙,項複古心裏像打翻了一個五味瓶子。他思考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召開了編輯會議。會上,項複古點名批評了一版編輯的自以為是。又說縣委書記並不滿意,提了幾點意見。隨後他又加重語氣說:“有些人搞的東西讓人煩透了;為什麽不自覺?表麵上好像幹了不少工作,都幹了啥?”說話間隙項複古看了記錄的老趙,隻見他大汗淋漓,鼻翼翕動,作記錄的手不斷顫抖。他又放溫柔了語調,說:“老趙同誌是有希望地,我們要為他創造良好的外圍環境,不要讓領導煩,他嘛!”老趙抬起頭,咧咧嘴,項複古關懷地一笑。他了解老趙,在處於劣勢時,這小子一切委屈都會忍的。

    項複古哪裏知道,就在這一刻,老趙終於做出了讓項複古遺憾一生的舉動:他當晚便賣掉了一直不想賣的城郊的一所房子。第二天一早便敲響了縣委鄭書記的大門。第二天晚上他便與吳錚商議起了對付項複古的辦法。

    諸位看官,談到吳錚,我們就不得不說說,項複古與老趙之爭怎麽會牽扯進了這麽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呢?且聽我慢慢道來。

    吳錚也是個外地人。從小母親早亡,是父親把她一手帶大。這使她有了比較嚴重的戀父情結。他的父親也是一家企業的辦公室主任,也是臉上總露出憨憨的笑。她上大學之後,他的父親再婚了,這對她的打擊很大。為了報複父親的“薄情”。她來到了遠離家鄉的沙芝。

    吳錚也不是沒想過像正常的姑娘一樣在喜歡一個年輕人。事實上,她在十四五歲時,就和十六七歲的表哥在姑姑家裏嚐到了做女人的滋味。上大學時她也常常和不同的男同學去野地裏、叢林中共享人生。可她總感到不滿足,不是生理而是心理上的不滿足。所以她的戀愛總是結束得很快。

    分來沙芝的第一天,她就愛上了老趙。老趙領著她找房子,領著她買生活用品,像她的父親那樣笑嗬嗬地關心她的生活,告訴她如何在報社立足,她仿佛看到了父親的再版。

    諸位看官不需見疑,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英俊的項複古有人愛,胖胖的老趙為什麽沒人愛?俗話說,秦檜奸惡,偏有王氏與之共苦;買臣賢達,乃無蘇女與之同甘。感情這東西不分善惡,對眼就成。

    所以,吳錚後來找了個機會,以答謝為名請老趙到她的小屋,成就了一段跨年代的愛情故事。她嫻熟的性技巧故然令已結婚二十多年的老趙大開眼界,她對老趙的忠心耿耿和對偷男人業務的精通更是令老趙如在夢中。她為老趙規定了“接頭暗號”,告訴他如何防老婆,防同事的監視;她不給老趙買衣服,買一切大家可能猜疑的東西,也不讓老趙給她任何東西。兩個人默默地履行著“偷情是兩個人偷著樂”的偷情準則,在報社這個無事生非的地方居然成功躲開了眾多搜獵者的目光。這一點,在項複古的情人之中,連王蘭都做不到,更別說顧芳菲了。倒是他的前妻張小豐或可與之相媲美。

    且說那日老趙受辱,心中的新愁舊恨齊湧心頭。心說項複古哇項複古,你這是往想不開的路上逼你爺爺呀!我老趙論人緣、論資曆、論才情哪一點輸了你小項?不過是你善作“鴨子”,你便事事“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此仇不報,枉為男人。他操起電話,給城郊的小舅子打電話,告訴他把原準備賣兩萬八的房子急賣兩萬,火速送來。老趙一夜未眠,又在心裏整理了一夜項複古的“惡行”,第二天一早便敲響了縣委鄭書記的大門。他說了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鄭書記對項複古的工作能力和人品產生了懷疑。

    老趙決定趁熱打鐵。他並不想把項複古一擼到底。他知道,他也做不到。但是,他知道,如果說項複古的道德敗壞,騷擾女同事,項複古他必然要滾出報社這個精神文明主陣地無疑。於是他找到了吳錚。讓吳錚以實名出頭誣告項複古。吳錚起初不答應,於是他哭了。他向她哭訴了這幾年項複古公報私仇的劣行;控訴了項複古的小人臉嘴;他說吳錚我最知心的是你,這些話我和我媳婦都沒說過。我不幫我誰幫我?老趙用一個中年男人的淚水感動了這個依戀著他的女子。當吳錚點頭首肯之後,他又用中年男子對女子生理需求的了解,進一步加深了吳錚的感動:他細細地揉搓著吳錚的每個敏感部位,嘴巴像啄木鳥一樣落在吳錚的雙眼、耳垂、雙乳和小腹。而且,他還學著外國黃色影碟的方法,用雙手和舌頭使吳錚享受到了“金絲錨”們才能享受到的高潮。隻和幾個毛頭小夥子玩兒過的吳錚哪裏享受過這般銷魂蝕骨的滋味?在高潮中吳錚流淚了,那是極度幸福的淚水。

    諸位看官,我家鄉的成人們中間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那就是哪個男人如果在床上把一個女子搞得因興奮而流淚,那他這輩子就多了一個忠實的奴仆,或是一條毫無怨言的狗。吳錚這條“小母狗”就是這樣對她精神上的“父親”和“主人”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以至於到了後來做了“老姑娘”終身未嫁。當然她也沒閑著,“小徑常常緣客掃,蓬門每每為君開。”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這天項複古又一次接到了王蘭副縣長的電話。她說想設宴為他壓驚。並語重心長地告訴他:縣領導知道項複古是無辜的。是出於愛護他才暫時這麽安排的。他還年輕,有大好前途。有點情緒可以,但切不可對組織有太大意見。除非他放棄他的理想不幹了,否則還是服從安排為好。項複古表麵上笑哈哈地、心裏則咬牙切齒地拒絕了“壓驚宴”,對領導的關懷表示了感謝。放下了手機,又摔了一個酒杯。可當他第二次摔酒杯時,他又接到了縣委鄭書記的電話,鄭書記告訴他:他正和王副縣長談到了項複古,縣裏盡管知道項複古有些冤枉,但吳錚的證言對他十分不利,縣委也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現在親自打電話給項複古,就是希望他放下包袱,輕裝上陣。到文聯搞幾個像樣的東西,金子到哪兒還不閃光呢?

    項複古這種人,是中國最具奴性的一群人。他們看起來什麽都比別人強,其實什麽事都隻不過較好而不是出類拔萃。而這些個較好,一旦沒有了上司的首肯,便如浮萍一般無依無靠。所以盡管有時他們不知道,可還是不自覺地相信著、盲從著、崇拜著上司。上司的一句鼓勵,足可以讓他們幸福到要死。他們常常自以為有誌氣,並自信天下皆可去得,但真把天下給他們,讓他們縱橫,他們的誌氣便成了泄氣的破皮囊。

    自從有了縣委書記的鼓勵,再加上他認為顧芳菲那天的話很有道理,項複古決定明天就上班,搞幾個像樣的、驚世駭俗的東西,並以此證明他項複古沒有倒下。他還可以再創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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