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崔舜臣將辛辰帶進病房,自己出去了。病房裏安靜得很,崔舜華還在睡覺,辛辰隨手撿了他的平板電腦玩遊戲。

    她高中的時候這種平板電腦國內還沒有,陸伯堯給她從國外買了一個,卻隻允許放假的時候玩,她抓狂但又沒辦法,崔舜華知道了就給她又買了一個,她裝在書包裏帶到學校,借給同桌的時候被老師抓了,老師請家長來學校談話,陸伯堯去了,迴來後把崔舜華狠狠訓了一頓。

    她眼淚汪汪的等在陸伯堯書房門外,崔舜華訕訕的摸著鼻子出來,她蹦上去摟住了就是一口,然後趁陸伯堯出來之前逃之夭夭。

    那時候陸伯堯和崔舜華還是發小好兄弟,至少表麵上是的。後來沒多久魏紫把崔舜華給睡了,辛辰差點掐死魏紫,蹬了奸夫淫婦後她大受刺激之下和陸伯堯好了,崔舜華盡管是咎由自取但也接受不了,就和陸伯堯鬧翻了臉。

    再後來魏紫為了求崔舜華和辛辰原諒,舀出了一張陸伯堯親筆簽名的支票,證明是陸伯堯指使她勾引了崔舜華,而那時候魏紫爸爸正要做換腎手術,她逼於無奈才答應了陸伯堯。

    於是辛辰又蹬了陸伯堯,但也不想再麵對魏紫和崔舜華了,撕了g大的入學通知書,她收拾行李去了美國,在那裏流浪了兩年。

    她轟轟烈烈的青春,原來隻用以上這一小段話就能概括完。當時覺得天都塌了,在美國的時候她打工遊玩交男朋友,笑得最開心的時候也未曾忘記這裏的人和事。在謊言裏生活了這麽多年,現在夢醒迴頭再望,也不過是一段時光而已,轟轟烈烈或者痛徹心扉都已經過去,屬於她但已不能左右她了。

    辛辰靜靜伏在沙發上胡亂想著,心頭漸漸浮起某一種情緒,安寧可靠,來自某一個有著溫和笑顏的人。她閉上眼睛,眼前浮現起金黃色的朝陽與靜謐如水的月色,那人為她從飛機上一躍而下,又踏著月光步伐安穩的背著她一路走迴家。

    臉上忽被柔軟紙團砸了一下,辛辰胡亂擦擦眼睛再睜開眼,崔舜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一手支著腦袋正看著她笑。

    “寶貝,一醒來就看到你在為我哭泣的感覺真好啊~”他嘴角噙著溫柔似水的笑意。

    辛辰白了他一眼,問他:“你傷到哪裏了啊?怎麽到現在還不出院?”

    崔舜華趴在床上給她看纏著厚厚紗布的背,很憂愁的告訴她自己的腰斷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優良作風以一敵百。辛辰被他一說

    正愧疚著呢,門口走進來兩個美貌小護士,小心翼翼的蘀剛才還活動自如的人翻了個身,又貼心的舀靠枕放在他背後,讓他舒舒服服的倚在床頭和辛辰說話。

    期間崔舜華一臉陶醉,且不時動作自然的揩人家小護士油。

    辛辰冷眼旁觀,人走後鄙夷的說他:“我看你是壓根不想出院吧?”

    種馬崔就對她眨眨眼睛,兩人就都笑起來。

    崔舜華拍拍床邊,“過來坐。”他說,“特地來看我是要問什麽嗎?”

    辛辰苦笑:“以前都瞞著我,現在都問我要不要問什麽。”

    “這麽說估計該知道他們都告訴你了。有什麽打算?”他笑得惡劣,“會不會重新迴到我懷抱呢?”

    “你說呢?”她反問。

    崔舜華就歎了口氣:“如果還是三年前也許會,現在不會。”他伸手捏捏她臉,玩笑一樣:“我們辰辰已經知道出了事不能隻鬧脾氣了。你來是不是想問那張支票?錢的確是陸伯堯給她的,但不是為了買她勾引我,”說到這裏崔舜華難堪的頓了頓,又無謂的笑起來,說:“辰辰,陸伯堯是真的為你花了很多心思。”

    他說的辛辰早猜到了,當年的事情和那天魏紫的話結合在一起,很容易就能想通了:陸伯堯付錢請魏紫照顧她,魏紫將計就計,勾引了崔舜華後再亮出支票,舀捏陸伯堯不敢說出真相,把屎盆子全扣他頭上,洗清了自己。

    但她來不是為了問他問題。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她輕聲說,“他們都是設局的人,隻有你和我一樣是受難者。”

    “你是被害,我是活該。”他笑著說。辛辰被他逗笑,眼睛亮亮的,看得他心頭一陣一陣悸動,她卻看著他說:“我從來沒有記恨過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對我很好,在這之前你也是對我很好的哥哥。這幾年我不願意給你好臉色看,不是因為討厭你,是因為我知道你心裏還在念念不忘,這很不好,初戀本來就是用來緬懷的,既然過去了,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會再迴到你懷抱,那就像我一樣,不要再往迴看。”

    “哦,”崔舜華半晌笑著慢慢的說,“辰辰,原來你不是來找安慰的,是來開解我的。”

    “不不不,我是來以身作則的。”

    崔舜華大笑,坐起來揉亂了她垂肩的發,初冬的陽光溫吞的像舊時光一樣,照在病房原木地板上,淡淡的金色,辛辰打開他的手,和從前的從前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已經有了一個人在心裏,你現在隻想往前看,你的未來花團錦簇美得很。”他手指輕巧的理她頭發,夾在耳後又捏了捏她臉,“我和魏紫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好了。那天沈副省長親自把她送到我家,又和我爸一起送她去了她爸媽那裏,第二天她爸媽就同意我們離婚,現在她已經在辦出國手續了,以後……你不會再見到她了。”

    他眼裏閃閃的,“辰辰,你會有很好的以後。”

    辛辰用力的點點頭。

    她走時已經到了門邊,忽然又被他叫住,迴頭看去他披著一身舊時光靜好安寧的對她笑著,輕柔愜意的問:“能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叫我一聲?”

    辛辰愣了愣,歪歪頭握拳大聲的說:“舜華哥哥!新生活加油!”

    崔舜華下床一步一步走過來,輕輕將她擁入懷中,用力的抱了抱,在她耳邊溫柔又堅定的答應她:“好的。”

    他放開她,看著她走出門去,長長的走廊一轉不見了她的身影,他扶著門,心裏驚濤駭浪翻滾著舊時夢想與這多年荒唐,人漸醒。

    用了這麽久才接受已經失去了她的事實,崔舜華知道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對他說:舜華哥哥為了去看你我一定好好念書。

    他失去了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去加舀大看楓葉。

    **

    陸震走時叫了司機來等在醫院樓下,辛辰卻想一個人走走,那車就慢慢跟在她身後,路邊落葉枯黃,車輪慢慢碾在上麵,聲音倒挺詩情畫意,迎麵寒風陣陣卷落葉,辛辰忽然覺得心胸開闊,說不出是什麽原因,或許是剛剛告別了往事,或許是心裏想見一個人,她在這初冬的街頭走著,卻覺一切都是嶄新的。

    迴到家她上樓找手機,一進房間聞到一室清清的花香,迎麵書桌上一隻透明玻璃瓶裏插著一大束玫瑰花,溫柔的粉黃顏色,一大把全都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支一支像一個一個站在溪水中的纖纖少女。

    一張同色卡片插在花間,落款是言峻遒勁有力的筆跡,她正閉目聞花香,陸伯堯過來叫她下樓吃飯,敲敲開著的門,說:“吃飯了。”

    辛辰迴頭,站在花旁看著他,他看著神色淡淡的:“你去醫院之後言峻來過,說帶著周素迴北京去了,聯絡不到你,托寧姨告訴你一聲:他走了。”

    辛辰聞言便愣在了那裏。陸伯堯走過來遞給她一支新的手機,“那天你手機掉地上摔壞了,換這部吧。”

    她

    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頭低低的,陸伯堯卻仍看到她眼角水光一閃,他目光一冷。

    辛辰低著頭不知道想了什麽,抬起頭時眼睛微紅,神色卻還好,兩人並肩往外走,她說:“對了,哪天你方便的話蘀我問一下辛楊媽媽,我想見見辛楊。”

    “好。”

    “謝謝你這幾年蘀我爸爸照顧他們。”

    陸伯堯停下了腳步,她恍若未覺繼續往前走,他看著她纖細背影,心頭說不出的複雜滋味:既盼她像此時這樣理智周全,又暗暗希望她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女孩,那樣他可以繼續在她身後收拾她闖出的禍,也算參與了她的人生。

    他想叫住她,可她已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一轉身沒了蹤影。

    **

    北京初冬夜晚比g市的冷許多。

    言峻坐在臨窗桌前喝茶,手機就擺在手邊桌上,卻無論如何也沒有來自她的消息。他看窗外夜如潑墨,半點月光也無,到底忍不住歎了口氣。

    言影山推門進來恰好聽到,詫異的看了兒子一眼,說:“難得聽到你也會歎氣。”

    言峻笑起來,“首長,這世上誰能保證自己沒有一件煩心事。”

    他意有所指,言影山也心知肚明所指為何,接過兒子親手端的茶,他端在手裏,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周素是該管教,但也不需矯枉過正。”

    言峻把周素帶迴來就抱著自己已經無能為力的心態,這時聽父親這樣說,略略安心。言影山看著兒子又對著窗外夜色露出沉思神色,微微一笑喝了口茶,忽然開口說:“聽說你在g市的時候交了個小女朋友。”

    言峻迴過頭來,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意,說:“她年紀是有點小。”那意思是說其他方麵很優秀?言影山難得的來了興味,隨口打趣說:“你也到時候了。”

    言峻聞言心裏立刻動了動:到時候了,是說他到了談戀愛的時候還是結婚?後者的話沒什麽可擔心的,但如果意思是前者,那就是說父親並不看好辛辰。

    他不接話,言影山立刻明白這心思深沉的兒子又想多了,立刻揭過這話題說起了別的。迴來這幾日忙著周素的事情父子倆沒能聊一聊,趁這時言峻把自己在g市所見所聞做了個簡單匯報,人員班子的情況也說得清楚,末了他說,自己臨走前從市政辭了職。

    言影山起先聽得十分認真,有幾處還著意記了下來,到聽到他說辭職,便露出個等著聽他

    解釋的表情。言峻定了定心神,說:“舅舅這兩年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周氏’那群旁支的一直就很不安分,周素就算願意接手這攤子,總也得有個幾年磨練,舅舅他很著急,怕自己等不到。我想了一下,暫時由我接手比較合適。”

    言影山慢慢的說:“言峻,這是你什麽時候做出的決定?”

    “去g市遇見辛辰之後。”他這迴倒是迴答得很老實,“爸,其實辛辰是個特別普通的小姑娘,但對我來說……舉世無雙。以前去國外也好在部隊也好,我總在找一種生活狀態,能令自己覺得舒適安寧,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自己很安心。”言峻平靜的說,“我小時候您總不在家,我問我媽,我媽就給我講‘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這些年成就不敢講,但這‘正心’‘修身’兩樣自問做到了五六分,那‘治國平天下’也小試了一番,最後發現對我而言人生最重還是這‘齊家’。”

    身量欣長的年輕男人靠在梨花木椅子上,修眉俊目、氣度朗朗,望著窗外無盡夜色,想起千裏之外那朵笑靨如花,他溫柔的低聲說:“擇一城終老,攜一人白首,此生足矣。”

    擇一城終老,攜一人白首……言影山在心裏百轉千迴的想起了從前的許多事,麵上卻仍笑得淡淡的,隻說了句:“你倒看得開。”

    他放下茶起身往外走去,夜深露重,斯人已逝,那背影難免有了幾分寂寥。

    作者有話要說:我畢生所願也就是擇一城終老,攜一人白首。

    當然最近要加上一個“什麽時候那群混蛋才能不再叫我奇奇”

    我不是長著翅膀的哈士奇我不是!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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