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派人給趙琰遞了消息,說是希望能把婚期延一延。趙琰知道後簡直鬱悶死了。他跟送信的錦青道:“你讓她後天去積雲寺,我有要事跟她說。”

    結果趙琰沒料到,這丫頭如今膽兒這樣肥了,竟然敢放她鴿子。

    祈王殿下自己在積雲寺逛了一圈,鬱悶之餘,決定要把這夫綱提早正一正,不然以後這小媳婦兒不曉得要怎麽耀武揚威了。

    不過趙琰在阿凝麵前已經習慣順著她的意思辦事,這迴還是讓司天台那邊晚些日子再定日期。這門婚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原本大家都不急,所以外人對此也並沒過多在意。

    其實這日阿凝原本是要出門的,但是東臨侯忽然拉她去書房下棋。阿凝剛好想練練棋藝,一時下得入了迷,待迴過神來,時辰已經晚了。

    她急得連忙起身,“爹爹,這局咱們先收著,下迴再繼續吧。”

    東臨侯卻淡笑道:“是要去見祈王殿下吧?你不必隱瞞爹爹。”

    阿凝臉色微紅,動作慢下來。

    東臨侯道:“阿凝,你是什麽時候跟祈王殿下認識的?是不是遠比兩年前中毒的時候早?”

    阿凝隻好又坐下,坦白道:“爹爹可還記得景元三十六年我在九霞山遇襲的事情?那時候,就是祈王殿下救的我。後來又在方鑒樓碰見幾迴,就認識了。”

    東臨侯微微蹙眉,看向阿凝的目光就有點不信任了。

    阿凝連忙道:“我們隻是碰巧認識而已,一直都清清白白的。”

    東臨侯道:“你清白,不代表他也清白。他趁著你年紀小不懂事,就屢次想接近你,實在居心不良。”

    阿凝有點無語了,還沒聽過什麽人這樣貶斥祈王殿下的。

    “爹,祈王殿下對女兒一直很好的。”阿凝辯解道,見對方無動於衷,又道:“對我多次救命之恩就不說了,就說當初祖母和娘親都病了的時候,府裏連珍貴藥材都買不起了,就是殿下救濟的我。”

    一聲輕響,東臨侯手裏的茶碗放到了桌案上。

    他深深看著阿凝,帶著歉意道:“這件事是我的錯。以後爹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說到底,阿凝其實一直都對父親有點怨氣的。這會兒聽他的話,心頭有點感動,又勸道:“爹爹,不全是你的錯,有時候宿命來了,擋也擋不住。或許,楊姨娘就是爹爹這輩子必須經曆的。”

    東臨侯點點頭

    ,又淡笑道:“爹雖然沒了宓兒,但還有阿凝這樣的女兒,也算值了。”為了女兒,再拚幾年也是應該的。

    這迴阿凝被關昭純宮一事,像是一記重錘,把他敲醒了。他沉默良久,又道:“阿凝啊,以後還是由爹來保護你,你和過去一樣,是咱們府裏嬌養的小女兒。”

    阿凝更感動了,一雙眼含著淚光看著他。

    東臨侯歎口氣,“隻可惜,皇上已經給你指了婚,你待在府裏的日子也不長了。我跟你娘一樣,想到你也不在府裏的日子,當真難熬。你祖母若是沒了你的陪伴,大約比我們更難熬。爹多希望你能多陪我們幾年。”

    他不希望阿凝過早成親,還有一個原因。昨日夜裏他和薑氏討論了一番,一致覺得祈王這個人心思太過深沉難測,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阿凝雖有點小聰明,但和祈王相比簡直不夠看的,嫁過去當時風光,可若祈王有一日給她委屈,阿凝根本對付不了,隻能任人欺負。

    夫妻二人這會兒漸漸醒轉了神兒,都對小女兒滿肚子虧欠。有榮宓的前車之鑒,他們更希望阿凝能嫁一個本分、安穩的人,一輩子快快樂樂平平安安也就罷了。他們已經經不起第二次折騰。皇子,顯然不是他們的理想女婿。

    聖旨已下,二人覺得,為今之計隻有榮府能立得起來,才能讓阿凝日後在祈王府不受欺負。好在阿凝年紀還小,拖個兩三年再嫁,權當給他一個緩衝的時間,還是可行的。

    阿凝感動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她可從未從父親口中聽過這樣柔軟誠摯的話,點頭道:“我一定陪在爹娘身邊!隻要爹娘還有祖母能快快樂樂的,阿凝做什麽都願意。”

    跪乳之恩、反哺之情,是人生來就有的本性。阿凝從小從他們身上得到的關愛那樣多,她怎麽能讓他們失望?

    窗外的草木又一次曆經著盛夏的繁榮,年華易老,時光易逝。阿凝默默地想,她和趙琰還有一輩子,而陪伴父母的時間,真的不多。

    中元節這日,阿凝接到皇後的懿旨,讓她和薑氏都一同進宮參加中元節晚宴。薑氏仍然不太願意出門應酬,可想到為了阿凝,還是打疊起精神,好好拾掇一番,帶著阿凝一起進宮。

    今日的芳懿殿美人如雲,比起前段日子榮貴妃的生辰宴還要熱鬧。

    薑氏和阿凝來得晚,到達殿中時,裏麵已經坐滿了人。阿凝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就看見許多個熟悉的臉孔。

    皇後坐在上首,旁邊是榮貴妃,

    下麵是兩溜兒剔紅玫瑰雕花椅並配套的案幾。左邊依次坐著後宮各妃嬪和幾位未出閣的公主,右邊依次坐著幾位王妃、郡主和一些王侯公府的姑娘。

    文清瑜就坐在皇後身旁,皇後拉著她的手,一副婆媳情深的模樣。榮宛和李雲嫻分列在後頭。阿凝第一迴看見婚後的榮宛,免不了多瞧幾眼。

    瞧著倒是臉色紅潤,姿容豔麗,隻是這樣苦哈哈的立在人家後麵,真是夠委屈的。如今是盛夏時節,她仍然穿著立領的衣裙。站在她旁邊的李雲嫻,瞧著溫婉乖順,也頗有幾分姿色,雖比不上榮宛,可比文清瑜還是漂亮些的。

    漂亮又如何,在文清瑜麵前,隻是個伺候人的妾室。

    無獨有偶,榮貴妃身邊也簇擁了三個年輕姑娘。前兩日,林蘊已經指給了平王為正妃,另有兩個側妃,也都出落得很漂亮。

    林蘊看見阿凝時,朝她微笑了一下。阿凝也朝她點點頭,行過禮之後,挑了個離皇後極遠的地方坐著了。才坐下沒多久,文皇後的貼身宮女就過來請她,“是榮六姑娘吧?皇後娘娘說了,讓您坐到前麵去,和幾位王妃多熟悉熟悉。”

    阿凝隻好隨著她的指引換了個位置。

    坐下之後,阿凝驚訝地發現,姚沉歡就坐在自己一旁,二人隻隔著一張擺放茶水的案幾。

    她身著淺紫紅繡花錦緞雲衫並紫羅蘭曳地長裙,流雲髻上插著幾隻紫羅蘭花並一對珍珠穿花步搖,臉上有淡淡的妝容。這是她一直慣用的衣飾風格,可現在她的眼神卻比過去黯淡許多,人也安靜,淹沒在一群姹紫嫣紅裏,難怪一開始都沒看見她。

    畢竟做過同窗,阿凝覺得似乎不好裝作不認識。正當她猶豫時,姚沉歡朝她看了一眼,目光如水般平淡,又滑了過去。

    阿凝的臉上瞬間有點僵硬,剛好有宮女來倒茶,她便喝了口茶掩飾了過去。餘光不經意地打量姚沉歡,感覺她一直在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文皇後給四個王妃或者準王妃一人送了一隻血珊瑚的手鐲,說了幾句吉祥的話,便讓她們散了自己逛去。

    芳懿殿在上林苑附近,毗鄰太液池,如今正是暮色四合之時,夕陽映著湖水,波光粼粼,十分漂亮。

    文清瑜作為鄭王妃,文皇後的賢能助手,主動領著幾位姑娘在池邊散步。她倒也聰明,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刻意和阿凝這種容色出眾的離得遠些,隻拉著林蘊並排說笑著。

    其他姑娘們自然不敢越過準王

    妃去,所以阿凝還是和姚沉歡在一起。

    姚沉歡忽然開口道:“還沒來得及恭喜榮六姑娘,未來的祈王妃。”

    阿凝淡笑道:“我還以為……宣王妃已經不認得我了呢。”

    姚沉歡卻沒笑,一雙眼空洞洞的,“榮六姑娘得盡上天恩寵,讓人印象深刻,怎麽會不認得呢。”

    阿凝沉默一陣,“各人都有各人的緣法,世上沒有誰真的得盡上天恩寵。”

    姚沉歡沒再迴答。

    跟在文清瑜身後的榮宛朝阿凝瞧了幾眼,似乎想說什麽,可文清瑜走得快,她隻能跟上。倒是林蘊,她緩了幾步,走到阿凝身邊,笑道:“我的未來四嫂,今兒打扮得真漂亮,簡直壓豔群芳,把芳懿殿裏的其他美人都襯得暗無顏色了。”

    阿凝瞪大眼睛,“姐姐這話可不要亂說。”芳懿殿中可有不少後宮嬪妃,她也不怕這話傳出去了得罪人。

    林蘊道:“怕什麽,我說的是大家都看得見的大實話。”她又指了指阿凝的發髻上插的一隻金累絲嵌珍珠蝴蝶流蘇簪,金燦燦的蝴蝶在上麵不停顫動,活像要飛走了似的。“這式樣倒是新奇,我都沒見過。”

    祈王殿下一直就喜歡給她送東西,自從兩個人有了婚約,他就送得愈發勤快了。這隻簪子就是從他送來的一堆釵環首飾中找出來的。至於具體從哪兒而來,她也不知道。

    “這……我就是從我府中庫房裏搜出來的,也不知是什麽來路。”

    林蘊點了頭,眼瞧著文清瑜帶著其它人走遠了,便拉著阿凝轉到另外一條岔路上。

    這裏種的數排紫薇樹,林蘊不小心晃動花枝,掉了幾片嬌嫩的落紅到肩上。她隨手拍了下,這才肅了神色道:“阿凝,平王昨日特意找了我,說他這門婚事都是榮貴妃的意思,他不願意娶妻,他想和我商量著退婚。”

    阿凝皺眉,“六殿下怎麽就從來沒靠譜過?婚姻之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你私下裏說算怎麽迴事兒?還有,這賜婚可是聖旨,你們不能違抗的。”

    林蘊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可最怕死了。可是……他這些日子好像都很沉鬱,昨日來找我,身上還泛著酒氣呢,估計腦子都不太清醒。我知道,他是因為你指給了祈王殿下,心裏難過才這樣。阿凝……你要不要找個機會去瞧瞧他?”

    阿凝連忙搖頭,“這可不行!”

    林蘊道:“我知道這於理不合。說實在的他怎麽

    樣跟我也沒多大關係。可是阿凝,我瞧他的狀態十分不好,萬一一個想不開……”

    阿凝瞪大眼睛,“不會這麽嚴重吧?”

    “難說。”她又看了阿凝一眼,“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要是有一個人能這麽喜歡我,我這輩子都無憾了。”

    “唉,我就是跟你說一說。你不願意出麵,也是人之常情。”

    阿凝拉著林蘊的手,鄭重道:“姐姐,既然皇上賜了婚,你是跑不掉的平王妃了。就當我拜托你,以後好好照顧他吧,算是我欠他的。可要我去見他,肯定是不行的。”

    兩個人歸隊時,都有點悶。天邊的霞光逐漸散盡,有宮女來引姑娘們迴芳懿殿。

    晚宴之後,皇後娘娘又領著大家出去看月亮。太液池邊點滿了宮燈,照得四周亮堂堂的。盡管如此,對皇宮沒啥好感的阿凝還是沒多少安全感,偏偏薑氏又被其他相熟的夫人拉去說話了。她隻好緊緊跟著大家,生怕走丟了。

    忽然,一個提燈的宮女與她擦身而過,趁著陰影時,偷偷塞了她一個紙條。

    她心頭突突一跳,瞧著這宮女的身影似乎有點熟悉,好像是那日在鳳傾宮來傳話的宮女。

    她把紙條就著宮燈快速一瞧,果然是趙琰的筆跡。

    這人,如今可是百無禁忌了。竟然讓她在中元節夜裏去和他見麵?阿凝原是打死也不去的。可又想起上迴她失約了也沒和他解釋,不免有點內疚。她朝他紙條上寫的方向看了看,黑漆漆的,簡直可怕。

    那宮女見她猶豫,趁著給她送茶時,又與她輕聲道:“殿下就在前麵不遠處。”

    糾結了一會兒,她還是去了。

    的確是不遠。阿凝真愈發佩服祈王殿下的膽兒大了,他就藏在太液池邊的假山裏,離宮燈聚集之地不過十幾步。

    這見一麵可真不容易。趙琰覺得自己也是瘋了,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可他這會兒忍不住了,他急於定下婚期,不然整夜都睡不安寧。

    他見了人,就把阿凝拖了進去,“小丫頭,知不知道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阿凝一抬頭,夜色裏,他的眸光愈發漆黑明亮。

    “什麽呀?”阿凝開始裝蒜。

    趙琰伸手摸了一把她滑溜溜的小臉,“繼續給我裝。”

    阿凝躲了躲,噘嘴道:“我不是讓錦青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麽。我想多留在父母身邊幾年。”

    “幾年?!”趙琰的眉重重擰起,而後堅定地搖頭,“不行。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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