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

    將李樹茂的武鬥隊趕出城的那天夜裏,我沒敢出門,聽到一陣緊似一陣的槍炮聲,爺爺急得團團轉,媽媽嚇得直流淚,都為成婧擔心——怕她挨了槍彈。我幾次撲到門口,想去指揮部的高音喇叭前喊話,讓她趕快離開據點,都被爺爺拖了迴來。爺爺說我瘋了?這時上街,要是中了流彈,不是自找死?

    平時我和妹妹常辯論,吵得不可開交,可是到了此時,還真的想她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辦啊?這一夜俺們都沒睡,心急火燎地望著窗外——

    聽不見槍炮聲了。天才閃亮,我便跑了出去。聽街上參戰的人相互埋怨:還能讓他們跑了?忙跑到指揮部打聽,才曉得衝進據點裏隻抓到了個傷了胳膊的,其餘的早跑了——我鬆了口氣,暗暗為成婧慶幸。後來聽說,田克傑帶人到文水包圍時,一再強調要狠狠地打,對反軍派、壞分子絕不能手軟,我的心又吊了起來,生怕傷了她——

    不知怎的?對田克傑的話很反感,怎能把“紅總司”的人都說成是壞人?哪豈不是說,連我爸也成了壞人了?

    一天,我媽從她們公司迴來,說人家不用她上班了,工作讓你們武鬥隊的人頂替了。我連忙到他們公司問詢,答複是:凡是那一派的臨時工,一律不用。我說我媽沒有觀點,從來沒參加過任何組織呀。答複是:你去找咱們的頭兒去,是他放的話。我去找田克傑,避而不見。很明顯這是因為我爸、我妹妹是“紅總司”的緣故。又去找王信仰,想讓他去說明。

    王信仰個子不高,人很實在,注重實事求是,待人和靄,聽人說話時總是目光凝在地麵,麵帶微笑,讓人感到謙遜、親切。以前我曾多次聽過他的談話——劉書記是好書記,這是全縣人民共認的,隻是在北京看到當時正大張旗鼓地抓“陰謀家”、“野心家”,以為這是中央的精神,因而迴來發生了“8.25”事件,但不能就憑這一點,說他不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人無完人,允許改錯嘛。後來,咱們也不是批鬥來,他也認識到了。“3.1”不是奪了他的權嘛。

    《七月會議紀要》公布後,他說中央文革小組講,兩派的群眾都是要革命的,沒有說過我們是反革命呀,為何要來個“8.16”反奪權?應當是聯合起來嘛 .

    《十二月會議》以後,中央文革小組讓駐軍支左,解放軍是毛主席親自締造的軍隊,我們當然要緊跟解放軍走嘛——

    這些談話給我的印象挺深刻,兩派都是要革命的嘛 ,哪還能把另一派說成都是壞人?解除了人家的工作?

    王聽了我的申述,讓我等的吧,他去反映——可是一直聽不到迴話。

    在宣傳隊我向劉美英述說,她說現在她也不好去解釋,等以後再說哇。後來聽“3.1”兵團的人講:現在是“八大幹將”的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真霸氣啊!所說得“八大幹將”,是當時城裏的人指商業部門轉業來的那夥人。

    看來這些人根本不把我參加“總指”當成迴事,看成是異己分子了。

    從那以後看到“八大幹將”腰裏別著手槍,身後跟著自稱黃天霸的這些人,在街道上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樣子,心裏就有氣——後來聽說,這些人在文水槍殺了對方受了傷的“狼不吃”,認定這夥人心毒手狠,根本不配當頭頭。以後少跟他們接近,離得他們遠遠的——劉美英還讓我扛槍哩——我才不去這些人手下,幹那缺德事哪!

    後來看到他們經常出去抓人,先是在革籌委任過職的,後來連“紅總司”觀點也不放過,竟然懷疑一個路過的臨縣人,說人家是“探子”活活地打死,縣社、廣生院先後關押過好多的人,有城裏、平川,還有山上的,唆使上那些莽漢、愣家夥、二不愣們,嚴刑拷打,開槍恫嚇,打死榮培吉、東街的潘不理(沒參加過任何組織,因到據點裏賣香煙,懷疑是紅總司的探子),打得楊銘、武占魁、韓鳳樓、東街的二馬虎、杜修德等人渾身是傷、鮮血淋淋,慘不忍睹,嚇得“紅總司”的人紛紛外逃,街道上隻有我們這一派清一色的人來往,就認為他們不是鬧革命的,而是一夥無法無天的暴徒,比“紅總司”的人也殘忍。要不是有個劉美英,要不是指望王信仰將來為我媽說明情況,能夠轉成正式職工,真想退出宣傳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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