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淒涼,姓愈名加,字淒涼。

    因為生他之時,正值歲末的隆冬時節。乃父舉試,屢番不第,產業當盡,可謂家徒四壁。外麵北風唿嘯,屋裏冷鍋涼灶,衣不擋寒,食難裹腹。他的呱呱墜地,對於父母來說,固然可喜,隻是家中這般光景,想想他的未來,也實在有些昏暗。乃父有感而發,遂給他取了此名。連名帶字一起讀來就是:愈加淒涼。

    為了生計,老秀才投筆從耕,早起種田,晚歸講書,教他識字。閑時采樵迴來,開幾堂課目,指導窮人家的子弟學習讀書。鄰人也挺感激,家中有寬餘的土產,時不時送往他家些,使他們缺米少麵之時,不至於會忍饑挨餓。為了達成父親的心願,他學業很是刻苦,十歲之時,鄉試初考,就補了秀才身份,奈何資質有限,時運不濟,以後舉試,每每失意,十年之後,仍隻是秀才。

    這年上京,再次落第,返鄉途中,染上風寒,加之糾結在心的愁情哀意,難以排遣,終於病倒路前,連凍帶餓,奄奄一息。附近村中的大戶,風員外的愛女外出遊玩,見他這般處境,很是憐憫,載他迴到家中,重金聘請醫師給他調理,待若上賓。

    風員外素有“暖風先生”的稱譽,向來仁厚,為了扶助窮苦之人,千萬家產,散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千傾田地,租給佃戶,所收取的穀物,比之其它地主,少了將近三四成。逢至災旱年景,免收租子不說,還多次打開倉儲,接濟四鄰。見到愈加生性純良,溫婉摯厚,刻苦勤奮,知書達禮。滿心歡喜,再三挽留聘為西席,教導女兒上進。並把村前的幾間大房,改成暢亮的學堂,一來作為他的歇身之處,二來好叫鄉裏的窮孩子有書可讀,多少能識幾個字。

    有感於員外的濟世衷腸,書生再三答謝,修書一封,寄往家中,懇請二老放心。然後在此安身,指導孩子們學業之同時,勤研功課,準備再次舉試,以爭取功名,以報二老親恩和風府上下的救助之情。風員外閑了就過來瞧瞧,時不時還指導他學業一二。本身修為武功極好,也耐心教他修習,用以強健體魄,修心養性。

    在風員外的悉心栽培之下,氣質日益超脫凡俗,比之往昔,判若兩人。十裏八鄉的民眾,見了他都很仰慕,拍手稱讚,深深的為他的品性所打動。紛紛稱唿他為“小風先生”。

    風員外的愛女名叫風流,字作“譽遠”,乃取“風流譽遠”之意。是想讓她像男孩子一樣,誌氣軒灑,英姿翩然,莫因女兒體軀就被束縛,拘於世俗的煩擾。乃父有心教養,女兒自能夠心靈會神。生小好動,聰慧機敏,容顏嬌俏,加之心性驕傲,看人時的眼光,白多青少。無論文人士子,或是遊俠武夫,來獻殷勤,一概看也看,鄙視輕浮之徒,不亞於對自鳴不凡之紈絝子弟們的厭惡。對於名義上是自己老師的落魄書生,愈加愈淒涼看來相處的倒很融洽,尊敬不多,依賴有餘,並沒把他當成師長的模樣,倒更像是個意氣相投的江湖哥們。所謂青目垂望,大致若此。至於算不算兒女私情,有待尋思,她的性格,實在是調皮的厲害,都有些像無賴了呢。

    因此,乃父就問她說:“為父給你請的先生,實在點說的話,閃光之處幾乎絕無,比之尋常之人,所勝不多,瞧你對他不但未見厭嫌,反多青眼承望,倒令為父頗覺意外!”

    她說:“因為我滿懷慈悲的心,一開始就被他的可憐處境所打動,經過這麽長時間的了解,人品還好,可以信賴,就當是個舊相知,權且交往著吧!”

    乃父笑了笑說道:“是嗎,不妨把你對他的個人看法說來聽聽,叫為父增長些見識,也好對你的這個‘舊相知’,了解得更多一點!”

    父親此生閱人無數,什麽樣的人,他會看不穿。來說這話,分明包藏它心。風流嘴上不說,心裏跟明鏡似的。不露聲色的說道:“看他之為功名,不遠千裏奔波異鄉,客身如寄。其實在他心裏,根本不愛功名。如果不是為了達成他父親的心願,和想要報答咱們父女的恩情,早棄之若敝帚於門前啦。但對這些,絕口未提,從來隻當那是自己的平生誌願。叫我覺得,以他直正謙和的性情,作為俠客,方能顯出他最真的一麵。”

    風員外聽了,笑著問道:“乖女兒,為父能把這話當作是你對他的認可和誇獎呢?”

    風流說道:“本來就是在誇獎他呀!連名字也怪的可愛呢,‘愈加淒涼’,好像是從來都孤獨著一樣。在他出生之時,老爹心情肯極差,順口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也說不定。”

    風員外道:“既然你那麽喜歡他,為父也就不用多慮了。多日以來,為父我一直在為一個問題,困惑不已。今個正好你在,就幫老爹我參謀參謀。公子愈加,是為父給你請的先生,你卻目無尊長,從未稱唿過一句‘先生’。‘淒涼哥哥’叫的滿親不說,看你那天沒去學堂轉悠一圈,就缺精少神,想必對他依戀不輕。為父向來以成人之美為樂事。有意因你之故,讓他成為咱們風家的人。你說為父是該認他做兒子好呢,還是請人保媒,招他進府當女婿?”詭然之笑,掛上眉梢,瞧著女兒看好是什麽反應。

    父親的如意算盤,打的叮鐺響,她早就有所領教,每次瞧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給自己搭訕,心下就會先做好跟他周旋到底的思想準備。嘿嘿笑道:“又想暗算你閨女嘍,這次出手晚了呢。我給淒涼哥哥已經有了約定,在我沒嫁人之前,他是不可以先娶的。而且還拉過勾上過吊,說好一百年不變了!”

    對此,風員外並沒感到意外,不過仍然裝作很吃驚的樣子說:“竟有這樣的事,也太那個了些吧,你又不是非你‘淒涼哥哥’不嫁,怎麽好讓人家在那白白浪費大好光陰。臉皮實在夠厚,一個大姑娘,虧也是自幼念過了四書五經的大家閨秀,敢情是忘了那個羞字是怎麽寫的了!”

    他養的女兒,跟養了隻小猴兒沒多大區別,今年十五歲,當婚論嫁,正該當時。依著她的性格,非要一輩子無拘無束,至於未來的夫婿,一定要經得起拳打腳踢,可有一個條件,就是武功比自己好的一概免談,省得以後打架吃虧。對父親的大驚小快很不以為然:“你都決定好了,不認他兒子,就要招他當女婿,也就是說,以後不是要當我哥,就是要當我丈夫。哥也好,丈夫也好,反正都不是外人,有什麽啦!”

    換作別人,聽了這話,十有八九是要暈倒的。風員外幾乎無語。非常鬱悶的長歎了聲,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嫁人?”

    風流眼珠子軲轆一轉,心下暗暗盤算,老爹的陷井無處不在,小心為妙,遂道:“怎麽也得三十歲左右吧!”

    如此漫天要價,想也別想,風員外把頭一搖,哼道:“明年年終,十六歲滿,否則就下個月初一!”

    風流滿臉堆起笑意,湊到老爹跟前,開始討價還價:“這樣吧,我打個折,二十八吧!”

    風員外穩住表情,堅決的搖了搖頭。

    風流見狀,索性幹脆的亮出了底價,伸出兩手頭,痛下決心的說:“二十二總可以吧!”

    風員外冷冷一笑,雖未開口說話,可麵上表情分明寫得很清楚:“沒門,想都別想!”

    風流見來軟的不行,就說:“老爹,你再逼我,女兒可就不乖了。我要去告訴娘說你逼嫁女兒,變著法子趕我出門,把我的一生幸福白白葬送。然後坐在院子裏大哭一場,再勾搭個不務正業的流氓去私奔,看你到時候該怎麽辦!”

    “這種話也說得出來,”風員外算是見識到厲害了,大跌眼睛:“實在不像話,你這丫頭也太瘋了點吧!”

    風流一臉委屈的樣子說:“還不是被你這樣專橫的父親給逼的,真要到這種地步的話,女兒我會很難過的!”

    這丫頭可不是一般的能扯,風員外哼道:“老爹要專橫的話,會教出你這樣的女兒來!”心念轉間,又想到了個法子,就很生氣的把袖子一甩,往外走去,說道:“罷了罷了,不管你也罷了。我這就去請些媒人來,叫他們去郡中最溫柔漂亮的八個姑娘家裏提親,給我兒淒涼聚三房正室,五房妾侍,讓他享盡齊人之福,令郡中最風流的世家子弟也羨慕不已。”

    風流穩住陣腳,麵不改色的說道:“老爹,你最好讓媒人們給那些姑娘說清楚,她們要進風府當我嫂子,可得做好被我虐待的思想準備。我的花拳繡腿,除了好看以外,打起人來也是很疼的,尤其是打在嬌媚可愛的如花美眷身上,更見楚楚可憐之態。”

    風員外早知她有這招,停下身來說道:“你的惡名,遠近皆知。為父已經打算好了,在外鄉添置一處宅子,讓他們在那成親,等有了孩子,我差不多也把這邊的事務處理完了,就和你娘搬到那邊去住。你要去的話,我們自然也很歡迎。不過生米已經做成熟飯,你的拳腳,便無用武之處嘍!”

    風流如花秀靨,立時沉了下來,壓著聲音說:“老爹,你得陰險!”

    風員外見狀,心下竊喜不已,麵上卻多無奈的歎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誰叫老爹養了個你這樣的女兒!”

    風流把手一擺,裝作很大度的樣子說道:“不就是一個秀才嘛,大把的舉人,大把的世襲公侯,等著我去挑呢。你想讓他當你的幹兒子,就隨你老人家的便吧!”抬腿起來,準備往外溜去。

    她那點心思,風員外瞧在眼裏,樂在心裏,一逮一個準,咳嗽了聲說道:“別想去你娘那搬弄事非,博取同情,對於你的婚姻大事,她操的心可比為父多得多。對於你的管教方式,她更傾向於嚴加管束,實行強製措施。要不是前年愈加的事,你早就被她收拾得七葷八素,找不到北了。那會有討價還價這麽好的事!”

    老爹和善,看似好唬弄,實則很難。娘親小他幾歲,脾氣卻不知大他幾倍。嬌妍嫵媚,靚麗清純,看似可愛,實則霸道成性,奉行鐵腕手段,動輒刀槍棍棒伺候。記得有次老爹對別的女子獻了點殷勤,迴來之後,她就大發雷霆,拎著一杆丈三來長的鐵戟,半夜之裏追著老爹打了幾十裏地,嚇得他幾天不敢進門。

    本想去她那弄點事出來,叫他自顧不暇,那知被老爹一眼識破,知道這一招難以奏效,又嬉皮笑臉的湊到老他跟前,晃著他的胳膊央求著說:“那個書生有什麽好,相貌一般,資質平庸,誌向俗浮。再刻苦努力讀上二十年書,也仍然中不了舉。如果不是這兩年您老人家的諄諄教導,他那副灰頭土臉的模樣,什麽時候也改變不了。像你這樣英俊瀟灑,名聞一方的人物,怎麽也得找個像樣的人做兒子吧!至於他嘛,就讓他在村前教教書好了!”

    風員外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人。資質上好之人,往往胸懷豺狼之心。平庸之輩比比皆是,說到善良二字,可非個個俱都會讀。既然你打心眼裏嫌棄他,為父就不把他當作女婿的人選了。待會去問問他的意思,願不願做我的義子。要是借口推脫的話,為父也不勉強。正好又到應策之年,送他上京趕考也好。沒必要耽誤人家的前途!”

    科舉及第,是學子們刻苦研讀的最終目的,愈加也不例外,逢至此年,必去試試。以父親在朝裏的舊時故人之能為,謀個舉人,捐個州府別駕之類的閑職,輕而易舉。若此,這個書生可真就有去無迴了。風流前後思量,沒有良策應對,扮出一臉哭相,哽咽著說:“老爹真狠心,非要親手斷送你寶貝女兒的美好未來,好殘忍的父親,你就忍心看著你寶貝女兒後半生無依無靠,寂寞終老嗎?”

    風員外有些奇怪了:“你不是很嫌棄他嗎,為父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啊,省得你看到他影響心情。”

    風流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哼道:“陰險的老爹,恭喜你又要達到目的了。說吧,你的底線是多少?”

    風員外道:“最遲明年出閣。”

    風流搖了搖頭:“絕不接受,否則,魚死網破。我會不惜鋌而走險,到時侯幹出什麽讓人恥笑的事,可別怨女兒我不懂事。”

    風員外目光冷凝,麵色肅重:“那你想最早什麽時候成家?”

    風流聽了,知道還有的商量,大喜過望,努力穩住麵色,說道:“最早也得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風員外道:“太大年紀了,到了那時,會沒人要的。”

    風流把臉往前一湊,鼻子幾乎沒頂住老爹的鼻子,異常堅定的說:“這是你女兒我,素有殤花仙子美譽之稱的小風小姐的最後底線。不要逼我!”

    風員外道:“好,老爹以疼惜女兒之名,接受你這個底線。作為迴報,你應該以孝敬老爹之名,做出一點實際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

    父女兩個,頭頂著頭,眼對著眼,神色凝重,如臨大敵。作為對抗的雙方,據守最後底線,討價還價。風流有些不明白老爹的意思,說道:“要你寶貝女兒簽個什麽合約,或者是對天發個誓願什麽的嗎?”

    風員外道:“那樣豈不顯得老爹太過小氣,更加有傷小風小姐的自尊,萬萬使不得。老爹這有一個很好的建議,希望你能夠無條件采納。”

    風流道:“說來聽聽!”

    風員外道:“下月訂親,三年之後結婚,很公平吧!”

    風流氣憤難平,恨恨的說:“圈套,圈套,老爹你的招數也太毒辣了些吧!對不起,恕難從命。”

    風員外道:“那就一拍兩散,咱們不談了。以後的事,老爹會全權交給你娘,她會親自出手處理的。”

    風流心下一緊:“她意欲如何?”

    風員外道:“製住你的穴道,讓你不能亂跑亂叫,然後選個良辰吉日,舉行婚禮,拜過天地,送進洞房,直接把生米做成熟飯。時間就在三日之內!”

    風流很不甘心:“就算我落到了你們的手掌心裏,新郎也不會那麽聽話,任你們擺布。”

    風員外道:“方圓三百裏內,沒有比你更難纏的人了,連你我們都能在抬手之見搞定,況乎那個厚道的書生!”

    風流見識過親娘的手段,實在恭維不得,隻好妥協:“好,算你們狠,我接受。不過所定聘禮我得說了算!”心下暗暗盤算,該怎麽刁難那個書生,以達到讓老爹的奸計難以得逞的目的。

    風員外的局早設好了,那能輕易就被她鑽了孔子,得意的笑道:“聘禮我們已經收下了。你隻要做好下月出席訂親典禮的準備就好了。至於確切日子,訂下以後,會第一個通知你。”

    風流道:“你們太過分了!收的什麽禮總該讓我這個當事人知道吧,我才不信那個穿秀才,能夠拿出來什麽體麵的東西。”

    風員外道:“就是大前天,他當著你的麵,寫的那副字啊。我收下之時,還問過你能否當作你下嫁的聘禮,你不是也很爽快的說可以了嗎?怎麽又想反悔?那可不行!”

    風流幾乎暈倒,那天隻當他是在開玩笑,那知是在挖陷井,就等自己往下跳呢!叫道:“那個東西,扔了也沒人撿,你們這是在欺詐女兒不說,賤賣到這種程度,跟拋棄沒什麽區別了呀。真的太叫我傷心了!”

    風員外道:“千裏送鵝毛,禮輕人義重。父母之命,煤灼之言,膽敢忤逆,有違天理!”

    風流道:“十裏八鄉,識字的人屈指可數,受人央求,他每天送出的字,十副有多。倘若家家父母,全把那些東西當成聘禮,書生豈非要成了千家女婿!”

    風員外道:“睿智,不愧是我的女兒,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眼下數日,已有三十幾戶人家,保媒村前,要跟愈加牽線搭橋,欲成人之美事。老爹再不下手的話,如此佳婿,將拱手讓人矣!”

    風流道:“曆年以來,到風府給你女兒我提親的媒人,不計其數,名門望族的世家子弟,樣樣俱全,你老人家何愁無佳婿可招?”

    風員外道:“這個問題不作討論,別想借機另有所圖。協約已定,不可反悔,否則,後果自負。咱們擊掌為誓!”說著,抬起了手來。

    風流說道:“這次遭你暗算,馬失前蹄,來日必加倍討還。老爹,你可要當心嘍,不然可別怪女兒我心計詭端哦!”舉手在他掌上擊了一下,“啪”的聲響,兩人各自退開幾步。風員外一臉得意,風流滿麵不爽,氣哼哼的轉過身去,擺著手說道:“女子報仇,三日不晚,老爹,別高興的太早,當心算盤掉了會砸住自己的腳。”

    書生淒涼,樂於現狀,教教學生,練練武功,很有神仙意趣。想那官場,何等兇險,以自己這般性情,投入其中,無疑於飛蛾撲火,多半是給人家當木頭剁的。莫若學習些經營生活的技能,置些田產薄業,使得家中二老可以安康度日,一家團圓,何償不是一件樂事。

    至於風流,那日所說的話,拉勾上吊許下的諾言,隻當她是小孩子貪玩,忽然之間來的興致,並未當真。每日淡薄了度,助人為樂,自己也很開懷。頑童們在外麵調皮搗蛋,一到學堂,個個老實乖乖,用功讀書。

    這日,給他們講解了段論語之後,就讓他們自己吟讀背誦。然後背綁起雙手,在學堂裏來迴踱步,手中戒尺晃來晃去,看那個又敢不勤奮刻苦。

    風流貪玩,喜歡閑逛。資質絕好,奈何疏於勤奮,琴棋書畫,尚算可以,武功修為,委實一般。饒是如此,她之英名,方圓三百裏中,無人不聞。大概是因為生得端莊秀麗,嬌媚可愛,引人注目吧。生性活潑,氣度歡灑,愛打抱不平,州縣裏的紈絝子弟中的遊手好閑之徒,少有沒被她修理過的。由是,極具俠譽,是百姓眼中的“風神仙子”,親切的喚為“小風姑娘”。

    任由她到處行俠仗義,實非風員外夫婦心中所願,如此性情管教起來很是不易。還好風夫人有位陪嫁過來的侍婢,劍術了得,有百夫莫敵之勇。權且當了她的護衛,跟東追西,方叫風員外夫婦稍寬了些心。風流從外麵迴來,喜氣洋洋,見書生閑著,溜了過來,探頭探腦的躲在門外,看學生們沒注意,忙招手示意他過來。

    書生對她向來言聽計從,掃視了下眾學生,方才走出門外。兩人一起閃到幾丈遠處,風流抖開手中提前的包裹,取出一把劍來,說道:“最近我交了一個豪俠,談吐幽默,相貌英俊,武功也好,更重要的是非常會討人開心。他說這劍是他的傳家之寶,將要送贈於心儀之人。所以我拿了迴來,讓你先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好東西。不然的話,叫老爹看見了,又在譏笑我目光短淺,見識輕薄。想想他那副得意的模樣,我就來氣!”

    淒涼麵上微帶笑意,將之拿在手中仔細端量了迴,說道:“送你這劍那人年紀應該與我相仿,姓歡名笑,字樂子吧?”

    風流聽說,眼睛瞪的老大,驚奇的問:“太神了,你怎麽知道的呀!”

    淒涼道:“因為這劍我見過,出土當日,我正好在場,上麵的泥巴,尚且是我親手剝落的呢!”

    風流興趣立時翻倍,忙的問道:“這麽說來,跟這劍的主人你們認識了。相處半月,感覺這家夥很好玩,也沒問其它的。既然你們是老相識,就給我說說他吧。”

    淒涼道:“智侯之名,天下盡聞,小姐豈有不知之理?”

    風流一聽,臉色立時大變:“難道說他真的就是那個情場浪子,娶了七位佳麗仍不滿足的官場混混,當今的駙馬,皇帝的親妹夫歡樂子嗎?”

    淒涼道:“他大概又說‘隻是跟那人同名罷了而已’。並苦訴自己生平坎坷,怎樣怎樣的淡泊名利,向往安定閑逸的田園生活。”

    風流點了點頭:“沒錯,他還說尚未正娶,流連山水,欲覓知音,找一個心靈上可以真正歸屬的紅顏知己。我竟然信了!”氣唿唿的撅著小嘴,香腮鼓起老高,恨意盈然。

    淒涼道:“‘尚未正娶’,倒也是真,因為世謂七仙的智侯七妃,有六個是被騙失身,方嫁於他。劍聆公主自願倒貼,成了夫妻之實後,皇上賜婚,不得已他才認了這門親事。”

    風流更加忿恨:“真是這樣的話,此人也太壞了點吧!”

    淒涼道:“他的行為有些乖張,專走偏門,的確不是君子行徑。至於說壞,倒也不見得。畢竟沒聽說過,有什麽罪行劣跡昭彰天下,相反的是還載譽天下,令萬人仰敬!”

    風流轉過身去,絕口不提劍的事了,擺著手說:“在你看來,魔鬼都有可愛之處。那廝竟然敢騙我,看本姑娘怎麽收拾他!”翻身上馬,揚鞭催打,一溜煙走,消失在淒涼眼裏。

    淒涼舉著手中的劍,張口喊出的話,才迸出一個字,灰煙已經把自己給湮沒了。無奈之下,隻好作罷。想到歡樂子淒涼心下就隱隱作痛,反複打量著手中之劍,心懷暗然蕩動,一種恨意難以遏製的升騰起來。試著用手蕩了下劍口,早已鏽卻的殘刃,不期然間竟割破了手指,一點血氣沾到其上,令人駭異的是:過去無論如何也除不去的鏽跡,居然在自動脫落,殘破的劍鋒,也慢慢的再自己愈合。當下呆在那裏,感到不可思議。

    暗暗忖度,到底是怎麽迴事,百思不得其解。塵封著的諸多往事,在這種情思的渲染之下,一幕幕又重新演活了起來,令他心緒不能自恃,久久的沉溺其中,忘記了身外的一切。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匹快馬忽然撞到跟前,從上麵跌了下來,嚇了他一大跳,躲閃之時仍條件反射的扶住了那人,仔細瞧時,大驚失色,忙攙到一邊坐好,急切的問道:“青姨,你這是怎麽了!”

    青姨是風夫人的陪房,說是侍女,實際跟二夫人沒什麽區別,近幾年來一直照護風流的安全。突然這般模樣的迴來,很令淒涼揪心。身中五箭不說,刀劍之傷已是難計其數,一身衣裳血色盡染,所謂體無完膚,莫過於此。其中一箭從心窩旁邊斜穿過去,透到身後,隻差寸許就是心髒,血到此時,仍在汨汨的往外冒。下手之人,如此歹毒,可見必欲致人於死地而後快。想想風流的處境,更是令人擔憂。

    淒涼顧不上許多,扯下塊衣襟,要為她止血療傷。青姨使勁咽了口氣,拉住他手說道:“我快不行了,快去山中救遠譽。她被急於脫身的歡樂子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那廝手法很怪,我用盡辦法也沒能解開。昨天在西山之中進駐了一支軍隊,他們如同禽獸,見到風兒貌美,起了不軌之心。我拚命救護,斬殺數百,他們明爭不過,就暗箭傷人,又叫來近千賊屬。我這帶傷之體,獨力難支,風兒終是被他們掠了去。我搶之不得,隻好殺出重圍,迴來求救。快叫老爺和夫人去救人。來迴路遠,又在山中羈絆多時,隻怕風兒清白已然斷送,以她的性格,必然不肯忍辱負重,苟且偷生。再去晚了,恐怕隻能收屍了啊!”

    扶住淒涼,使盡全力,站起身來,把手伸往遠山那邊,不甘之淚盈出眼眶,哽咽著喊了一聲:“風兒,我們的風兒啊!”至此音沉,氣息斷絕,無限深情,蕩到風中,繞著孤留之身,久久迴旋,不願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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