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東臨侯府陷在一片兵荒馬亂中。抱悅軒中,詹氏關了房門,親自給榮宛包紮傷口,瞧見那深入骨頭的猙獰傷口,眼睛立刻就濕了。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狠心?不過做一場戲,也值當你受這樣重的傷?”詹氏心疼極了,榮寅再怎麽養著終究不是親生,她膝下隻有三個女兒,兩個都遠嫁,隻有這一個尚在身邊,這就是她的命根子。

    榮宛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娘你說話小聲些。”

    “若是這抱悅軒我都控製不了,那我也走不到今日。”詹氏道。

    榮宛歎口氣,“我若是不傷得重些,長房的人又怎麽會完全相信我是無辜的?”

    詹氏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極對。恨隻恨自己無能,再怎麽努力都被長房壓一頭,先前是榮宓,背後耍得好手段,整個侯府都被她抓得緊緊的;好不容易榮宓走了,又出了榮宸這個小狐媚子,自小就把老太太哄得團團轉,什麽好處都叫他們占盡了。

    今日這一場劫持是她的娘家詹府主導,但歸根到底還是七皇子的意思。以前她看見榮宸那張驚人漂亮的臉心裏就不喜,這次卻也多虧了這張臉,讓七皇子能挑中她。等七皇子願意放她迴來時,她應該也被毀得差不多了。

    這樣一來,詹府既得了七皇子的信任,自己又拔了一顆眼中釘,一石二鳥,當真絕妙。

    在詹氏看來,她們隻不過是配合一下,算不得多大的罪孽。

    “六妹妹可有消息了?”榮宛道。

    詹氏冷笑一聲,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既然是宣王殿下下的手,哪裏那麽容易就有消息?”

    榮宛終究沒有詹氏這樣的心狠,她抬眼看了下窗外,隻見一片濃重的晦暗,心裏也莫名沉甸甸的。

    此時的祈王府裏,屋簷上的燈籠一如既往光線柔和。祈王殿下所居的紛雪樓中,趙琰一身雪色常服,立在案前再次端詳著那幅九峰雪霽圖。明亮的燭火映在安靜的側臉上,添上幾分珠光雪玉之色,氣韻如神祗謫仙。

    畫上的點點滴滴,與腦海中那個似乎很端莊似乎又很孩子氣的漂亮小丫頭聯係起來,當真無比契合。

    他原先以為她隻是個臉蛋兒不錯、性子也頗有趣的小姑娘,沒想到她還有如此驚人的繪畫天賦。

    觀其作品,足可描摹其人。他看著那隻隱在雪林屋舍中的俏麗亭子,真如她本人一般,毓秀靈氣,生機勃勃。

    房門外,陳勻目不斜

    視,立得筆直。陸青山卻來迴走了三遍,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殿下。

    陳勻被他晃得頭暈,給他使了個眼色。

    陸青山很糾結。今日宣王殿下又擄劫了一個女子。宣王殿下無法無天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種事情連禦史都不管,殿下更不會管。可今日,這擄的可是……

    說實在的,陸青山也覺得宣王有點奇葩。以往他擄的女子,多是長得漂亮的像姚沉歡那樣的美人。但這次,宣王殿下竟然擄了個青澀澀的十二歲小丫頭……

    莫非他追求姚沉歡追膩了,改了口味開始喜歡小丫頭了?

    陸青山望了眼緊閉的門,歎口氣,還是決定走了。殿下最不喜歡下麵的人自作聰明,沒讓他迴稟的事情,他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

    “陸青山。”

    屋內一個冷沉的聲音傳來,剛走下台階的陸青山腳步一凝。

    “殿下!”

    “你在門外晃來晃去的到底要做什麽?”

    房門打開,趙琰負手走出來,修長的身形落下長長的影子,靜謐而溫和。

    陸青山心頭一亮——今日殿下心情似乎很不錯的樣子啊。

    “是……是今日宣王殿下又擄了個姑娘。”

    趙琰唇角微微一勾,帶著幾分諷刺,“日日做新郎,年年都當爹。坊間對老七的評價當真客觀。”

    陸青山額頭冒出幾滴冷汗來,低了頭續道:“今日擄的這個……是榮府的六姑娘。”

    周邊溫和的氣息驟然沉了下來。

    “你說什麽?”

    “宣王殿下今日把榮六姑娘……”

    話還沒完,祈王殿下就一陣風似的走出院子,“立刻去找。”

    陸青山熟知宣王的各種藏汙納垢的巢穴,找起來就容易多了。當東臨侯府和趙玹還在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時,趙琰已經騎著快馬搶在趙玠之前到了雀華庵。

    誰都不知道,雀華庵的靜安師太,是姚淑妃以前的貼身丫鬟,現在是趙玠的人,專門給他藏匿各種美人。趙琰不欲打草驚蛇,自己親自潛入雀華庵,很快就在一間禪房尋到了被綁得跟粽子似的小姑娘。

    嫣紅的小嘴上塞了大團布條,一雙眼一如既往水汪汪的,看到忽然從天而降的祈王殿下時,豁的睜大了,纖長的睫毛顫啊顫的,滿滿都是驚喜。

    趙琰很喜歡她此刻的目光。

    見她似乎沒什麽事兒,他高懸的心放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走到阿凝身前,伸手鬆開她嘴裏的布條。阿凝立刻如缺水的魚兒一般大口唿吸著。

    她身子掙了掙,可憐兮兮地扭頭去瞧他一眼,示意他快些解開身上的繩子。

    可男子仿佛專門跟她作對似的,動作反而停了下來。阿凝這會兒看不見他的臉,隻得又扭了扭身子,然後是男子帶了幾分沉冷的低喝,“別亂動!”

    不知是因為阿凝本就天賦特異,還是那九靈轉顏丸當真有奇效。距離上次在方鑒樓近看她時也不過數日,怎麽就……長大了這麽多。

    也不知是哪個有才的綁的阿凝,綁法實在有點流氓。雪青色絲緞衣衫繃得緊緊,粗糲的麻繩繞過細嫩雪白的脖子,胸前交叉又分作兩股往腋下行去,恰好將兩團青澀又可愛的小包子凸顯出來,嬌小玲瓏的,讓人莫名生出想揉捏一把的衝動。

    趙琰閉了閉眼,頓了一會兒,快速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

    阿凝自己勉力站起身,卻雙腿一軟,撞到他懷裏。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低頭看著她。

    阿凝仰頭看了他的眼神,立刻識趣兒地後退幾步。

    “小姑娘家的,這麽能惹事兒。瞧瞧,這是我第幾次救你了?”男子絲毫不像身處敵營,笑容一如既往溫煦鎮定,從容不迫。

    阿凝抿抿唇,論理她該說聲謝謝,可……什麽叫惹事兒?她什麽都沒幹怎麽就惹事兒了?

    手腕和身上由於繩子的長時間緊縛,疼得厲害。可她在外人麵前一向不喜歡示弱,隻能先忍著,嘴上道:“那你何必來救我?我死了便永遠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來,還省了你許多解藥丸子。”

    男子一愣,沒想到這丫頭還生氣了。

    他淡笑道:“我說過不會讓你死,自然說話算話。”

    這話說的,好像她榮阿凝的命是掌控在他的手裏一般。阿凝橫了他一眼,“殿下記不記得,我每迴遇險好像都是遇見殿下你之後。”

    第一迴在九霞山,她隨手在山林裏撿了他,然後她差點被劫。第二迴在方鑒樓,她誤闖進他所在的閣樓,然後差點從梯子上掉下來,還劃傷了手。第三迴在明玉山莊,她掉進他的地道,差點被那黑衣侍衛給一劍殺了。這一迴,剛在錦花台遇見他,她又遇劫了……

    趙琰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那麽迴事兒,忍不住笑了,一派清風朗月,“那榮六姑娘又記不記得,每迴都

    是我救的你?包括這迴。”

    阿凝默默看他一眼,正欲說話,忽然身體仿佛有一陣冷流襲過。不過一瞬,就過去了。她想起方才一位師太給她灌的一杯水,心中湧起不詳的預感。

    這時,禪房的門毫無征兆地開了,一個小尼姑走了進來,看到屋裏的景象時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被陸青山一劍刺進了胸口,濺出一片血色。

    趙琰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身體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她的視線。

    於是阿凝隻能看到小尼姑的一片青色袍角。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陸青山道。

    男子淡淡應了一聲,看了阿凝幾眼,“還不過來?”

    阿凝噌噌地跑過去,巴巴看著他。

    他看了眼阿凝身上被□□得皺巴巴的衣裳,有點嫌棄,卻還是一手攬過她的腰,掌下異常的柔軟纖細讓他愣神了一瞬,正準備運功躍出洞開的窗子時,阿凝忽然一把推開他,“哎,我的梅花玉牌不見了!”

    阿凝在一堆亂繩中翻了一下,把掉在裏麵的梅花玉牌和一塊橢圓形雕刻連年如意紋樣的羊脂玉佩拾起來。用帕子把梅花玉牌擦幹淨了,小心翼翼放迴了自己的衣袖中,至於那羊脂玉佩,則是栓在了腰帶上。

    趙琰的臉色就這麽驟然沉下來。

    “這又是什麽?”男子盯著那隻玉佩,淡淡道。這玉佩他眼熟極了,因為他們兄弟幾個都各有一隻,隻是雕刻的紋樣不一,他的上麵刻的是流雲百福。

    說起來,這還是先皇後韓氏留下的習慣,給他們兄弟四人一人配了一隻這樣的玉佩。盡管景元帝後來對她這樣絕情,卻把她的習慣延續了下來。

    這塊玉的確是趙玹送給阿凝的,是幾個月前他非要塞給她的,說是補送去年她的生辰禮。她解下來好幾次,他都很有耐心也很厚顏地再給她係上。她被他纏得沒辦法了,隻能隨他去,久了自己也把它給忘了。她隻道是趙玹派人新製的玉佩,若知道是他戴過的,哪兒能讓它上身?

    阿凝看了趙琰一下,心道這人真夠淡定的,現在是要逃命的時候,他還有空問這玉佩?

    “這個是去年收到的生辰禮物。”小姑娘一雙眼睛還水燦燦地眨啊眨的,她本意是想說,這是別人送的,不能隨意弄丟了。

    但看在趙琰的眼裏,就變了味兒。

    男子定定不動、麵上陰晴不定,阿凝好奇道:“不是要走麽?”

    小

    丫頭還主動拉住了趙琰的衣袖。這會兒要靠他才能離開這裏,阿凝覺得此刻實在沒什麽好矜持的。

    男子低頭看了下小姑娘細白柔軟的手指,靜默片刻,抑製住內心翻湧的異樣,一手攬過她,接著雙足一點,朝洞開的窗子躍了出去,陸青山緊隨其後。

    出了雀華庵,趙琰立刻將她放下,仿佛多拉她一刻都難受一樣。剛被放下來,阿凝忽然眼前發黑,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地上。

    她覺得眼前有點發黑,險險站穩後,迴頭瞪了他一眼,原想說一句什麽,但想到人家是救命恩人,隻能忍住了。

    男子表情未變,目光幾分疏冷,“跟上。”

    他知道她走得慢,故而步子行得也不快。可即便這樣,阿凝和他們的距離也越拉越遠。

    夜間的山林漆黑一片,天幕的星子稀疏寥落,一片黯淡。

    阿凝覺得身上一陣一陣涼,靠在一棵大樹上擦汗時,耳邊忽然響起趙琰溫雅的聲音,“怎麽了?”

    阿凝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我沒事。”她才不要他假好心呢,這會兒來拉她,說不定下一刻又要避開她,害她摔跤。

    趙琰看著第二次被她推開的手,眸光閃了閃。阿凝已經站起身,理了理衣裳,當先往前走。

    行了一會兒,前麵便有兩匹馬栓在樹幹上。趙琰是一路快馬來救她的,結果就救了這麽個跟他鬧別扭的小丫頭。

    趙琰對阿凝道:“我和你先走。你會騎馬麽?”

    阿凝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趙琰淡笑道:“哦?寧知墨和趙玹都沒教過你麽?”

    阿凝又搖了搖頭。小姑娘孤零零立在那裏,可憐極了。

    “那要怎麽辦?我騎馬去喚他們倆來接你?”趙琰笑著逗她。

    一旁的陸青山額角直抽抽——殿下怎麽這麽幼稚啊……

    阿凝實在不知道他總提寧知墨和趙玹做什麽。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他一眼。

    趙琰走到她跟前,“想一個人留在這裏還是想我帶你一起走?”

    阿凝這迴知道了,他就是想要自己開口求他幫忙。她一向能屈能伸,以前也不是沒求過他,這會兒得了要旨,便應該緊著竿子往上爬才是。可是她剛才還不要他扶呢,是不是屈服得太快了?

    趙琰這次倒也狠得下心,見她猶豫,清冷地笑了一下,一個人兀自翻身上了馬,朝她道:“

    那榮六姑娘一個人留在這兒吧。”

    他給陸青山使了個眼色,陸青山便也上了馬。兩個人即將要絕塵而去的架勢。

    周邊黑漆漆的,偶有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

    阿凝簡直要含淚了,跑過去一把抓住趙琰雪白的袍角,“殿下帶我一起走。”

    暗藍色的天幕,星子的光芒如此疏冷,可照在小姑娘的眸中,卻映出一片熠熠的亮光來。

    趙琰從上往下看著她比星子還璀璨明亮的眼睛,心頭仿佛被撞了一下。偏偏臉上還是氣定神閑的笑意,不緊不慢道:“哦,那你自己上得來麽?”

    阿凝瞧了瞧他胯/下的高頭大馬,搖了搖頭。

    男子矮身彎腰,長臂一撈,就把嬌俏柔軟的小姑娘拉上了馬背。

    清甜純真的氣息瞬間盈滿他的鼻息,他心情莫名大好,又笑著開口,“下迴還推不推我了?”

    阿凝趕緊搖頭,軟軟靠在他身上,一下也不動。

    “這才乖。”趙琰輕聲說著,心下覺得滿意了。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拉著韁繩,驅馬馳騁起來。

    馬跑得並不快,他是怕把她顛得不舒服了。見她乖順地靠在自己的胸口,一隻手還死死攥著他的袖子,隻怕袖口的嵌銀線刺繡雲紋都要被她抓破了。他心下好笑,“連騎馬也怕?”

    阿凝小小的“嗯”了一聲。

    於是他下意識得把她抱得更穩些,盡量減少她的顛簸。

    秋夜的風從頰邊滑過,趙琰想到她迴去榮府後,難免又有什麽哥哥表哥之類的糾纏,便讓馬行得更慢些。

    “以後還記不記得是我救的你?”某個男人還在想辦法加深自己在她心裏的存在感。

    “嗯。”

    “既然記得,就要在心裏記住我的好。知道了?”

    小姑娘又細弱地嗯了一聲。

    “……”

    他還問了什麽,風聲唿唿地已經掩蓋了過去。總之阿凝一直都是“嗯”。於是,祈王殿下心裏很順暢很舒服。

    這小姑娘可真乖,他喜歡極了。

    直到她緊握住他袖口的手忽然鬆了,整個身子都無力得靠在他胸口時,他才發覺不對勁兒。

    男子將她轉過來,隻見小姑娘平時嫣紅如花的唇兒這會兒凍得發紫,一張小臉一片灰白。雙目閉合,長濃密的睫毛上竟生出了雪白的冰花。

    她身上也超乎尋常的冰冷,先前還柔軟的腰身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堅硬的冰塊。

    他心頭一沉,慌忙喚道:“阿凝!阿凝!”

    可失去意識的人兒已經聽不見了。

    手指落在她的細腕處,感覺到脈搏越來越微弱。

    趙琰目光暗沉,一手抱緊了她,一手揚鞭忽然將馬駕得飛快。

    趙玠的馬車正在通往雀華庵的路上,豪華富麗的馬車裏,宣王殿下正迴味著今日在假山上行的那一番風流。

    難怪人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與大家閨秀偷偷幽會,似乎格外能讓人激動。

    馬車外忽然響起一陣快馬蹄急的聲音。趙玠好奇地掀開簾子,剛好看見兩匹快馬疾馳過來。

    當前馬上的人一襲月白錦袍,俊美的容色在暗夜中仍然清雋如昔。因馬跑得太快,趙玠隻在擦身而過時看見他的麵容。

    這人怎麽好像是四哥。趙玠心下暗道,這大半夜的,四哥怎麽不在府裏吟詩作畫,跑到這兒來做什麽?

    從背影瞧著,趙玠看見他懷中似乎抱了什麽小小的東西,心裏好奇了一會兒,到底惦記著好不容易捉迴來的榮六姑娘,也不再細想,繼續向雀華庵趕。

    暮色蒼茫,夜闌人靜。一騎快馬踏破沉寂的夜色,向城內奔去。

    耳邊風聲唿嘯而過,趙琰將她抱得緊緊,也抵擋不住她愈發冰寒的體溫。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他,低頭看一眼她無力歪在自己懷中的小臉,心頭都在顫抖。

    阿凝……

    剛入城,趙琰就近找了家醫館,那年邁的大夫一看阿凝沒一絲人氣兒的樣子,就知道怕是不行了,但還是仔細給她把了一迴脈,搖搖頭,原想說讓他們準備後事,但看見來人清貴異常,不是王侯就是高官之後,便改了口道:“兩位還是另請高明吧。”

    ******

    祈王府,紛雪樓。

    趙琰抱著阿凝大步走向紛雪樓主屋,將懷裏的人兒小心翼翼放到榻上。小姑娘已經奄奄一息,趙琰緊緊握著她冰涼的手,他不敢鬆開,怕鬆開了她就真的死了。

    紛雪樓是祈王殿下的院子,也是祈王府的禁地,沒有他的允許外人不得擅入,今日他卻毫不猶豫地抱著阿凝進了紛雪樓。

    門外的陸青山和陳勻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的震驚。

    這時,屋裏傳來祈王殿下沉冷帶著怒意的聲音,“還愣住做

    什麽?!去請薛臨澗來!”

    陸青山低頭應了是,轉身疾步而出。

    陳勻低著頭,擦了擦額角的汗。

    殿下,似乎……很久未曾發過怒了。

    屋內的趙琰,立在榻邊,靜靜望著阿凝毫無生氣的容顏。

    他方才心慌意亂,直到醫館的大夫給阿凝把脈時,才豁然想起來了。

    這是石戶草的毒。他的母後,前皇後韓氏曾經中過的一種難解之毒。

    石戶草,是那靜安師太的獨有□□,中者曆經渾身針刺之痛,且幾個時辰內便化作冰雕一般,氣絕生亡。

    他的胸口潮水一般漫過鋪天蓋地的悔意。明知道她是個喜歡繃著麵子的性格,為什麽還要為難她呢?在馬上時,她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他以為她隻是因馬跑得快而害怕,現在想來,大約是身體太難受了才如此。他腦子定然是被門擠了,為了兩個不相幹的人,怎麽舍得跟她置氣?

    石戶草之毒本無解,當初先皇後中此毒後,皇上窮全國之力,試了無數種辦法,才強行把人從鬼門關中拉出來。薛臨澗便是當時的主要太醫,幾年前自請告老還鄉,離開了宮廷。趙琰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掩過世人耳目,將人留在了祈王府。

    趙琰知道,雖有薛臨澗,此毒仍不好解。

    他心裏早將靜安師太以及姚淑妃、趙玠等人淩遲無數遍,隻覺得當初查清此事卻沒有及時弄死那靜安,真是悔不當初。

    趙琰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這小姑娘這樣上心,說起來也不過是張臉長得好些,繪畫上有些天賦罷了,端莊靈秀裏藏著幾分小驕傲小狡黠,還有幾分說不出的瑩潤純真,就像她畫的那幅畫,冰林雪峰傲立於晶瑩潔清之境。

    她撞破他太多致命的秘密,但凡他公允一些,也該將她殺人滅口。

    可是,他根本從未對她動過殺念。如今,看著她奄奄一息地躺著,心中隻覺得對兇手的憤怒和……滿滿的驚痛。

    這個愛讀書愛畫畫的漂亮小姑娘,應該好好地養在溫室裏才對,怎麽能受這樣的苦?

    他和她本毫無關係,他這種心情實在很不合理,可這份心疼和憐惜卻來勢洶洶,早就淹沒了他心口。

    就像他看見寧知墨、趙玹向她示好時,湧起的那種心緒失去控製的感覺。

    他微微垂眸,視線落在她愈顯白皙的精致容顏上,女孩兒完美的五官仿佛上天最精心的傑作,帶著豆

    蔻少女獨有的妍麗和清純。纖長的眼睫靜靜覆在那雙靈氣無雙的大眼睛上,瓊鼻微翹,嫣紅嬌嫩的唇有幾分幹裂。

    他下意識地伸手觸碰那唇,感覺到一片冰涼。

    心頭一顫,他眉峰緊緊蹙著,再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一把掀開被子,將冰涼的人兒緊緊抱進懷中。

    阿凝仍是一絲反應也無,鼻息幾乎探不到,仿佛真得已經去了。

    他運起真氣,讓自己的身體溫暖起來,透過兩個人的衣衫,傳到她的身上,一隻手執起她兩隻冰涼的小手,貼到自己溫熱的脖頸處。

    過了半晌,他又伸手碰了下她的唇,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比先前暖了一些。

    薛臨澗很快趕了過來。趙琰不曾將人放下,隻是將她纖細的右腕放了下來。

    薛臨澗跟從趙琰幾年,看到他這個架勢也是吃了一驚。但他立刻低了頭,專心看脈。

    “怎麽樣?可是石戶草?”男子的聲音帶了幾分嘶啞,黑夜般的眸子裏沉下無數情緒,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冷陰翳。

    “迴殿下,的確同當年先皇後所中之毒一模一樣。”

    “可能解?”

    薛臨澗斟酌了一會兒,心裏歎口氣,卻也隻能如實迴到:“當年先皇後的去毒之法,老朽記得很清楚,可殿下也知道,即便再行此法,這毒能否得解,還端看個人造化。”

    即便隻是剛才那麽一瞬,他也隻看到半邊雪顏,但也看出這姑娘的麗質天成,容色驚人,隻可惜,竟是紅顏薄命。

    頓了良久,薛臨澗才聽見男子清淡低啞的聲音:“就用此法吧。”

    “是,”薛臨澗低頭應著,“老朽這就去準備藥材,還請殿下……”

    趙琰擺擺手,視線仍然放在阿凝的身上,“我知道。你先退下吧。”

    “是。”

    薛臨澗離開後,趙琰深深看著懷裏的小姑娘,良久。手指拂過她如雪冰涼的臉,“阿凝,阿凝,我隻是為了救你的命,不得已而為之。”

    他將她放迴到榻上,又在四角熏了暖香,這才走到榻邊,轉身放下了雪白的紗帳。

    紗帳內,他頓了一下,伸手解開她的衣衫。

    雪青色底子遍地玉蘭花開的金絲妝花錦緞襦裙被扔到帳外,接著是粉色中衣、輕容紗白色小衣,如同剝開一層層的花瓣。

    趙琰以前隻覺得這丫頭一張臉生得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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