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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格姆十分周到的為他的客人們選則了海拉城中屬於城主產業的旅館,在安頓好包括梅菲斯特、安德羅妮、拉裏和他的小外甥以及兩名獸人姑娘之後,這才匆匆忙忙的趕迴布魯斯家的領地,一座以布魯斯家族命名的小鎮。


    說是小鎮,事實上布魯斯鎮的規模甚至還不及那座因奴隸貿易而繁榮、同時也因為奴隸貿易而陷落的小鎮。可若是論上小鎮的舒適程度、設施完備以及安全感,布魯斯鎮則要甩開前者許多。


    特別是它那看似簡陋卻足以讓大部分流寇悍匪感到無比頭疼的城牆,它們給予鎮民的歸屬感和安全感甚至可以說就是布魯斯鎮安生立命的根本!


    布魯斯鎮的東南方向,是一片由不適宜人類生存的紅樹林和沼澤組成的廣袤土地。這片人類和獸人都不願意輕易涉足的區域中生活著大大小小難以統計的粘族和鱗族部落,這些模樣駭人的異族在這片土地上不斷競爭、吞並、融合,如此反複了千百年,卻同樣極少涉足他們所無法適應的荒野和平原。


    他們的文明和生活方式雖然封閉,卻也不會徹底排斥來自外界以及異族的主動示好,於是互通有無的集市作為沼澤邊緣所特有的一種現象就這樣存續了許多年。在人類建立起城邦聯盟之前,沼澤邊的集市中或許並不缺少獸人、矮人、半身人甚至精靈的身影。可自相互依存同時又相互牽扯的人類城邦形成之後,矮人和半身人幾乎全都遷移到了大陸的東部,踏足荒原的精靈遊俠和德魯伊不再像五百年前那般常見,被奪去家園的獸人更是沒有多少餘物能夠拿來同沼澤住民們互換。


    於是,對於利益的氣味最為敏銳的人類行商乎壟斷了沼澤異族八成以上的對外出產。伴隨著利益而生的,則是無本買賣幹起來十分純熟的各路盜匪。他們之中不乏獸人戰士和人類流寇,甚至在某些來源模糊駭人聽聞的傳聞中,某些領主的私軍乃至沼澤異族都會偶爾客串一把臨時的強盜。


    為了遏製住這等缺少理性的瘋狂行徑,沼澤中的異族們共同製定了一項規則,及集市範圍三十裏之內一切掠奪行為都將被視作對全體沼澤住民的挑釁!任何在這片區域內實施過搶掠行為的個人和團體都將被集市視作不受歡迎的對象,一旦盜匪的身份以及罪行被確定,他們都將被以公開處刑的方式永遠的腐爛在這片土地上。


    至此,曾經無比猖獗的盜匪才開始有所收斂,這才讓最容易被選作目標的小型商隊多少獲得了一點抱團取暖的機會和生存空間。直到二十年前,以軍功而受封的布魯斯子爵在集市以北七十餘裏處建立起了一座全新的小鎮,相對穩固的秩序才在這一小段曾經遍布血腥的商路上重新建立起來。


    作為連接沼澤集市通往海拉城最近的人類聚居地,布魯斯鎮對於行商們的意義自然是無可替代的。同時又由於沼澤的出產相對半精靈那些受到城邦上層追捧的商品以及同荒原獸人們的貿易而言利潤較低,多少顯得有些雞肋,越來越難以滿足大型商隊的胃口。漸漸的,小型商隊以及個人行商最終成為了出沒於沼澤集市的主流,同時沼澤住民又因為商販之間的相互競爭和牽扯而得到了更多的實惠。出於多方私下中的默契,布魯斯鎮這個土地相對貧瘠並沒有什麽特別出產的小鎮便在這處於城邦邊緣的地方站穩了腳跟。


    作為此地領主布魯斯家的宅邸,小鎮中央主要由磚石結構組成的建築距離人們印象中的領主城堡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上下兩層樣式的房子加上地窖總共也才二十個房間,相對簡陋的花園和圍牆使得這座莊園占地尚不足半畝。這樣的房子作為主宅對於一名子爵來說必然是說不上體麵的,而它存在於這兒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人丁稀薄的布魯斯家根本用不上多麽寬敞奢華的房子。同時,布魯斯子爵又將盡可能多的資金投在了城防以及公共設施上麵。


    “羅格姆大人,看到您沒事真是太好了!聽到東邊被獸人突襲的消息,大家全都提心吊膽的……”剛剛走進花園,莊園僅有的幾個仆人便十分激動的靠向胖子羅格姆問候著他們的主人。


    “我派人迴來報信之前大家就已經知道了東邊被襲擊的消息?那母親她……”一提到自己的母親,胖子的臉色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這事大家都沒敢告訴老夫人,她老人家剛剛還在享用下午茶,修恩少爺正陪著老夫人呢。”


    聽到仆人的迴答,羅格姆便以不符他癡肥體型的速度快步走進了主宅,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樓梯。當午休間的房門出現在他視野中,羅格姆反而放慢了步伐,緩了緩之前因為激動而變得急促的氣息。


    直到感覺自己差不多平靜了下來,羅格姆才緩緩的敲響了房門。


    不一會兒,午休間的門便從裏麵打開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名年輕英俊並且笑容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他身上穿著用料並不奢華卻做工考究的深色長褲和白色襯衫,在海拉城已經開始過時的襯衫袖口收束設計並不會讓年輕人顯得太過娘娘腔,卻使得這讓人難以產生反感的小夥子看起來更增添了幾分俏皮的味道。


    “哦……我親愛的叔叔!您可迴來啦!祖母剛剛還在念叨您呢!這一趟出門不知道您有沒有給我們帶些什麽有趣的小禮物?”開門的是羅格姆的小侄子修恩,布魯斯家主的第二個兒子。這家夥在看到羅格姆令他覺得十分親切的胖臉之後並笑著朝自己的叔叔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經幫他穩住了老夫人。


    “羅格姆迴來了?”房間裏傳了略顯蒼老的女聲,“快坐過來讓我看看。”


    雖然這一路上隻能說是有驚無險,但羅格姆看著母親那張皺紋越來越深刻的臉,仍然忍不住生出幾分感慨來……能夠這樣陪在母親身邊的平靜日子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


    “是的,母親……我迴來了。”自己的這一趟經曆即使向身體每況愈下的母親傾訴也隻能會她徒增憂心,於是幾分感慨和惆悵最終都藏在了身為人子的胖子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候裏。


    身著素色長裙的老婦人輕輕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自己的兒子在旁邊坐下,“聽說東邊又一次遭到了那些獸人蠻子的進攻?這兩年原本越來越平靜了,可這一次聽說那些蠻族發動了罕見的大規模突襲?……你小子這麽看著我幹什麽?你這趟出門沒有碰到那些蠻橫無理的野獸吧?”


    “怎麽會呢?那些獸人發動戰爭是為了奪迴他們被抓走的同胞,您兒子我這次出門可是為家裏采購武器裝備的。”羅格姆笑得有些勉強。


    “一天到晚就知道東跑西跑,好像這個家少了你就轉不起來了似的!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給我帶個好姑娘迴來?雖然喬和修恩都很聽話是不錯,可我還是想要再抱一個孫子……”


    不知道為什麽,老婦人的絮叨突然又偏向了那個讓羅格姆感到難以招架的方向。他發現自己往日很難閑下來,以及這次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參加奴隸拍賣或許就在冥冥之中受到了母親的影響。


    “叔叔,聽說您這迴帶迴來的裝備可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我這就先去開開眼見了!”話題既然進入到了讓修恩這個晚輩覺得有些尷尬的部分,羅格姆的侄子便很聰明的找了個借口,去研究那些並不存在的武器裝備去了。


    臨關門之前,修恩還不忘朝羅格姆隱蔽的咧著嘴做了個鬼臉。坐在藤椅上低著頭強裝孝順兒子的胖子頓時覺得身上的壓力又在無形之中增添了幾分……


    由於獸人的異動,晚餐能夠坐上布魯斯家餐桌的也就隻有老夫人、家主的妻子佩姬夫人、羅格姆以及修恩四人。家主泰勒·布魯斯子爵上午便同他的長子、同時也是見習騎士的喬一起趕到了海拉城。作為海拉城所屬的騎士,泰勒和軍職在身的布魯斯家長子必須要參與到城主有關獸人入侵的軍事會議之中。不光位於海拉城東南邊界的布魯斯鎮,視獸人軍隊的動向而定,海拉城所屬西邊的領主和騎士們同樣有可能將會參與到針對異族入侵的布防中來。


    羅格姆心思重重的將似乎嚐不出什麽味道的晚餐匆匆塞進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之後,思慮再三之下還是敲響了書房的房門。


    “請進。”正如羅格姆所料,佩姬沉穩平靜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


    老實說羅格姆覺得自己這位嫂子的容貌在海拉城的那些名媛貴婦之中也算是比較出色的了,隻是繼承了布魯斯家的一貫傳統,這位穿著打扮不怎麽講究的夫人外表看起來自然沒有那些熱衷於舞會的女人那般光鮮靚麗。出身沒落家族的佩姬在打扮和交際方麵並不十分在行,另一方麵卻不曾落後於人。這位精明幹練的女人在嫁到布魯斯家之前甚至從未接觸過超過十個金幣的數目,可在處理莊園乃至小鎮的內政以及建設上卻顯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布魯斯家上一代仍然健在的老夫人,也就是羅格姆的母親原本隻是一名孤兒出身的侍女。老夫人年輕時所服侍的主人正是布魯斯家第一代家主的妻子,上一代海拉城主最疼愛的小女兒。身為海拉城主的掌上明珠,布魯斯家已故的第一夫人體弱多病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屈尊嫁給一名因為軍功而受封的新晉騎士聽起來並不像是什麽明智的選擇。特別是當這位布魯斯騎士已經年逾三十才剛剛脫離名不見經傳的行列、嶄露頭角。


    不管人們怎麽議論後來的布魯斯夫人,總之這位年輕的夫人最後還是一意孤行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並在婚後第三年為她的丈夫生下了一名兒子。也就是布魯斯家的當代家主,泰勒·布魯斯子爵。雖然夫妻生活幸福美滿,但布魯斯夫人仍然因為無法徹底擺脫的宿疾而在泰勒十一歲的時候離別了人世。


    作為一個剛剛誕生的家族,老布魯斯膝下隻有一名獨子無疑是很不合適的。可別說這位沉默寡言的騎士早就已經過了沾花惹草的年紀,即便他還年輕,也不是那種為了家族興盛便可以輕易拋下夫妻感情的人物。更何況,老布魯斯雖然不苟言笑,卻明白身為城主的女婿自己應當要顧及到老丈人的臉麵。


    於是,在布魯斯夫人去世之後的第五年,也就是泰勒剛剛成年成為見習騎士的那一年。布魯斯家的上一代家主最終選擇了同已故夫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作為續弦,並於一年之後喜得第二子,也就是如今長得渾身肥膘一臉癡肥的羅格姆。因為第二夫人原本就隻是侍女出身,羅格姆的母親很有自知之明的極少插手領地內的事務。在泰勒成家之後,更是將宅內的大小事務全都交給了佩姬,自己樂得清閑。


    真要討論起來,羅格姆和安德羅妮的出身多少有那麽一點兒相似的地方。隻是城主家族中冷酷無情的權利傾軋和門庭冷落的小家族之間的巨大差異最終造就了他們之間截然相反的成長經曆和命運。冷眼和奚落成就了令人驚豔的堅強少女,親情和安逸卻使得一名聰明伶俐的小男孩硬生生的長成了一隻汙人眼球的大胖子——凡人所難以揣摩的命運有時候其實也就是這麽迴事兒。


    年近三十的羅格姆對於所謂的命運有著自己的獨到理解,於是他毫無保留的向布魯斯家真正的女主人、佩姬敘述了幾天自己所遭遇的獨特經曆。


    “這些年你放出去的借貸絕大多數都得到了客觀的迴報,偶爾出現那麽一兩筆虧損的買賣也是難免的,雖然這一次虧得多了一些……就當是買個教訓吧。”佩姬淡淡的安慰著內心十分受傷的羅格姆,這位比胖子年長幾歲的女主人大多時候都像是類似他姐姐一般的存在。


    羅格姆所付出的四百多枚金幣全都源自他自己幾年之間的積蓄,若真得到了那麽一名容姿豔麗的年輕狐女,那也能算是值得的,這或許會讓並不如看上去那麽富裕的胖子感到肉疼。可羅格姆在決定前往奴隸市場奢侈那麽一把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將要出血的準備。雖然經濟上的直接損失仍然讓他感到懊惱不已,但比起一行人都被獸人充作俘虜給扣押下來,這四百金幣的“花銷”到底值不值得還有待商榷。


    隻是麵相癡肥,實則心思活絡的胖子現在早已將自己腦子裏所思考權衡的重心放在了其他的地方。


    “如果說梅菲斯特先生的出現還隻是機緣巧合或是神靈所安排的命運,那麽那位將耀晶交給獸人酋長的男人就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或許胖子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在別人麵前稱唿那讓他多少有些感到畏懼的半精靈時已經不自覺的用上了敬語,“請您務必將我心中的憂慮轉述給兄長大人,獸人的這次突襲背後隻怕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些話難道不該你這個親身經曆了這些的當事人自己告訴他麽?”佩姬有些奇怪的捋了捋鬢角的頭發,盡管臉上不可避免的掛上了歲月的痕跡,但女人的風韻卻因時光的累積而愈發的純粹起來。


    胖子抿了下因為長時間講述而變得幹澀的嘴唇,眼神中似乎閃爍著某種執念,“眼前有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擺在我麵前,如果把握好的話……我覺得很有可能會帶來連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收益!”


    “真有把握的話你就去做吧……別讓那幾百金幣影響了你的判斷就好。”布魯斯夫人語重心長的囑咐到。


    “您教訓得是!”羅格姆將臉上表露無遺的激動稍稍收斂了那麽一點兒,卻很難瞞過有心人的觀察,那是一種商人在逐利的過程中經常會表露出來的狂熱。而胖子點燃胖子心中欲念那莫名的信心的來源其實隻是一句再簡單直白不過的話而已。那句毫無掩飾甚至會讓人覺得空口無憑、漫天許願的話又因為說話的那個人而仿佛蘊含了某種奇妙的魔力,如同傳聞中魔族引誘凡人墮落的邪惡低語——


    “一年之後將會收獲超出投資額至少一倍的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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