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倩家出來,我隻奔教室,新聞聯播早開始了,同學們圍著電視觀看。王晶一個人在看雜誌,我摸到她身邊,把她的小手拉進抽屜緊緊握著,現在才感覺王晶對我是多麽重要。

    學校裏李倩等幾位年輕的老師樂衷於拉郎配,你看上誰了,她們會幫你牽線搭橋遞情書,即使外班的她們也有法串聯上。不少人認為中專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師又不嚴,學習就鬆懈了,人也慢慢變得無聊起來,不談戀愛周末簡直沒法過。李倩在我們入學那天就在班上說了,對於戀愛呢,大家看著辦吧,你們正直花季,說多了你們又覺得我封建,不過師生戀是沒門了,本人已婚多年,夫妻恩愛家庭和睦。李倩雖不明說願當大家的月老,隻要她看見哪兩個關係密切,就會從中撮合。最成功的要數唐詩和花生了,唐詩的真名叫唐濤,文墨方麵頗為得意,是校刊的積極撰稿者。花生就是秦娟的外號,胸脯發育得很好,大俠挺形象地說秦娟那兒咋看都像一粒飽滿的花生。於是花生就成了秦娟的代名詞,很快就在班上傳開了。秦娟任生活委員,每天都得去收發室取班上的信件和匯款,有一段時間,天天都有她的一封信,信的內容是一首仿古情詩,首首肉麻。唐濤不知泡製了多少首唐詩,耗費了多少個信封。可這些詩就像被拋入了黑洞,一個漣漪也不起。急得唐濤大發悲音:唐詩三百首,一起為情愁。李倩知道唐詩久攻不下,便在暗中幫忙,班裏采購點什麽東西,李倩安排唐詩陪花生一起去,這樣倆人還能不牽手嗎?進入二人世界後,除了睡覺外倆人幾乎形影不離,花生課間也懶得跑收發室了,要有缺錢花的同學催她去才去。去年,唐詩加入校刊編輯部,那幾天正趕出校刊,晚自習也不去上,花生常去陪他,有一天倆人發燒了,在編輯部裏滅燈門就打kiss。冷不丁保衛科王老師摸進去,拉亮燈他們正纏綿著。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唐詩就找李倩說了他們的不軌行為,第二天李倩去找王老師求情,說小青年談戀愛發生這種是在所難免。這事就不了了之。否則像個長舌婦一般的老王定要把這件事散布得路人皆知,搞不好倆人還要記過。唐詩和花生對李倩感恩戴德,這事過後倆人的關係越發親密得像塊糖,恨不得時時粘在一處。唐詩說他們談的是鋼情,無堅不摧。

    剛入學,聽一些光棍老鄉說,現在的女生精得很,很會騙男生的菜票吃,戀愛千萬談不得。學生階段我本不想戀愛的,自己是個出身貧寒的鄉巴佬,哪有經濟基礎來決定愛情這一上層建築呢。然而我到底還是戀愛了,並從戀愛中獲得不小的經濟效益。

    入學就被李倩封為班長,自以為很威風,別人定會另眼相看。時間很快就證明我想法的錯誤。當同學們發覺中專沒了中學的壓力後,思想就懶散了,幹什麽都沒興趣,班級活動千難萬難。冬季運動會沒人報名參加,一個個去求也帶理不理的。特別是男生,大多弱不禁風,短跑倒能拉上幾個,長跑死也不敢碰。女生由於對手不強,報名的很踴躍,幹其它就不行了。每天下午排練廣播操都得去請,這個要梳頭那個要換鞋,有的幹脆說身體不舒服不去了,問她們哪兒不舒服,她們說你要知道的幹什麽。那個叫王晶的富家小姐極是難纏,她在你別想進女生宿舍,要麽門上掛塊請勿打擾的牌子,任你怎麽叫都不開門,要麽領導全體女生玩失蹤,躲在隔壁宿舍看你氣急敗壞的樣子。我簡直對她恨之入骨。她坐在我前邊,不想聽課時,我報複性地盯著她白皙的小臉看,並故意做得讓她知道,把她氣得一上課就用手托著腮幫子,或做怪樣子以示抗議,課間總要白我幾眼。那年夏天,我和大俠相約去剔了個光頭,上課戴著帽子,王晶趁老師板書時,轉過身一把把我的帽子揪去了,鋥亮的光頭引得同學們掩口而笑,王晶更是伏在桌上笑得花枝亂顫,氣得我把她的長發剪斷幾十根。課間她發現頭發被剪,把我的帽子丟到窗外去了。

    班上那幾個班委,泡妞的泡妞,自考的自考,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哪方麵出問題李倩隻會拿我是問,班長幹得越來越窩囊。我多次向李倩請辭,讓李倩重新選舉班委,可誰都不願當班委,投的票全是空的,李倩隻得叫我繼續幹。我說,要我幹可以,你得做做王晶的工作,叫她不要防礙公務。李倩說王晶怎麽了。我說了一大堆王晶的不是。李倩說,王晶有男朋友嗎?我說,看樣子還沒有。李倩說,那你去追追她嘛,追到手她就聽話了。李倩的提議簡直把我氣瘋了,難道非得采取這種措施才能拔掉這顆釘子戶。我壓根不知道追女孩是怎麽迴事,況且對手是個生性潑辣的富家女孩。我說,李老師你別逗了,你教訓她一頓她就不敢了。李倩說,現在年輕人的逆反心理很強,說多了她會認為你在我麵前告她的狀,到時你會更殘,你們年輕人的事還需你們自己解決,你看著辦吧。

    既然李倩也不管,我隻有豁出去了,幹不好不就是一頓臭罵嗎?過了幾天,李倩給我一份材料,叫我抄到後黑板上讓同學們看看,午睡時間就這麽犧牲了。教室裏靜悄悄的隻有我一人,行將抄完時,發覺後背癢癢的,猜想肯定是王晶,不知她又再搞什麽惡作劇。我邊抄邊警覺著身後,當她把一張畫著小人的紙貼在我身上時,我猛然轉身把她抱住了,一個花容失色的美女在自己懷中尖叫掙紮的樣子實在可愛極了,放也舍不得放,死死地抱著,直到她在我臉上抓出一條血痕,感覺到痛了,才撒手。一放開王晶就哭了,哭著跑迴宿舍。同學們陸陸續續來上課了,我掩這臉上的傷痕坐如針毯,想著萬一王晶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吃不了兜著走,急得我滿頭大汗再也坐不住了,捂這肚子去向老師請假,老師看我這陣式忙叫我趕緊去校醫室。我跑到女生宿舍,從窗子看到王晶伏在床上哭,我怎麽道歉怎麽敲門她都不出來。從此我天天晚上跑到女生宿舍去向王晶道歉,她一見我就哭得昏天黑地,邊哭邊把我掐得體無完膚。其它女生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麽事,後來我幹脆說我喜歡王晶我要追她,王晶聽了才不怎麽哭,掐的也不怎麽疼了。覺得我那天的衝動是情有可原的,心裏漸漸原諒我了。她最後一次哭是在我懷裏,她在我懷裏放聲大哭而後破涕為笑,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讓我初識潑辣女溫柔的一麵。隨後在沒人的時候她任我抱任我親,溫柔得像隻小貓,不僅不在班上搗亂了,還時不時往我兜裏塞錢,塞得我心虛。

    如果沒有昔日的衝動,我如何麵對現在的劉茜,頓時覺得王晶對我是那麽寶貴那麽不可或缺。王晶的手被我捏疼了,使勁掙紮著說,怎麽了?見鬼啦?

    李倩教了我們半年。半年時間裏她主要教我們欣賞文學和音樂作品,考試寫篇作文就行了。不教我們了,晚自習也常來教室坐坐,拿著一本小品或散文,挑最精彩的片段朗誦給我們聽,有時講些三言二拍上的故事,《喬太守亂點鴛鴦譜》,《蘇小妹三難新郎》等等,讓同學們對愛情充滿向往。李倩為豐富同學們的生活,每學期都要準備一本筆記本,扉頁上著自由論壇四個大字,交給每天的值日生。值日生除了打掃衛生擦黑板,還得在自由論壇上寫點什麽,散文呀詩呀自己經曆過的小故事呀什麽都行,如有一時感觸也可隨時抒發一番。剛開始大家還不好意思寫,從報刊雜誌上抄段小幽默以博一笑或抄首詩以求互勉,到後來大家想寫的東西就多了,征友啟事時事評論對學校製度的看法等等,輪到自己決不放過,隻有唐詩之流每次還搜腸刮肚的寫幾首誰也看不懂的歪詩在上頭。李倩還把自由論壇帶到她任課的班級,迴來說外班同學對我班的自由論壇很感興趣,也希望搞這樣的論壇。

    有一晚下晚自習陪王晶吃完宵夜迴來,還沒到宿舍就聽到唐詩慷慨激揚的聲音,周圍爆發出陣陣哄笑。我以為唐詩又在當眾朗誦他的大作了。這小子每有新作都要在宿舍顯耀一番,一邊深情朗誦一邊解釋詩句的含義用詞的出典,我們總是隨聲附和,以滿足他的虛榮心。

    唐詩正在慷慨陳詞,激動得滿臉通紅,這小子不知又有什麽得意之作了。莊敏見我進來了,忙招唿唐詩:再念一遍再念一遍,給班頭也聽聽。唐詩把我拉了坐在他床上說,班頭,你聽好,我班將出現一位文豪了。我掩口而笑,見他抬著自由論壇,整整衣冠,大聲朗誦起來:心國空間/荒蕪了上萬個分秒/不知是被遺忘還是渺小/滑落了擁抱/沉寂於海之一角/永恆的心跳/撥動著殖民者的槍炮/我一點也不想要/語言的喧囂/隻願你一踏足,就實現瞬間的迴歸/鳥語花香任你創造/重建帝國的逍遙。唐詩念一句大家笑一句。唐詩念完大家早笑得東倒西歪了。我大叫高――妙――。唐詩對我說,你猜是哪個的大作。我說,非唐兄莫屬。唐詩把自由論壇遞給我。這是一首無題詩,那幾行長短句寫得很狂草,幾乎認不清字跡,似乎是一氣嗬成,又有點故意掩藏筆跡的嫌疑。當日的值日生是劉茜,真的是她寫的嗎?我正對著自由論壇發呆,燈忽然滅了,整個宿舍區陷入黑暗,嘈雜聲此起彼伏,時而傳來幾聲尖利的口哨。大家摸黑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又談起了那首詩。

    唐詩說,劉茜在她的心際空間開辟了一大塊殖民地,兄弟們,抬著你們的槍炮衝啊。大俠說,你幹脆把花生休了去拯救劉茜吧,倆人談經論道,好不雅致。唐詩說,我固然想向她討教文學,但她的曆史讓我望而卻步,況且花生那麽愛我,我看大俠兄五大三粗的像個殖民者,劉茜肯定喜歡,說不定那首詩就是在暗示你呢?大俠說,我操,要是老子是殖民者,首先把你們這對狗男女打散。聽著唐詩和大俠爭論,莊敏忍不住了,咋不派我去呢?唐詩說,人家要的是強盜式的人物,你老兄瘦精幹巴的不符合人家的要求。莊敏說,人不可貌相,要是我彈藥充足,一樣可以撥動她的心跳。我趕忙說,莊兄何不拚殺一番呢。

    說實在的,看了劉茜的詩,心裏極不是滋味,真希望那位老兄上前線探探,莊敏自告奮勇去占領,我不斷鼓勵他,唐詩也在激他,莊敏終於承諾明天就開始行動。

    第二天早上,莊敏果然搬著桌子和劉茜同桌去了。這又惹得同學們上不成課了,把她倆當做黑板瞅。莊敏那齷齪樣,希望他成功的同時又可憐劉茜,看到莊敏色迷迷的眼睛瞟向劉茜,真想過去扇他兩耳光。

    一周後,莊敏垂頭喪氣的說,真受不了,我總是對她暗送秋波,她老對我不理不睬。我幸災樂禍地說,你們不是挺談得來的嗎?我看到他們課間總在竊竊私語,不知說些什麽悄悄話。莊敏說,她上課老捧著一本瓊遙的小說看,跟她說點什麽都是我問她答,問一句答一句,不問就不答,問了,也不耐煩的答,她從沒主動跟我說過一句話。唐詩說,我說的沒錯吧,就憑你這點火力,休想占領人家半寸土地。

    莊敏又在前線堅守了幾天,越來越吃不消,灰溜溜地敗下陣來。

    莊敏失敗後,心裏一陣莫名的失落,接著是心慌失眠,睡覺總感覺樓房要倒,靜夜裏,每一絲響動都會使我心跳加速,真想衝到無垠的廣漠,尋得一份安全感。

    十一月份期中考,接著就是冬運會。十一月的黑板報在期中考前要出好。宣傳委員是個書呆子,固然寫得一手好字,可自從參加自學考試,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學校宣傳部召開會議推我去,安排出黑板報人員也由我代勞。我校黑板報不是吹的,在全中專學校很有名氣。一進校門,右手邊二十來麵黑板內容豐富色彩鮮明,構成一道絢爛的文化長廊,每月都有不同的主題,令人耳目一新,外校師生來參觀都說黑板報我校的一大亮點,校領導十分重視,說黑板報是我校的門麵,要不惜一切代價搞好。我們出黑板報的確花銷不小,顏料用的是專門的宣傳顏料。比用粉筆出的鮮明豔麗,又經得起風吹雨打,出之前先得把舊字跡洗去,刷上黑油漆才能寫字畫畫。一期出下來又髒又累,弄得滿身花花綠綠的。由於出黑板報是個苦差事,叫誰誰搖頭,李倩幫著拉起一個宣傳小組來,還沒過半年,成員們一到月底就玩起失蹤。後來又把任務分配給各小組,每組出一期,這樣過了年餘,堅持不下去了,隻得搞承包,二十塊一期,顏料費另計,若獲獎,第一名獎三十,以下每名次遞減五塊(取前六名)。這樣才有人包攬這件事,單幹的,兩三個一夥的,得了錢相約去撮一頓。宣傳委員我兼了後,若沒有人承包,就由我和王晶幹,她美術不錯,我毛筆字還過得去,每次都把兩平米的黑板報出得有聲有色,都能得個二三名。拿到勞務費後,她總是帶我去溜冰,王晶溜冰堪稱本班第一,強勁的迪士高樂曲中,她穿雲鑽霧如一隻燕子,梁祝聲中,翩飛如一隻蝴蝶。

    本期黑板報被劉茜承包了,此時她已把生活委員之職擔了下來,一天不落地去收發室取信件和匯款。她的勤奮漸漸迎同學們的好感,看到她拿著信件進教室,大家就問,劉茜,有我的信嗎?劉茜,有我的錢嗎?但她與同學們的交流僅限於此,我想,如果她上課不老是睡覺,大家是樂意與她深交的。

    劉茜一個人承包黑板報,我擔心她出不好。星期六午飯時間到長廊一看,我班那塊黑板仍是昔日容顏。飯後我洗了些衣服,又到校外買了份《參考消息》,迴來見其它班已忙碌著了,我班仍不見動靜,怎麽搞的,下周一就要考核評分了,劉茜不會忘了吧。我焦躁不安的迴到宿舍,站在宿舍門口的馬彪拉住我說,劉茜等你好久了。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她找我幹嘛?

    宿舍裏,劉茜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我床上,看著一本《小說月報》。她是第一次到男生宿舍,我一跨進門就說,稀客稀客。劉茜抬頭一笑。

    室友們不知跑去哪兒了,馬彪這家夥真是的,有客來茶也不泡一杯。劉茜輕輕地說,李老師的《散文詩精品》在這兒嗎?我說,在在在。我從床頭書堆中翻出來給她。原來她是借書來了,她肯定去李倩家找過。李倩前幾天帶著《散文詩精品》來教室朗誦了幾篇散文,裏邊有幾篇文章挺有意思的,我就借來看。本期黑板報的主題與體育有關,我想劉茜是用得著顧拜旦的《體育頌》吧。劉茜拿著書就要走。我說,難得來一趟,就玩會兒嘛!我泡了一杯茶給她,她看著綠綠的茶水,又坐了下來。我跟她談起班上的同學,誰調皮搗蛋,誰沉默寡言,各有什麽脾氣和特長,以便她對同學們有個大慨的認識。希望她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劉茜靜靜地坐著,時而插上幾句,或抬頭笑笑,多數時間她在翻手中那本書,一遍有一遍,好像要從書中找出黃金屋或顏如玉來,談了不知多久,我實在找不到什麽話題了。劉茜把書攤在兩腿間看起來,一動不動,很投入的樣子。我幹巴巴的坐著,真希望她走。我又找出一些不知是不是我的髒衣服,說,你坐著,我洗幾件衣服去。劉茜似乎沒聽見,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兀自抬著衣服去了衛生間。

    我盡量在衛生間磨蹭,手搓得通紅,幾乎把衣服搓爛,一直洗到晚飯時間。劉茜應該走了吧。我抬著衣服出來。宿舍門口站滿了人,除了本班的,其它班的也有幾個,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還對著宿舍指指點點,探頭探腦的。糟糕,劉茜肯定還沒走,不知又製造出什麽笑料了。我快步衝進人群,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莊敏拉住我壓低聲音說,小聲點,別吵醒人家。唐詩唱道,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我滿頭霧水看著他們得意的樣子。馬彪拉著我往宿舍裏一指:班頭豔福不淺呀!

    哎喲,劉茜怎麽在我床上睡著了。大俠也在一旁打趣我,她一直睡到紅日西墜、玉兔東升我看你怎麽辦。總不能讓她這樣睡下去吧,我放下衣盆,就要去叫醒劉茜。莊敏拉住我說,別打攪她,人家有病,一叫醒你就殘了。唐詩說,班頭,今晚就和我擠擠吧。外班那幾個也進來湊熱鬧,叫我既來之、則安之。我管不了那麽多了,甩開他們。劉茜靠在被包上,頭枕書本,睡得正香。我一連叫了幾聲她才睜開惺鬆睡眼,我說,劉茜,吃飯了。劉茜一望四周,臉唰地紅了,紅潮一直淹沒到脖跟,聲若蚊蚋地說,真不好意思……。說著,整整衣衫,拿著書跑出男生宿舍,此時宿舍門口的人群已散去,敲著飯缸衝向食堂了。我站在門口,望著劉茜遠去的背影,心跳怦怦作響。

    星期天,我們一大早起來鬥地主,玩得正歡。李倩提著一籃子菜闖進宿舍,一進門就冷冷地說,快期中考了,還這麽貪玩。見李倩這陣勢,大家忙扔了牌。

    江東你出來。李倩這句話顯然生氣了。我不知又怎麽得罪她了,是不是被菜販子砍了要在我身上發泄一番,我悻悻然跟她到了外邊。李倩放下菜籃子,伸出中指在我的額頭戳了一下,說:你怎麽讓劉茜一個人出黑板報。我委屈地說,是她獨自承包的。李倩柳眉倒豎,她承包你就閑著了,你這班長是怎麽當的,你去看看,哪班黑板前不站著三四個。她就不是要讓我幫劉茜出黑板報嗎,說聲就行了,何必這麽大聲嚷嚷,讓我在弟兄們麵前掉麵子。我一聲不吭扭頭就走,到長廊前一看,畫的畫寫的寫,一派蜜蜂采蜜的景象。劉茜一個人在吃力地擦洗黑板。我衝過去奪過她的抹布,洗完了,擦幹,刷油漆。劉茜在一旁幫我洗抹布,換漆刷,刷完油漆,我說,午飯後在弄吧,漆不幹不好寫字,版麵設計好沒有?劉茜說,設計好了。她從兜裏掏出一張草圖來,我沒心思看,轉身就走。迴到宿舍,腰酸背痛的,不管滿身油漆味,倒在床上動也懶動。見我迴來了,唐詩那張閑不住的臭嘴學著李倩的腔調說,你這班長是怎麽當的,一點也不憐香惜玉,讓一個弱女子出黑板報……

    飯後我到時,劉茜已把準備工作做好了,她設計的版麵挺精致的,字與畫處理得相得益彰。想不到劉茜的美術也不錯,比王晶好多了。幾幅畫畫得栩栩如生。我抄了一段《體育頌》,就等劉茜把畫畫好接著再抄。劉茜看起來挺有興致,一筆一畫力求完美。李倩來巡視了一番,這兒不好那兒不對的指點了一通,其實是來看看我在不在。經李倩這一說,劉茜又開始修修改改,精雕細琢。我沒心思看她表演,看其它班同學出去了,老半天迴來她還沒畫好。她這樣耗可把我急壞了,不停往門口瞅,王晶迴家估計要迴了,她這人特小心眼,見到這陣勢又要幾天不理我了。劉茜畫好了,我連忙在畫空裏填字,快要寫完了,聽到校門口一聲車響,王晶迴來了,她老爸送她來的,下了車正和老爸嘰嘰喳喳的告別呢,趁這當兒我加快了速度,手忙腳亂的寫得歪歪扭扭。忽然臉上一涼,王晶綽起一管毛筆蘸了紅顏料畫了我一臉,氣得我真想用手中的筆擲她,她卻先下手為強,把紅乎乎的毛筆扔向我,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得一閃身,毛筆朝身後的劉茜飛去,劉茜接住了,這一接,劉茜好似沐浴了一場紅雨,全身上下掛滿了星星點點紅顏料,引地大家哈哈大笑。王晶得逞後雀一般串遠了,撒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劉茜用紙巾擦臉上的顏料,臉擦得通紅通紅……

    想不到本期黑板報出得如此出色。周一中午評分,晚飯時間校廣播公布了名次,我班竟得了第一名。班費的賬目生活委員管著,有什麽開支生活委員去給李倩領錢。一天晚上,唐詩對我說,劉茜請你吃宵夜,在校門口等你。我正擔心這事呢,不知去還是不去。唐詩又說,放心去吧,我會守口如瓶的。我急得半死,若是王晶知道非和我分手不可。要不叫上她一起去。我說,好,我讓王晶陪我去。唐詩笑了,說:逗你的。說著,掏出三十塊錢給我。劉茜把大部分勞務費給了我,真有點過不去。我對唐詩說,我不要,你還她去。唐詩說,想好,不要我要。我又托王晶去還,王晶瞪了我一眼,把錢揣進了口袋。

    期中考期間是最悠閑的時光了,考前三天就停課複習,各科老師來勾畫重點,考題大部分都在其中了,不聽課的臨時抱抱佛腳也能及格,大家都不把期中考放在眼裏。期中考不及格期末考及格了總評下來也能及格。期中考及格,期末考不及格就危險得多,因為你退步了嘛,兩次不及格隻有補考了,教了補考費,考的是原卷,不及格是不可能的。有些老師懶,一份試卷用幾屆學生,便宜了那些不用功的學生,一到考試就向老生借舊試卷,背背答案就得高分,最怕負責任的老師,講的又不通俗易懂,題出得花樣百出,沒幾個考得及格,又怕領導置疑他的教學水平,評分時尺度放得很開,把不及格人數控製在十名以內的合理範圍。大多老師的試題很簡單,能保證多數人及格。試題再簡單也有人不及格,那些都是財大氣粗的,不願背書也不願作弊,久經補考場的他們已摸清了學校的脾氣,使得他們在補考場所向披靡,聽說老師看都不看就給六十分。由於學校處罰作弊非常嚴厲,抓到一個罰款一千塊,所以有的人寧願補考也不作弊,但作弊的大有人在,最隱蔽的作弊工具是計算器,計算器可儲存十個數字,abcd用1234代替,叉勾用12代替就可存十道選擇題或判斷題,把計算器放在學習好的抽屜裏,借計算器也借來了答案,有時可看見整個考場傳遞一個計算器的景觀,有的老師發現這個秘密後考前就聲明不準借用計算器,或借時要通過老師,待老師把裏邊的儲存刪除再交給你,現在,用計算器作弊隻能在前後排進行。

    王晶和我的成績都不怎麽樣,她每次考試都依靠我,考前她顯得無所事事,叫我去看書,她視力極好,考時她坐在我後邊,隻需我稍稍抬高試卷她就一目了然。這次期中考前幾科考得挺順利的,最後一科《理論力學》難死了,考得大家焦頭爛額。王晶在後邊不停的踢我的屁股,我的試卷仍有大片空白,那二十分的選擇題我胡亂選了用計算器傳給她了,剩下的簡直沒法。這次監考的是財務科張科長,居我校“四大名捕”之首,沒人敢在他眼皮低下玩花招,我幾次鋌而走險抬起空白的試卷給王晶看,希望她明白我也愛莫能助了。可她隻曉得踢我的屁股,把我踢得心急火燎。糟糕的是坐在我旁邊的劉茜也向我發出求救信號。她的學號排在最末尾,本來不與我們一個考場的,今天她們考場差一張試卷,劉茜過來要,見我旁邊空著個位子,就不想過去了。我聽她小聲招唿我,她神色慌張的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又不能把耳朵拉長或叫她再說一遍,她不知道我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急得抓耳撓腮,她不停瞟我,用筆指著試卷,她的試卷反射著白亮亮的光,我怎麽看得清楚她所指的題號?我隻有用眼睛告訴她我無能為力,我用眼睛使勁說著這句話,而她仍不解地繼續從她眸子裏發出更加強烈的求救信號。我焦急地再射去一串同樣信號,並輕輕搖搖頭。也許她把我的目光理解成等一等時機尚未成熟吧,仍再虔誠的等待。

    開考不久張名捕就發現我和王晶不規矩,在我桌子上敲了敲以示黃牌警告,若我再有什麽不軌行為定會被張名捕紅牌罰下。我管不了那麽多了,不再答理劉茜。絞盡腦汁想著怎樣胡謅些答案上去以求瞎貓捧上死耗子。時間隻剩半小時了。仍沒人交卷。開始有人交頭接耳了。劉茜再次向我唿救,此刻她已被試題困擾得麵紅耳赤,眼中流露出隻有我才能拯救的期盼,我盡力顯出無奈以告訴她不是我不幫她而是實在幫不了,而她依然望眼欲穿。我不知如何表達,煩躁得坐如針氈。隨著時間的流逝,劉茜眸子裏的光逐漸黯淡,我知道她絕望了,內疚的望了她一眼,打算冒險抬起試卷讓她看看我也多麽需要救助。

    王晶也許看到我與劉茜眉來眼去的,把我的屁股踢得稀爛。她們都不相信堂堂班頭會答不出題來。老師剛從我身旁走過我就把試卷抬起來,並把急切的眼光射向劉茜,希望我的眼光能撞醒她抬起頭來看看我空白的試卷,然而這個危險的瞬間她無動於衷。我隻有等待下次機會。機會到來時,我抬起試卷小聲朝她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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