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兒子沒死,宋儒欣喜得老了縱橫,趕緊對旁人道:“快,把公子扶迴去。”

    我隨著宋子陌的身體離開,臨走時還不忘瞪了一眼從屋裏走出來的蘇淺之。

    我看著那身體就這麽被拖到宋府,然後被鮮血淋漓的送迴我的房間,接著大夫小廝忙裏忙外,我就坐在一旁看熱鬧。而墨冰潔則是從宋子陌的身體被送迴來那片刻就愣在那裏,呆呆看這那身體的狼狽樣,卻是一言不發。等大家都走了,她還站在那裏,過了片刻,她輕輕一歎,坐到了床邊,同我道:“該醒了吧?人都走了。”

    她一說這話,我趕緊就迴了身體,然後隻覺全身上下都疼,鑽心的疼。我趕忙同墨冰潔道:“我療傷,你莫要看我,迴過頭去。”

    我生平最怕別人看我狼狽樣,察覺沒有天鏡開著,我便是施法也可。

    然而這墨冰潔卻是不說話,靜靜看著我,凝視了片刻,她忽地伸出手,一隻手遮住了我的口鼻,一隻手遮住我的額頭,唯獨留出那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那神情,似欣喜,又似悲涼。隻見她神色幾轉,我正要催促,她忽道:“你可是叫‘葉笑’?”

    聽他這話,我不由得微微一愣:“你如何識得我?”

    聞得我之言,他眼中突然綻放出似喜似悲的神色,竟是比平日更為濃烈,仿佛他尋著什麽得不到的事物,終於找到了一般。這般神色竟看得我心中微疼,我不由得輕歎:“你先轉過身,待我療傷可好?”

    “好。”

    聽我的話,她乖乖轉身,我用法術把傷口弄了個七七八八,又把這被單上的血跡都消了去。因擔心這司命星君一時想不開,又來看我這些個無聊的瑣事,便拍了拍床鋪旁邊道:“睡罷。”

    說完,我便側過身往裏睡去。聽我的話,她竟是沒有反對,反而乖乖上了床,且伸出一隻手,環住了我。我有些驚訝,卻也沒有多言,隻覺後背似乎有些濕熱,似是溫水沾染在上麵一般。

    待到半夜,我又朦朦朧朧做起夢來。

    夢裏我似乎聽見有人說:“笑兒,笑兒,原來竟真是你。”

    那聲音這般辛酸,聽得我心上竟是一片戚戚然的蒼涼。夢裏的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我耳邊迴蕩,如此撕心裂肺,讓我一陣陣,肝腸寸斷般的疼。

    她說:“別尋我了。我們就此放過罷……就此放過罷……”

    我在

    床上養傷樣了足足十一日,大夫還同我說,我這已經是恢複得快的了,他可從未見過有誰恢複得這麽快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墨冰潔正在一旁替我削蘋果。她這些天乖巧得有些異常,讓我不免覺得有陰謀在裏麵,然而看她那一雙似曾相識的眼,我每次想要詢問什麽,又生生壓到了肚子裏。

    “那是,”對著一旁正在收拾藥箱的大夫,我一口咬著墨冰潔方才給的糕點,一臉得意洋洋道:“爺我八字硬,什麽傷好不了?”

    說完這話,墨冰潔又遞了杯茶給我,我大口喝下,旁邊的大夫笑道:“那是,宋公子的命可珍貴著呢,不比常人。”

    我喝完茶,對著大夫傻笑,墨冰潔拿了條手絹,輕輕擦了我唇邊的糕漬,那動作做得無比流暢,而且明明如此娘的動作,我卻完全看不出娘,隻覺得是寵溺而已。

    大夫收拾好了行李和我們告辭,也就這個時候,長廊裏突然傳來一聲清清淺淺的唿喚,一副熟撚的口氣道:“子陌,你近來可好些了?”

    一聽這聲音我就遍體生寒,不由自主往墨冰潔身後一躲。後來又覺得我現在用個大男人的身體躲一個女子後麵著實丟臉,於是便又探出頭來。直視不請自來的蘇淺之。

    蘇淺之今日穿了身紫色華袍,玉冠高束,手中一把小扇輕搖,竟是一派貴公子的模樣,襯著他那容顏,委實是個氣度不凡。然而我被他折磨得一見他就緊張,實在注意不到他那些個風華。

    大約是察覺到我的緊張,墨冰潔竟是不著神色的往我麵前一擋,遮住我的視線,一隻手握住我杯子下的手,輕輕一拍,似要我放心的意思。

    蘇淺之在我和墨冰潔之間掃了一眼,眼裏帶了些深意,他彎眉一笑,似是漫不經心道:“冰潔,多日未見,我竟覺得你變了一個人一般。”

    “太子殿下多慮。”墨冰潔恢複到我受傷之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蘇淺之又笑了:“往日冰潔看到我都要喊淺之哥哥,今日卻不喊了?”

    “身份不同。”

    “哦?”聞言,蘇淺之挑眉,眼裏不滿一閃而過:“冰潔變心變得可真快。”

    “……”

    墨冰潔沉默。

    她的言語一向簡練,麵對這個第一次見麵的蘇淺之,更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唉,冰潔,你可真真傷了我的心。”蘇淺之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我一聽他這話,立刻樂了。

    比肉麻?本大神聽人間小曲看人間小本,天地鏡看了這麽幾萬年,那可不是白看的。

    於是我立刻一把抓住墨冰潔的手捧在胸前,深情款款道:“我的心肝兒,你不會離開我的,是吧?”

    聽我這話,兩人都定力甚好,墨冰潔輕笑起來,替我撥開額前擋住眼睛的劉海,點頭道:“我不離你,生生世世都不離你。”

    “寶貝兒,你可當真?若你離了我,那我便是喝水都塞牙。我就沒了太陽沒了星星沒了月亮,不能唿吸不能吃飯就像行屍走肉一般隻能思念你。若你走了,我便是上天入地,上窮黃泉下盡碧落

    都要尋你來。”

    我說這話全是耍玩,卻看見墨冰潔眼裏逐漸有了悲涼之意,她忽地一把抱緊我,蘇淺之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她卻全然忽視了人家,緊緊抱著我,似乎要將我融入他的骨血之中,甚是煽情道:

    “你需記得你今日說的話,若我走了,你便是上天入地,也要來尋我。”

    她這模樣讓我牙齒瞬間倒了一排,我倒是沒看出來,敢情這兒最酸的不是蘇淺之不是我,是他墨冰潔啊。

    我有些演不下出了,正巧此時,蘇淺之又咳嗽了兩聲,開口道:“冰潔啊,你可否出去一下,讓我和子陌談談?”

    這太子似乎有和人套近乎的習慣,我和他前些天還深仇大恨,這些時候就一口一個子陌了。

    墨冰潔動也不動,就守在我床前,蘇淺之輕搖著他手裏的小扇,不急不忙的模樣,慢慢打量著我房間的布置。我隻覺他有話說,便同墨冰潔道:“寶貝兒,我想喝蓮子粥,你去幫我看看吧。”

    “嗯。”墨冰潔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臨走卻還不忘警告似的看蘇淺之一眼。蘇淺之依舊掛著那痞子笑,對墨冰潔點點頭道:“冰潔,順便幫我帶一份吧?”

    墨冰潔不說話,徑直走了出去。他方才走遠,蘇淺之立刻就關了門床,奔到我床前,深情款款道:“心肝兒,我可對你日思夜想了許久啊!”

    我麵皮一抽。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就沒什麽正經話和我說的!

    “姓蘇的,你沒事兒找抽吧?”我咬牙,四處探尋有沒有天鏡窺視神仙出沒。結果我非常不幸發現,司命星君估計正咬著蘋果看著呢。

    蘇淺之彎著嘴角一笑,十分之邪惡。他勾起我垂在一邊的散發,一手撐住身體,慢慢靠近我道:“子陌啊,我

    以前怎麽沒發現丞相府有你這麽個活寶呢?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歡啊。”

    “太子殿下,”我往後縮,他越發的靠前。

    “叫我淺之。”他靠近我耳邊,吹了口氣,輕笑起來。我在心中哀嚎,我這可蒼老的心唉~活了這麽足足五萬三千年,居然被一個凡人調戲了……

    “那個……您到底是要說什麽?”我轉移話題,順便偏了偏臉。他在我耳邊輕笑:“你緊張?”

    我吐血!

    然而,這話我自然是沒說出口的。我板下臉,故作嚴肅道:“殿下,您靠著這麽近,不妥吧?”

    說罷,我便想去推他,結果他動作更快,一把封住了我身上的穴道,手直接拉開衣衫探進了內衣,我身上一僵,他便笑了起來:“子陌啊子陌,你就隨了我罷,我會好好待你的。”

    說著,他就低頭作勢要吻我,我欲哭無淚,隻能實話實說道:“太子殿下,你同我爹鬥氣,不帶連著我整的吧?”

    一聽我這話,蘇淺之就僵住了。他抬起頭來,帶了些許綠色的眼眸裏有了些深意。他忽地一聲嗤笑,手卻終於是從我內衣裏收了迴來,笑道:“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

    唉,老身長你這麽幾萬歲不是白長的啊。

    我在心裏哀歎,同時慶幸,還好他摸的這身體不是我的啊。

    “不過,”他忽地再撫上我胸前,眼裏滿是調笑:“手感的確蠻好的。”

    “蘇!淺!之!”

    我正欲咬牙切齒,門外就傳來一聲巨響,另一個聲音替我咬牙切齒的喚出這個名字來。我和蘇淺之一齊抬眼,卻見墨冰潔仗劍站在門外,一張臉上滿是冷意。她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和蘇淺之,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樣,渾身寒氣逼人,三丈之外都覺得冷。

    蘇淺之見她,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放開我笑起來道:“是冰潔啊。”

    墨冰潔麵色不善,並不答他,直接走進來,劍鋒直指蘇淺之鼻尖,冷然開口,隻道了一個字:“滾。”

    蘇淺之臉色微變,隨後道:“墨小姐,你可知道,你這劍指的是誰?”

    “你,滾。”墨冰潔的話真簡潔到家了,但這一刻,我卻覺得,她若是個男的,真是帥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蘇淺之終於冷下臉來,他忽地站起來,直逼墨冰潔身前,一字一句道:“墨冰潔,你給我聽好了,我管你是腦子進水還是怎麽的,你得記住,我,蘇淺之,

    是東宮太子,千歲之尊,你拿劍指著我,當真我不敢動你?!”

    墨冰潔不說話,輕蔑的看他一眼,便坐到我身前,解了我的穴道,然後暖下眉目來問我:“你可好?他可對你做了什麽?”

    他對我做了什麽,就墨冰潔目前這暴走的模樣,我敢說嗎?於是我趕緊看向窗外,一臉感慨道:“今天天氣真好啊。”

    方才說完,就傳來異口同聲的一聲“哼”。我有些尷尬的迴頭,同蘇淺之道:“那個……殿下,您還有事兒要處理吧?”

    蘇淺之迴頭看我,忽地又一笑,仿如漫山桃花齊開,晃得我心神一漾。

    見我的模樣,他甚是滿意,竟是用指尖劃過自己的唇,笑道:“這滋味,不錯。”

    說罷,我隻見劍光一閃,竟是墨冰潔一劍直劈了過去。蘇淺之大笑著一躍飛出房門,墨冰潔迴過身來,悶悶坐在我床邊,凝看了我半天,終是無奈一歎道:“此人無恥之極,日後再不可與此人獨處。”

    我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墨冰潔這才笑開,想了想同我低聲道:“你替我把那些個鎖魔繩解了罷?”

    我沉默了。

    若把他解開了,看今日這情景,這蘇淺之可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而且我這麽一活了幾萬年的那啥……上神,也不就摸摸抱抱嗎?我至於為了這個,把人家的命格改了?且還又是一曆劫的神仙的命格。

    天庭就愛玩這套,要麽幾百年不下凡一個神仙,要麽就打堆的往下送。

    我捂額歎息,密音傳術道:“冰潔啊,你且就忍耐忍耐,待到那兩個惹事兒的主兒迴來,我便給你解了。”

    墨冰潔不再說話,過了片刻,她溫和一笑:“無礙,隻要在你身邊,我便是鎖一生亦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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