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幽幽如翡翠的水湖,看上去安詳寧靜,裏麵卻是殺機四伏。


    五個蒙麵的閉氣高手,藏在水中不知多久了,隻等在阿凝獨自在水邊的刹那。阿凝隻覺得腳上忽然被一拉,張嘴唿救時,已經吞下了一大口湖水,整個人瞬間沉進水裏。


    她不會水,一到水裏根本什麽都看不見,口鼻都被漫漫無盡的水所淹沒,隻感到腳上、手上和身上都有牢牢地桎梏,死神一般拉著她一直往下。她嚇得想大喊,可什麽都喊不出來,隻有湖水湧入喉中。


    趙琰入水的刹那,立刻有閃耀的白光朝自己劈來,那是他最熟悉不過的鋒利的劍刃。


    他的劍還在岸上,但這不代表他就束手無策。空手奪刃的招式他素來很拿手,而對手雖然閉氣厲害,身手明顯不如他。


    然而趙琰的劣勢也十分明顯,第一,他們有五個人,且距離極近,雙拳難敵四手,第二,阿凝在他們手上,而且她不會水,這樣沉在水裏,很快就會有生命危險。


    趙琰沒有留一絲餘力,手上的劍支很快把纏住他的一個人胸口刺穿,卻有另外兩個繼續擋住他的去路。


    阿凝雪白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趙琰一劍劈開眼前無窮無盡的湖水,巨大的波動把兩個人震得完全不能靠近。他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劍鋒直指捉住阿凝的其中一人,連另一人對他襲來的殺招也不避不讓。


    湖水上很快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兒。


    一隻牢牢捉住阿凝的手臂被斬斷了,趙琰抱住阿凝的刹那,第一件事就是附上她的唇給她哺入氣息。他覺察到她的舌尖有一絲迴應,心下微微放鬆。


    這條湖是貫穿整個千鬆圍場的大湖,湖底也極深。正值深秋,湖水冰涼冰涼的。趙琰欲浮上去,那剩餘的三個人卻瘋了一般來阻擋,廝殺混亂中,他隱約看見有寒光朝阿凝的背後襲來,來不及細想,他一個側身,用自己的手臂擋住了劍鋒。


    一聲悶哼,趙琰渾身都彌漫了殺意,反手直接將那人橫腰斬斷。這會兒他還能下意識地看一眼阿凝——若她是醒著的,他得分一隻手去蒙住她的眼睛。


    幾個人都是死士,死得透透的了趙琰才脫身上了岸。


    兩個人都濕透了,趙琰把她放在岸邊,立刻給她運功,很快,她就吐出一大口水出來,咳嗽著睜開了眼睛。


    他們在水裏的時間其實並不長,所以她才能醒過來。


    “阿凝!阿凝!”趙琰看見她睜開了眼,簡直要喜極而泣,一把將她緊緊摟進懷裏,一會兒又放開她,不停地親她的臉。


    再也不想去迴顧她無知無覺沉在水裏的那一刻,那種撕心裂肺的恐懼。


    “殿下……”小姑娘喚了一聲,眼睛眨了眨的,睫毛上的水珠子滴落下來。


    “寶貝兒,沒事就好。”他說著,又輕輕吻她的眼睛,仿佛總也吻不夠似的。


    阿凝清醒過來,一眼就看見他流血的手臂,衣裳都劃破了。


    “殿下,殿下……咳咳……”她抓住他的手,視線落在他的傷處,急得想說話,又咳了起來。


    趙琰給她拍了拍背,“我沒事的,這麽點小傷。”


    這時候,陸青山和錦青等人也趕過來了,陸青山帶著幾個侍衛下水去檢查屍首,錦青看見趙琰的傷,也吃了一驚。


    能讓殿下受傷的人可不多,便是在水裏也一樣。所以,這肯定是為了王妃受的傷了。


    趙琰抱著阿凝很快上了馬車,馬車上備著幹淨的衣裳毛毯等。他三兩下撕開她的濕裙子,用毛毯把她身上都擦了一遍。小姑娘如初生的羊羔一般,雪白的膚色趁著墨綠的毛毯,分外惹眼。


    此時的趙琰卻絲毫邪念都沒有,速度極快地擦幹後,便給她套上幹淨衣裳,待她渾身暖融融地坐在那兒,舒服地喟歎出聲時,他才有空關照自己的身體。


    外袍脫下,趁著她不注意時,趙琰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傷。血已經凝住了,卻和破碎的衣袖糾結在一起,瞧著十分可怖。


    他卻跟不怕疼似的,直接把衣裳扯下來,露出精悍而修健的上身。


    阿凝有意看他的傷勢,可一抬眼就看見祈王殿下的裸/身,光潔而肌理分明的脊背挺拔如鬆,正對著她的臉。


    她忙低下頭,待再抬眼時,他已經披好了衣袍,一張俊顏正對著她笑。


    “又不好意思了?都同床共枕這麽久了還不好意思……”


    阿凝嘟了嘟嘴,讚道:“殿下身材不錯。”


    趙琰笑了一聲,隨即把阿凝抱在懷裏,親了一下她的發頂,“寶貝兒,嚇壞了吧?”


    阿凝抬眼道,“殿下,他們到底是誰?”


    趙琰的眼神透著幾分透骨的森冷,“很快就會知道了。”


    的確很快,他們迴到院子裏沒多久,趙琰剛哄著阿凝睡著了,陸青山就來迴報了消息。


    “是鄭王的人。”


    趙琰還在給阿凝吹頭發,聲音隔著一層屏風傳出,顯得淡而疏冷,“果然是他。”


    他們的目的很簡單,或許是要淹死阿凝,借以報複他;或許是要捉走阿凝,借以要挾他。對方不僅清楚阿凝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弱點,而且有本事募集這樣的高水,潛進千鬆圍場,沉於水中伺機而動,這並非普通人能做到。


    他們對阿凝下手毫不留情,便不可能是趙玹的人,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趙琮。


    一向裝作溫和仁厚的鄭王終於也被逼急了麽?他也的確有理由恨他。趙琰剛害死了他的母妃,還讓他不得不離宮修行。


    可是,他不應該拿阿凝下手。過去,趙琰碰到對手時總會覺得興奮,就像是即將進行一場對弈一般,終於有人陪著他玩兒了。可現在,他隻有刻骨的殺意。


    若是讓他們得逞……他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其實近些年來,他少有這樣被人算計到眼前的時候,都是他把別人耍得團團轉。這迴能栽上這麽個跟頭,可見趙琮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


    陸青山退下之後,趙琰把熏爐放下,靜靜望著小姑娘的臉。雙唇仍然有些烏青色,秀眉偶爾會皺著。他知道,她肯定嚇壞了,隻是沒說出來而已,她怕他操心。


    自這場湖邊驚魂後,阿凝是再也不敢去圍場了,隻老老實實待在院子裏。趙琰的差事也辦得差不多了,決定在入冬前啟程迴京。


    離開四合永鎮的最後一日,趙琰同這段時日打過交道的當地的官員顯貴一起吃飯,關大千卻沒來,說是府裏有急事。眾人不以為意,座上的趙琰握著茶杯的左手微微抬起,低頭抿下茶水的刹那,眸間閃過一抹冷意。


    他右臂所受並非小傷,到現在仍然不能使力,弄得這幾日他都必須想著法子避開阿凝,以免讓她瞧出端倪。


    此時的關家因關大千請出了家法教訓長子而一片混亂。關前進在柴房中關了好幾日都不肯妥協,關大千一怒之下,差點沒把自己的嫡子給活活打死了,最後讓人把失去意識的關前進抬迴屋裏治傷。元氏眼睛腫得核桃一般,關大千劈頭蓋臉罵道:“慈母多敗兒,都是你慣出來的!”


    元珮珊拿著傷藥偷偷去看關前進時,關前進還是昏迷著的。少女拿著絲帕低低啜泣著,生怕把他吵醒了。


    關前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眼前是一個女子的身影,他心頭莫名一喜,待看見是元珮珊時,不禁一陣失望,眼中都失了神采。


    元珮珊原本聽見關前進那番“雲泥之別”的言論,是下定決心再也不理會他的,可是當她看到他傷得這麽重時,便又忍不住心軟了。付出的情意是難以輕易收迴的。


    “表哥,你別再傻了!”她哭著勸道。


    關前進沒理會她。元珮珊擦了眼淚,“表哥,祈王殿下明日就迴京了,那個女人也要走的。最後陪著你的隻有我。”


    “是我對不住你,你不要再等我了。”他喘著氣,一字字緩緩道。


    元珮珊被氣得冷笑,“關前進,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是誰?!那種女人是你能肖想的嗎?你若再執迷不悟,我現在就去告訴祈王,看他會怎麽處置你!”


    關前進道:“為了她,我死都不怕,還怕什麽祈王?”


    “你!”元珮珊霍的站起身,“好,我讓你如願!”


    她轉身就走,關前進一愣,想起身拉住她,結果高大的身影摔倒在地上,又暈了過去。


    “表哥!”元珮珊聽到聲響,轉頭一看,嚇得驚喊一聲,連忙喊人再去請大夫。


    卻說夜裏趙琰晚宴之後迴到住處,照例是先去西廂的小隔間裏換藥。左手解開衣裳,露出右臂上綁著的厚重的紗布,一圈一圈地鬆開後,露出裏麵猙獰的傷口。


    他忽然聽到八寶櫥背後傳來一聲異響,敷藥的動作頓了下來,沉冷道:“誰在那兒?”


    躲在裏麵的阿凝走出來,一身粉色的薄紗裙,如瀑的長發散在肩頭,襯得一張臉愈發小巧而幹淨。


    她是假裝睡著之後,趁著錦青不在時,偷偷跑到這兒來的。


    趙琰一愣,皺了下眉。


    阿凝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方才隔著八寶櫥的縫隙看到傷處愈發清晰,沉默不語。


    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趙琰歎口氣,無奈道:“寶貝兒,別看。”原本沒覺得什麽,可小姑娘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傷處,他不覺得疼,隻覺得不自在。


    “我要看。”阿凝輕聲說著,一隻小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她湊上去細瞧,才發現那傷口深而廣,有些地方愈合了,可大部分還是泛著異樣的紅腫。


    她下意識地低頭去,輕輕吹了吹,抬起水汪汪的眼,“疼麽?”


    男子淡笑道:“被你這麽一吹,一點都不疼了。”


    “是麽?那我給你多吹吹。”阿凝也笑起來,吹了一會兒後,忽然低頭把柔軟清涼的雙唇印在了他的傷處。


    他渾身都緊繃起來,雙拳緊握,承受著她溫柔而馨香的細吻。


    “阿凝,別鬧。”他側身避開,她的吻便無意中落到他光潔的胸口。


    他唿吸一滯,忽然反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推開一些,“好了,乖乖的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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