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玹又道:“不就是個荷包麽。四嫂小時候送給過我不少小玩意兒呢!喏,我現在身上還掛了一個。”他從腰間取出來一隻鏤空熏香小球來,下麵墜了細長的絲絡。


    這個熏香小球,趙琰瞧著有點眼熟,仔細一想才迴憶起來,銜思閣的床榻上麵,就墜了這樣一隻熏香球兒,比趙玹手上這隻大了不少。


    趙琰眸光閃了閃,想到阿凝還曾經送過趙玹一瓶藥,眼神都冷了幾分。救命之恩什麽的,祈王殿下覺得根本不是事兒。說起來,他救她的次數太多了好嗎?也沒見她送過藥啊。


    “四哥你別這樣看我。我都忘了四嫂了,你以為我還會跟你搶麽?我隻是瞧著這小球很可愛,所以一直戴著而已。”


    他頂著趙琰那頗具壓迫力的目光,將那小香球兒放迴去。又抬起頭似笑非笑道:“可是,我什麽都輸給四哥,心裏實在不服。不如這樣吧,我與四哥來比賽一場,看誰先到禦雁峰頂。若是我贏了,權當彌補我輸給你的遺憾,若是四哥贏了……”


    “我贏了又如何?”


    “日後小弟奉四哥為尊,今生今世,定當竭力輔佐。”


    一味忍讓從來不是趙琰的風格。他看著趙琰,半晌,笑了一聲,一邊把那荷包栓好在腰帶上,一邊道:“六弟既有此言,還望信守承諾。”


    於是,底下一眾人就看著兩位主子騎著快馬沿著山路馳騁而去。


    春季裏,樹林裏的霧氣似乎格外濃厚。在濃綠中越走越深,很快,趙琰就嗅到危險的氣息。一隻冷箭毫無預兆地襲來,趙琰很從容地避過。


    趙玹千方百計把他引過來,這裏就不可能沒有蹊蹺。趙琰心裏知道這一點,根本連驚訝也不曾。


    “四哥身手的確很好,小弟佩服。”身後,有趙玹的聲音。


    話音剛落,又有三隻冷箭連接從不同的方向射進來,趙琰一一躲過,待樹林裏再次安靜下來,他拍了拍馬背,從馬背上取下一早就備好的弓箭,冷冷淡淡道:“若這次輸的人還是你,你以後可會真正心服口服?”


    趙玹點頭道:“當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他也從馬背上拿出弓箭來,臉上仍然有淺淡的笑容,眸光卻透著鬥爭前的狠絕冷意。


    趙琰笑得從容不迫,“騎射可不是六弟的強項。即便六弟有這麽多幫手,”他的目光朝四周轉了一圈,“你也贏不過我的。”


    “嗖”的一聲,對方射出的箭矢再次打破了樹林的平靜,開始了這場沉默的卻關乎生死的比賽。


    趙玹的下手無疑是毫不留情的,他的目的很簡單,隻有趙琰死,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什麽身份、情意都像一層脆弱的薄紗,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隻有赤/裸/裸的針鋒相對,你死我活。


    禦雁峰崎嶇,盤旋的山路不斷向上,當趙琰走出樹林到達山頂時,天已經全然黑了。


    他隻是一角衣袍被刺破了而已,墨黑的發束在玉冠中,沒有絲毫的淩亂。隨後走出的趙玹臉頰上有一條細小的擦傷,他抹了下滲出的血跡,眼神卻莫名地有著笑意。他身後還跟著幾個黑衣侍衛。


    原來,禦雁峰的峰頂隻是一處山崖而已。傳聞中的紫雁瓊花不見蹤影,隻有光禿禿的嶙峋山石和一輪孤冷的月亮。


    “現在服了?”趙琰淡淡說著,修長的身形坐在馬上,在月色下挺秀如鬆。


    趙玹笑道:“原來,我還是低估了四哥。四哥這樣的身手,做皇帝委實浪費。”


    的確,到了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趙琰比他想象中還要強大許多。有些差距,是客觀存在的,他甚至沒有辦法追趕。好在,皇權帝位並非要由公平公正的單打獨鬥來決勝負,不然他完全不用上場了。


    趙琰卻沒再理他。他驅馬看了下周圍,果真不見什麽紫雁瓊花的影子,便欲調轉馬頭迴去。


    他當然不在乎什麽紫雁瓊花,隻是覺得阿凝可能會喜歡而已。好幾日未見,若是能帶些她喜歡的小玩意兒迴去,她定會歡喜。


    “慢些。”趙玹的示意下,身後幾個侍衛把趙琰的去向攔住。


    趙琰眼睛眯了眯,“六弟,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趙玹笑道:“你當然不敢動我。我可是四嫂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殺了我,四嫂會一直記著我的。你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像當初我在沙漠上中了毒,是你親自讓薛臨澗救下的我。”


    “當初救下你,不代表現在不能殺你。”趙琰拔出劍,並未下馬,就和那幾個黑衣侍衛打起來。很快就有兩個侍衛倒在地上。


    趙玹卻笑得怡然自若,絲毫不在乎那幾個死士,“四哥這麽急著迴京,說是擔心父皇,其實是擔心四嫂吧?我該說四哥太傻還是太深情呢?這樣輕易把弱點暴露出來,我若是不拿捏住,豈非比你更傻?”


    隨著他的掌聲,又有另一列黑衣侍衛自樹林中走出來。他們押著一個女子,白衣,墨發,身形纖細。她雙臂被反綁在身後,一雙眼睛被黑色的布條蒙住,一張小臉便擋住了大半,嫣紅的唇也被堵住了,露出下麵尖尖的雪白的小下巴。


    趙琰再熟悉不過。


    “原本不願意走到這一步的。但是四哥太難對付,我也是被逼無奈。”趙玹已經下了馬,走過去,一手拿著劍,一手拉住阿凝的手腕,押著她朝懸崖的方向走。


    阿凝不停在掙紮,可是起不到什麽作用。被布條堵住的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趙琰的眸光又黑又冷,“你到底要做什麽?”


    趙玹腳步頓了頓,道:“我知道,四哥和四嫂一直鶼鰈情深。可是今日,你們兩個,必須要死一個。既然四哥死不了,那就四嫂來替你死好了。”


    趙玹拉著阿凝,逐漸靠近懸崖邊。他推著她走,她一隻腳已經踩到邊沿的碎石。阿凝嚇得麵若死灰,看不見也說不出的處境讓她愈發驚恐。


    “停下!”趙琰冷喝一聲。


    趙玹把阿凝嘴上的布條取下來,阿凝咳了一聲,用獨屬於她的清甜聲音大聲喚道:“殿下!”


    禦雁峰頂極冷,加之又是夜晚。刺骨的涼風襲來,把一身輕薄衣裙的女子吹得裙角翩飛,未綰的長發紛紛揚揚的,仿佛即將飄飛而去的白蝶,帶著羸弱而動人的美感。


    好幾日未見的小妻子,如今立在懸崖邊,眼淚汪汪地喊著自己。


    不得不說,這一聲唿喚讓趙琰瞬間慌亂了一下。他的目色如黑水礁石一般,蘊含著某種即將爆發的沉怒,他朝趙玹道:“你放開她。”


    趙玹的唇角微微勾起來,“放開她簡單,隻要四哥自我了斷。我立刻放開她,並且以後也讓她活得好好的。”


    “殿下!你不要管我!你不要聽他的!”阿凝喚道。


    趙玹用力反剪她的手臂,讓她疼得再不敢說話。


    遠處,兩王府的侍衛都逐漸追上來了,已經有火光和人聲朝這邊靠近。趙玹道:“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說著,他拔出劍,抵在了阿凝的脖子上。


    阿凝想掙開他,卻遭到他蠻力的控製,動作間,脖子被劃破了一點,流下了一線嫣紅的血。


    “阿凝別亂動!”趙琰急忙道。


    “殿下!殿下!”小姑娘早就嚇哭了,眼睛還被蒙住,看不見對麵的人,但聽到這種熟悉的、關切的聲音,讓她開心又讓她難受。


    “你說什麽我照做就是。”趙琰對趙玹道。他的聲音仍然沉穩,隻是帶著透骨的冷意。


    他現在來不及追究阿凝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也來不及怨怪東臨侯府護人不利。他想的是,阿凝現在該有多害怕。此刻,他處於絕對劣勢,根本沒有同趙玹談條件的立場。


    趙玹指了指他手上的劍,“刺自己胸口一劍,然後從懸崖上跳下去。”


    “不要!殿下!”阿凝又喚了一聲。


    趙琰悶哼一聲,那劍支已經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胸口。華貴的衣袍很快染上大朵的鮮紅,他臉色瞬間白了一層,神色卻仍然疏淡從容。


    緩慢卻依然沉穩的身影走到懸崖邊上,看了眼腳下望不見底的深淵。


    “殿下!殿下!”阿凝的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不停地搖頭,“不要!殿下!”


    趙琰抬頭,“阿凝,你要乖乖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一絲猶豫都沒有,轉身就朝懸崖處縱身躍下。


    同一瞬間,阿凝終於掙開了趙玹的束縛。她剝開蒙住眼睛的黑布,隻來得及看見趙琰消失在懸崖下的背影。


    趙玹看見阿凝的眼睛時,眸中忽然閃過一陣錯愕。


    白衣少女朝懸崖處飛奔過去,“殿下!殿下!”


    阿凝狂奔的身子終於被趙玹從後麵拉住,她瘋了一般轉身對趙玹不停踢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你放開我!”


    “阿凝!你看清楚,他已經死了!你是要去找死嗎?!”


    “你滾開啊!”她的情緒幾乎瀕臨崩潰,她這一刻,她什麽都想不到,隻想去找他,陪著他一起去。


    趙玹卻愈發把她抱得緊了。“阿凝!阿凝……”他深情地不停唿喚著,把她掙紮的身子牢牢鎖在懷裏,抬起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低頭心疼地吻去她的淚痕,“阿凝……”


    她拚了命的偏頭躲避著,“趙玹你放開我,我恨你,我恨你!”


    “不管你是愛我還是恨我,你以後都是我的。”他輕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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