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眯起眼來,點頭道:“好。”

    然後便甩開他的手,走了出去。

    然而君凰要救,他,我卻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

    於是我先去了那種植還生草的瀛洲,那地方雖種了很多還生草,卻有十七隻神獸守護,上次他去偷了那麽幾株,雖是故意放水,但他一介上尊被打得魂都散了,那也不容易。

    我先念了個隱身訣,意圖悄悄混過去,然而卻不想,我方才過去,隱身訣忽地就沒了用,十七隻神獸猛的撲來,將我圍做了一團!

    事情到此地步,我也顧不得許多,隻能硬拚,我把左手一翻,一把光劍便從手心浮了上來,我右手握劍,一劍橫掃而去,立即便見一道深深入土的長痕落到了地上。

    我已經很多年沒打架,然而卻也不見得生疏,但這神獸畢竟非同一般,同他們過了幾招,我便覺得有些體力不支。

    他們將那還生草守得極好,我竟是一點搶的餘地都沒有。然而柳華軒和君凰那二人時間有限,等不得我,我不由得有些焦急,便更加賣力了些。

    匆匆又過了幾招,我將那些神獸逼近裏了些,而後一個劍花,直逼向其中一頭神獸,神獸受驚微退,我便立刻趁那縫隙撲向了那還生草,一手抓了一大把。

    也就是那瞬間,一直神獸忽地一把拍到我背上,我立刻便抓著那還生草被拍了老遠,當場便嘔出一口血來,直覺五髒六腑似是移位了一般的翻騰。

    我前路被鎖,十幾隻神獸將我圍在圈裏,直接撲來。

    我一手握劍,一手護著那還生草,那神獸個頭有大有小,無一不是敏捷迅速,動作狠辣。畢竟受

    了傷,我接招便有些困難,莫要提打量出路,此刻我隻能對方來一招皆一招。

    我心知如此下去,我必然要吃虧葬身於此,於是狠狠咬牙間,我長劍一揮,將他們狠狠逼退一丈,立刻疾風般奪路而出。

    他們追來,我也不抵擋,任憑法術打在我身上,我一路狂奔,隻顧逃命。

    有一隻神獸一口咬在我肩頭,我心知自己決不能慢半分動作,於是狠狠向前一掙,霎時間,我便看見自己眼前,一片血肉模糊。肩上劇痛不已,我甚至不敢迴頭,光是想象,便覺得心上害怕。

    我就這麽一路狂奔而出,隻覺那法術打在身上,也不知到底是傷了多少。

    我想我大概真是入了魔,迷障了心,卻是為那人瘋了

    。竟這麽不顧生死的為另一個女子來奪這還生草。

    我估計我這樣是撐不到再去魔界搶冥水珠,便先迴了幽冥司。我覺得身上已經疼到麻木,眼前也是越來越朦朧,額頭上全是因強撐冒出的冷汗。然我卻硬是沒有倒下,將那還生草緊緊握在手裏,腦袋中一片空白的往前。

    我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待我抬頭,卻隻看見那姻緣樹上,那一樹絲帶飄揚。有個男子背對著我,正在掛著一條絲帶。

    我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朦朧。

    然而我卻也看到,那一樹絲帶,全是我的名字,並著那百裏君華。

    那男子似是察覺身後有人,迴過頭來。而後便是那一瞬間,我看他瞳孔驟緊,臉色瞬間變得雪白。

    我終於是無力支撐,直接向著他倒了下去。那瞬間,我不知為何,竟是有了那般念頭。

    若他能接住我,我便許他這個願,給他生生世世的好姻緣。

    我傷勢大概的確是太重了,縱使我想醒來,卻死活不能醒過來。

    然而我卻知道,我必須醒過來,因柳華軒在等著我,君凰在等著我,我若不醒來,賠上的就是柳華軒的性命,就是君凰的性命。

    我在那半醒半夢之間掙紮,隻記掛著那兩人的性命,卻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朦朧中抓緊了誰的手,聽到那人歎息的聲音。

    他問我:“你可是真的想救他們?”

    接著,他又道:“我若不救他們,你可是拚死也要自己去救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迴答,卻聽那人輕輕一歎,然後便覺得有什麽印上我的額間,溫熱而柔軟,滿是情深意重。

    他說:“那好,我替你去。”

    說罷,我便覺手間空了,似乎聽到腳步聲。我掙紮著想醒過來,想同那人說。

    那是我的事,你別管。

    那是我傻,我瘋,我腦子裏養了金魚,他沒必要跟著這麽傻下去。我怕我還不起,我怕我欠他一生。

    然而我卻遲遲醒不過來,隻覺腦中一片混亂,無數人聲在耳邊,說話,喧鬧。

    先是那個恍如江南煙雨的男子,他在眾人麵前,那麽信誓旦旦的說:“我是誠心相待於笑兒,願寵她護她,相伴一生。”

    而後他又拉著我,站在奈何橋邊,看著那滾滾而去的忘川河水,同我道:“笑笑,你可願陪我看著忘川河,就這麽看著一生。”

    我點頭輕笑,少年心性,這般急躁,於是就那樣輕而易舉,許下一生。

    然而那畫麵忽轉,他一掌將我擊開,在我眼前將我的元丹吞入腹中,任我萬般懇求,他卻同我道:“對不住,笑笑……我沒有辦法……”

    我以為我會哭,我以為我會恨,我以為我會怕。

    然而這個夢裏,卻不如以往,一個人忽地環住我,將我靜靜抱在一邊,蒙住了我的眼睛。

    他的懷抱這般溫暖,帶著淡淡的蘭香,彌漫在我鼻尖。他在我耳邊輕言:“笑兒,我再不會讓人傷你分毫,寧為你負天下人,卻不能讓天下人負你半分。”

    我顫顫張口,卻發不出聲。

    隻能看那畫麵換來換去,他微笑的模樣,他傷情的模樣,他提著花燈,在那繁華人世,詢問我:

    “你可喜歡這一盞?”;他在那姻緣樹下,靜靜寫我和他的名字,然後一根一根,將絲帶掛滿枝

    頭;他同我說,我等得。於是便真的等我,縱使我傷他,縱使我心中裝著另一個男子,從未將他真的放在心上。

    我終於從夢中醒來,卻隻覺得枕上一片溫熱的濕意,屋外傳來風鈴的聲音,叮鈴作響,安靜祥和。我身上的傷卻已經是好全了,身體裏隱隱有了一股暖流,我下意識一探,卻是百裏君華的靈力。

    我趕忙下床衝出房內,正預備禦風而起,卻發現身上的靈力卻是被百裏君華給封住,竟是一丁點的使不出來。這時候,一個仙婢出現在我麵前,對我恭敬的行禮。她穿的是蓬萊島仙婢的服飾,一張臉清秀動人,的確也是我幽冥司長不出來的好容貌。

    “葉笑上神,可是要去東極柳上尊處?”

    那少女問得恭敬,言語間卻是沒有選擇。

    “百裏島主呢?”

    “葉笑上神,你隻可去東極柳上尊處,或者呆在幽冥司。”那仙婢鞠了個躬,麵無表情。我麵上微寒,一把從我那臥房邊上掛的裝飾劍裏拔出劍來,直指著她:“我問百裏君華在哪裏?!”

    然而麵對我的劍,這仙婢卻是不卑不亢,靜靜立在那裏,平淡道:“此刻幽冥司站著蓬萊島三百弟子保護葉笑上神,葉笑上神大可放心,不必如此自衛。”

    “你少給我扯!”我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她胸前的衣領,怒道:“你家主子在那裏?!”

    “島主說,請葉笑上神於東極之地侯他,他必會將冥水珠帶迴來。”

    冥水珠……

    冥水珠……

    說到這個詞,我漸漸恢複了神智。

    “我睡了幾日?”

    “五日。”

    “五日?那還取什麽冥水珠!”

    我一把推開她,隻覺腦中一片空白。

    五日。

    柳華軒怕是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體了,還取什麽冥水珠?而且冥水珠是這般好取的?魔界是這般好闖的?即便他是蓬萊島島主,即便他英勇得天下無雙,即便……

    “不行,我要去找他。把我身上的禁咒解了,我要去找他……”

    我有些茫然的往外衝,那仙婢在我身後輕輕一歎,我隻覺身上一輕,卻是那仙婢念了個咒,將我浮了起來。

    她禦風領在我前麵,同我行禮道:“失禮了,但職責所在,上神勿怪。”

    說罷,竟就是帶著我往柳華軒那裏去了。

    我終於是不再掙紮,詢她道:“你家島主可定是會迴來?”

    她頓了頓,沒有發聲,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忍不住心中的慌亂吼道:“可定是會迴來?!”

    她終於開口,聲音不鹹不淡:“島主必會歸來。”

    “好,”我退了一步,放開她的手,咬牙切齒道:“我此番便信你,若他不迴來,我便讓你去給

    他陪葬!”

    說罷,我便不再同她說話,一路靜默無語,來到柳華軒的住所。

    方才落地,我便匆匆往裏衝去,然卻沒有我預想中那般殘忍的景象。君凰沒有魂飛魄散,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柳華軒沒有飛灰湮滅,亦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脈搏,細細診斷之後,發覺他情況雖危急,卻魂魄未散,被另一股靈力護得好好的。我神力被封,無法探知這是哪裏來的靈力,然而我想都未想,便知是百裏君華的靈力。我再探上君凰的脈搏,發現對方亦是已經用了還生草。

    還生草怎麽用?

    那是要拿萬年靈力生生渡進去,方才能直達肺腑。柳華軒這些年,便是因此落到如今藥石無用的地步,他給我治療了傷勢,給了柳華軒靈力護體,給君凰用了還生草,然後還敢孤身一人獨闖魔界取那冥水珠?!

    “瘋了……瘋了……他當真是瘋了……”

    我喃呢出聲,看著旁邊床上安靜躺著的兩人,全身止不住顫抖起來。

    我不敢想,也不願想,腦中一片空白,隻覺得似被人放入極北寒冰之中,全身一陣一陣,沁骨寒心的冷。

    我說不出話來,亦想不到什麽,過了許久,我方覺得腦子有些清明。

    我站起身來,走出房門,走到庭院外麵。

    我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反正就這麽自然而然的,將那句話脫口而出。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幾萬年不曾有過的堅定,似是在說一個簡單的承諾,但卻是事關生死的誓言。

    我說:“罷了,若你死了,我便把這命給你,隨你一起去罷。”

    說完,我把劍隨手一甩,插入庭院中的桃樹上,直直貫穿了樹幹。我站在長廊處,靜靜看那桃樹,淺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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