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餘波盡,四月天拉下帷幕,桃花亂落紅如雨。

    出發的時候,我和天寰一起帶兒子到洛陽城的廢墟去。太一生長在深宮中,滿目所見盡是繁華。雖然他還不到可以去親曆血雨腥風的年齡,可讓他見見戰爭留下的瘡痍,總有好處。

    洛陽城在上次大戰中大半夷為平地。現在的城市,是在昔日的陣痛裏孕育出來的。至今,都有好多斷壁頹垣,和新建的屋宇隔著街道相對而立。曆史便是這般諷刺,毀滅和創造,都是它的職分。廢墟上的片點綠色,是繁華的剪影。太一行走在碎瓦焦木上,小心翼翼。他低下頭,發現了一株嫩芽。

    “家家,你瞧這裏。”他的眸子清圓,目光天真,像是葉上初陽。

    我用手嗬護起這株綠芽,“隻是野草。但為了紀念這一年,你把它帶迴長安宮中栽種吧。”

    太一點頭,問天寰:“爹爹,為何不帶孩兒去江南?”

    天寰注視他,“因為你重要。長安是首都,必須有一個元家的男子守著。你是最年輕的,你的來日比我們都要長。”

    太一聽了小嘴一撇,好像不開心,“爹爹萬歲。”

    天寰哈哈大笑。他仰起驕傲的頭顱,眼中如旭日般璀璨,“是,爹爹是萬歲。但一萬年總也有頭。到那時滄海桑田,太一還是要當家的。”

    兒子的眼睛裏充滿了憧憬和渴望。他還不太明白什麽叫生老病死,也不清楚現在正是大分裂時代的尾聲。我們都是華麗時代裏的過客。六朝風流,南朝風雅,終於要匯入汪洋大海了。

    天寰此次南下,仍舊行軍迅速,數日便到山東境內。這是我第一次到齊魯之地。這片土地曾屬於我父皇統治下的錦繡江南,現在徹底臣服在北朝的王化之下。我有時候想,自己大約真是家族裏的叛徒。我為了這個俊美而殘酷的男人,放棄了自己的家鄉。不僅如此,自從我婚後,就一直幫助這支漠北而起的草原家族,奪取本該屬於我自己的疆土。

    不過我並不後悔。所謂的禮儀在我的準則麵前,是一文不值的。在這一點上,我和天寰流著同樣的血液。與其哀怨流逝的輝煌,不如盤算將來的政策。南朝在我的羽翼之下,我會讓君王一視同仁地對待南朝人民,保護南朝的文化。

    我不要它苟延殘喘,我聽任元氏破舊立新。我的讓步,僅限於此。

    山東不是這次戰爭的戰場。因為北朝幾年的休養生息,減免賦稅,在春末可見大地綠油油的一片,放眼望

    去,全是田野。行宮設在曲阜附近,天寰一下馬車,便精神奕奕地對我說:“你既然來了,就去附近拜祭拜祭老老先生如何?”

    “老老先生?”我啞然失笑,洗去因旅途帶來的風塵,“你說孔子嗎?”

    “除了他老人家,還有誰可稱為老老先生呢?從古到今,那麽多的帝王,好多雖然活著的時候生殺予奪,但死後便被人遺忘。隻有老老先生,男女老少,無不知曉崇敬。所以在他墳墓之前,我就不擺皇帝的架子了。”天寰捏住我的手,微微自嘲。他的手有一種春風般的力度。與他身體接觸,就能感到他那種發自內心的力量。

    無論多麽冷酷的冬天,隻要這位皇帝願意,他的手都能帶來瑰麗的熱情。

    天寰換上玄色的便服,我隨手挑了件白夏布衫。天寰目光一滯,轉開頭望著天邊的太陽。

    兩行翠柏肅穆而寧靜,指引我們前去孔子的墓地。斜陽煙樹,斷碑埋徑。在這個地方,時光好像變短了,一千年前的人們,就是在這條道路上祭祀聖哲,如今還是一樣。

    天寰津津樂道文韜武略,在這條道路上,遠不如為人處世修身治國的儒家學者來得永恆。我嘴上可不願說出來,他如今開天辟地,躊躇滿誌,我何必掃他的興致。

    我們下馬,侍衛們悄悄來牽馬韁繩,不敢打擾了我們。

    香樟,豆蔻,檀香木,還有我說不出名字的樹種,這是一條真正的香樹之路。我用鼻子嗅了嗅,隻覺得芬芳盈鼻,不禁在大自然裏開闊了心神,滌淨了心魂。天寰凝注於我,淺淺微笑,他側臉的笑渦好像散發出芳馨之氣。我的天寰,本來就像一棵大樹。

    “記得初婚前後,帶你去看種種風景,還對你談起女人如樹的比喻。我就想,要等光華跟我南下山東的時候,帶她來這個聖地瞧瞧。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看這些樹,倒不一定要去給老老先生行禮。”他笑了笑,“儒家思想對我來說太溫和了。”

    我由衷地說:“謝謝你帶我上這兒來,我才靈光一閃,明白了什麽才是大樹。桂花樹固然是女人的香樹,但總記得自己是個女人,還是眼界窄了。孔子墓地裏的樹,就是屬於天下人的。因此意義更雋永。可是,孔子有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我讀了最不快活。他大男人的溫和,恐怕不會對著小女人來吧。”

    天寰扶住一塊古碑,傲然道:“女子不難養,但各有不同。要看男人如何對待分辨。所謂賢妃開邦,嬖幸傾國。留在我身邊的,隻能有賢後,不

    許有嬖幸。”

    “我真是幸運,被皇上您選中。外人不知道咱們倆的事情,可你我最清楚了。大火,戰爭,殉葬,謀刺,漠北,地動,疾病,中毒,難產,詔書,伐南……經過你給我設的這些劫難,你讓我當你的開國皇後,還算是我委屈了自己。我早該修煉成仙了。”我衝他一樂,嘲諷一番,好像迴到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

    天寰拉著我的手說:“這次南征,你心裏覺得苦嗎?兩個人的宮,痛苦是一人一半。因為你,勝利的快樂被我自己磨去一半。到了建康,還會有變故、挫折……”

    到了建康,有挫折、有變故是應該的。即使在和平的年代,建康城的廟堂後宮何日不起風雨?我自然是有準備的。

    我迴答道:“要是早些年,我一定覺得非常苦。此刻我修煉到一定境界了,竟不覺得很苦。人最怕花無用之功。即使我怨婦般每日為故國神傷哭泣,你難道就會停止?不過,對你立阿宙當皇太弟,我並不讚成。在戰爭開始的時候我不便說,此刻南下到了聖人墓地,我就該和盤托出。你立阿宙,有利有弊。避免了統一前的嫌疑衝突,加快了戰爭推進的進程,以此緩衝之法保護了我們母子。但將來呢?你我的日子還長著呢。太一會逐漸長大。阿宙身邊不是人人都心地光明,輕薄子、野心家會煽風點火。自古以來,凡是皇帝自己有皇子,被立為皇太弟的人,極少有好下場的。你以為你信賴阿宙?我看你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呢。而他不推辭,也是因為立功心切,要打消那些大臣的疑慮。我就怕此次雖成就了君宙,卻害了我們大家。”

    我傾吐了個痛快。天寰撫摸石碑,悠悠道:“帝王家的人,誰沒有把刀在脖子上?國家無非內憂外患,外患被我解決了,便是我消除內憂的時候。你不信我的安排嗎?鄴城我重病被困的時候,曾給你選擇的機會。你選了。你放棄稱朕,中宮就是你永恆的位置。五弟是否當皇太弟?我也給他選擇。我把你說的所有利害都對他說了,而且我說得毫無隱諱。他既然義無反顧……那將來誰也怨不得。說句不祥的話,每當我生死不明,眾人心裏最大的結就是皇儲之位。南北統一後,新生的國家十分脆弱,穩定才是首要。一旦天有不測,因繼位而發生變故,各地的陰謀者登高一唿,皇朝便重新分裂。所以先五弟,後太一,就是目前最佳的選擇。”

    話說到了這地步,再談無益。我指著墓地前的那條河說:“據說這條河是始皇帝為了斷絕儒家之脈開挖的。你算是半個法家。秦亡於苛政酷刑,願皇上能善加平衡

    ,取天下後治好天下。”

    他笑道:“謝你的提醒。始皇帝從未立皇後,難怪陰陽不合,剛柔不濟。這倒是不如我高明。”

    我啐了一口,嗤笑他的自以為是。

    天色漸黑,我們找到了孔子的墳墓。墓地樸素雅潔,天寰不過對墓碑拱手,而我跪下行了一個拜師禮,又替太一行了一個禮。殺戮似乎從不存在,人人都在天下大同的禮樂中。

    等我叩拜完畢,天寰在光線逐漸變暗的林子裏說:“光華,把這片林子放到心裏麵去吧。每當煩悶的時候,就想想這兒。名利榮辱,比起千載春秋,微不足道。這些樹縱然寂寞千年,四季芬芳常青,椒房殿前我們手栽的桂花樹是宮中的樹,比起人心裏的樹林,格局又小了。”

    最後一縷陽光灑在方才我們所靠的殘碑上,碑上兩行字:“鳳凰有時棲嘉樹,凡鳥不敢入深林。”

    魯地有嘉樹,南方有嘉木。狼煙散盡,正教我重新收拾舊山河。

    五月,我們到達京口。晴川曆曆,長江滾滾,京口就和我幼年記憶裏的一樣。

    守衛京口的是長孫老將軍,此次他的第一路軍雖然硬仗不多,但所守防線十分之長。從巴陵到壽春,不顧此失彼,能平定民心,確實功不可沒。

    老將軍帶領部將在城門口跪迎聖駕,他臉上刀刻般的皺紋增多了。現在人們都把皇帝當成了現實中的神,盡皆匍匐。除了老將軍本人,居然沒有一個敢於抬頭瞻仰天顏的。

    “怎麽,到現在建康還沒有拿下來?”天寰微笑,聲音淡遠柔和,不熟悉他的人,卻會覺得可怕。

    長孫將軍躊躇片刻,小心迴話:“是。蕭植雖然負隅頑抗,但皇太弟兢兢業業地要收服建康王廷。自古以來,沒有以孤城擋住百萬雄師的。如今皇上親自南下督戰,必定捷報在望。”

    天寰寫意地望著遠處風物,似乎他不是第一次來到江南,而是故地重遊。他冷冷地問:“這次倒是沒有多少亂民來勤王,你是按照朕所交代的處理的?”

    “迴皇上,臣全按萬歲神機,或利誘或安撫,各個擊破。這次大戰和上次不同,南朝各地起兵勤王者隻有區區幾路,臣不費力便壓了下去。建康城至今沒有得到一路增援。”

    天寰又笑了一聲,“此一時,彼一時。這次大戰和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當時朕染疾,弟負傷,兄弟與敵交錯在河東一路,南朝尚有還手之力。這次呢,朕運籌圓滿,弟攻無不克,三路大軍合擊

    ,天衣無縫。誰還肯為一個蕭植去殉死?民能載舟,也能覆舟。如果說以前南朝人尚不忘炎氏皇朝的餘德,現在難道還念著指鹿為馬的蕭賊不成?蕭植自以為忠勇,卻連三歲小兒都不能騙過。上次大戰,他殺死太子,騙君北狩,處決妃子,狂妄至極。他聽信讒言,自毀長城,使梅樹生在河北的攻勢落空,大敗於北境,斷送自家精銳,已是大罪。求和之後,非但不引咎自裁,還忝居首輔之職不去,繼續獨斷專行,迫害大族。路人切齒憤歎,以國賊比之。他受章德太後拔擢,嶄露頭角。後來卻不知擁立太後嫡係,可見忘恩負義。昏君崩殂,他擅立來曆不明的稚子為帝。發號施令,目中無人。留宿昭陽殿,檢閱先人寶庫。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朕若不替天行道,天必降災於世。”

    唉,成者王侯敗者寇。如今天寰怎麽說,大家都認為有理。天寰在上次大戰中和蕭植結怨,本是憋了口氣在心中。說到這裏,天寰俯身,用手掠過長孫將軍的鬢角,語重心長道:“數月不見,將軍又生華發。朕十四歲奪宮,老將軍就在左右。將軍的白發,都是為朕所生。損一目,喪一子,也都是為了朕。”

    “皇上……”長孫老將軍那般剛強之人,登時淚流滿麵。

    天寰親切地道:“老將軍莫說,你我君臣,非用言語可相知。新生後輩,縱然如狼似虎,與你這樣數十年如一日的老臣並不可比。朕即日起封你為忠國公,世襲罔替。這次迴長安後,畫你真容於紫閣上。朕身後,要把你、已故的薛堅等輩一同配享朕廟。”他用袖子拂過長孫將軍的肩膀,“朕不準你推辭,也不準你謝恩。”

    “皇上,臣及子弟肝腦塗地,難報浩蕩皇恩。”長孫老將軍感動涕泣。

    我用雙手把他攙扶起來,“將軍莫流淚。將軍一門忠烈,子侄遍及軍中。皇上惦念老臣,自非一日。將軍不忘君臣之情,便是天下幸事。將軍一眼失明,聽聞常用錦絛遮目。我在車馬上現縫製了兩條絛子,送給將軍。”

    長孫將軍無言以對,淚都忘了流。他的臣心,為千萬鮮卑人和保守老臣的風向。我和皇帝都知道,新得到千萬座城池,這些舊人,也是無論如何不能失去的。

    我笑著問:“將軍,京口乃南朝形勝之地。位高望親之輩,僅次於都城。我既然到了,能否請他們來相見敘舊?”

    鳳凰台,南朝曆代行宮所在。帷幕裏積澱著灰塵,好像在為南宮蒙塵恥辱。翠尊上積滿了清晨朝露,好像是為傷亡者哀悼。行宮華麗但毫無生氣。縱然我們住了進去

    ,明堂裏隱隱約約迴蕩的還是昔日父皇懷抱下,稚子幼女的嬉戲聲。

    宮,隻是栽種帝後皇族們的花圃。當花朵萎謝之際,花圃既然點綴琳琅,也是不會有生機的。

    我接見南朝舊人,天寰卻不參加。我一個人安心地在長江上的高台等待,殿堂外江風習習,江聲瀝瀝,江雨霏霏。我心無晴無雨,明朗一片。天下的謎底,引無數英雄沉醉而不知歸路。上天是早就知道的,它並非無動於衷。柔然滅,用雪送之。南朝之平,以花葬之。

    我邀請了一百多位留在京口的高級俘虜。實際上,他們被“保護”在家裏,算不得階下囚。

    說是受皇後邀請,我也知道這些人是被半強迫來的。陸陸續續到的人們,神態都沉重而警惕。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戰戰兢兢,有的羞慚靜默,有的怒目相對。還好皇帝沒有來。他不來,是給這些人麵子。我傾倒玉壺,紅酒如血淚。我在鴉雀無聲的殿堂中朗聲一笑,問道:“各位,外麵那不停叫的鳥是什麽鳥呢?”

    兩個貴婦人掩口而笑,一個說:“您到底出嫁久了,連鵓鴣叫都忘了。”

    我自飲自斟一杯,“原來是鵓鴣。鵓鴣是不歡迎北方人的,所以才鳴叫如啼?鵓鴣隻能使北客憂愁,對於我們南方的人慣聞如不聞。我有時候想:我炎光華算是北朝人,還是南朝人呢?”

    無人迴答我。我抬了抬手,侍從們將一百多匹鮮豔的絲綢堆放在大廳中間。我笑道:“當時送我去北國和親,算起來已有八九年了。朝廷接受下聘的時候,我母親袁夫人病重,因此打擊而薨逝。我曾發誓不嫁北帝,但命運不由人。人在‘天下’這個大屋簷下,不得不權衡利弊,三思而後行。我違背了對母親的誓言,看北軍攻破了故土,我當然不是個孝女。然我也曾有‘達則兼濟天下’的誓言,我夢想施展父皇的遺誌。所謂的孝,與命運的契機比起來,如何?諸位不用愁眉苦臉,南朝滅了,還有新朝。你們想要像過去一樣,保持榮華地位,守住祖產家業,又有何難?前些年南朝衰敗,皇帝沉湎酒色,有多少人敢於挺身而出?死於諫者,有幾個呢?為國排憂解難者,又有幾個?貴族子弟們,苦吟春宵,爭於小利。饑民凍死在建康街頭。有幾家朱門能把後堂寵婢們拖曳於地的絲綢分給百姓禦寒?不是說父母死後才哭哭啼啼,表達追思,就是忠臣孝子。”

    眾人沒有一個說出話來的。我說的是事實。南朝腐朽,豈止皇帝?貴族們的墮落,才是國患的根本。國家少“士”,各自為私,何來安康?

    我歎息一聲,“請你們來敘舊,不請你們喝酒。對失敗者,喝酒可以忘卻愁緒,可以自欺欺人,但我不慫恿這種舊式的風雅。我請你們喝茶。這茶是北朝所種的,味道極苦澀,但可以提神。長安冬夜寒冷,飲此茶,可克服倦意。上至皇帝,下至儒生,貴賤同一,風靡此茶。”

    宦官們將一盞盞的茶水放在人們麵前,他們隻抿幾口,就紛紛蹙眉撇嘴。

    有個少婦問我:“皇後,此茶名字是什麽?”

    我認得她是吳郡顧氏的媳婦,當年在謝家田莊,初嫁的她曾和我一起品嚐清冽的龍井新茶。

    我道:“此茶名‘求全’。我大婚八年,北朝上下就飲此茶八年。為什麽叫求全呢?是我?還是天下?還是每個人?”

    我不顧他們的眼光,默然走到台上。鳳凰台下清江水,夢裏依稀幾度見。

    我歎息一聲,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春水已逝,夏日將來。“求全”者,必須委屈。

    我迴頭,家鄉人們的眼光與方才有所不同。我指著那些豔色的絲綢說:“這都是進貢給中宮的上好蜀錦,一匹值數萬錢。我因不能盡孝,內心慚愧。所以父母過世後,我常服白桂布衣。北朝此戰,是傷了大家的麵子。但要求全者,必須盡快把裏子縫進去。在座願聽我言的,此刻可以每人拿走一匹,重做新的麵子。不願聽我言,立誌效法古之名士,從此窮守陋巷教養子孫,甘於寂寞永不出山的人,可以直接離開。我保證絕不會怪罪。”

    我沒有怎麽看那些人的麵色眼神,隻是默默地望著蜀錦。

    大廳裏又是空蕩蕩的,我不禁笑了。唉,一堆蜀錦,隻剩屈指可數的幾匹。

    “世間總是凡鳥多,要是人人都成士,君王怎能統馭?”天寰安慰我。

    我緩緩地迴眸。他的身邊,多出來一個秀逸的青衫人。

    “好在凡鳥走光了,林間飛來一隻鶴。先生,你終於來了。”我從心裏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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