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自從憶如生辰那日到了仙靈島,三日來我便留在水月宮裏,羽瑛看我看得緊緊的,生怕我一不留神就自己偷溜走了,更甚者每日逼人喝些味道和顏色都極其詭異的湯藥,那陣仗弄得我啼笑皆非,但心裏亦知道她的一片苦心,遂隨了她的意,拋卻雜念,安生地休養了三日。

    逍遙等人也同樣留在水月宮,禦辭也在幾人極力挽留下答應暫且住幾天,這群人倒似想趁著憶如的生辰,在水月宮度假來著。

    轉眼三日已過,我想著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便趁著大夥聚在一起早飯時道別。

    羽瑛歎了口氣,道:“早知道留你不過三日。也罷,你若想離開便離開吧,隻是我給你那藥丸別忘了吃……淩兄弟,聽說你要和小風一起去雲深?既然你二人同路,便替我督促著這丫頭按時吃那藥丸,她身子底子很不好,再不吃藥益補元氣可不行。”

    “羽瑛……”我哭笑不得,叫道。她卻不答理我,繼續叮囑禦辭,我瞟一眼那白衣的莊主,那人竟也一副認真的樣子聽著,我不由暗翻一個白眼,悶頭吃飯。

    逍遙在一旁忽然道:“雲深之事我亦有所耳聞,總覺得這件事不似人為,不知是不是當初鎖妖塔中的惡鬼所做。不如這樣,小風你與禦辭先行去雲深州城,我送月如和憶如到林家堡,再前往雲深。三人查案,也許案情能快些明了。”

    我和禦辭自然沒有異議。吃過飯後,我與他便與羽瑛、逍遙等人告辭,禦劍離開了仙靈島,往雲深州城而去。

    羽瑛站在宮前,仰首遠眺天空那兩道漸行漸遠的雲氣,心裏不由淡淡惆悵縈繞。

    雲深州城——

    雲深城離雲深山脈百餘裏,因離山脈較遠,交通尚算通達,又地扼南北要道,因此雖比不上蘇杭、金陵等地,也是極繁華的一處。

    但自從一月前命案迭出後,商鋪紛紛關門停業,街道上行人凋零,一片愁雲慘霧。

    十六具屍體,讓整個雲深州城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雲深太守更是為此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麽大的一件案子發生在自己的轄區內,他怎麽向上頭交代?焦頭爛額之際,無奈便下令廣招奇人,能破此案者賞金千兩。但那十六具屍體的慘狀早已嚇傻了一群人,誰也不肯接手這案子,生怕下一個加入那十六人的就是自己,就算有好奇者聞風前來,也多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百姓都躲在家裏,商賈也快速批了貨物,馬不停蹄地離開此地,一時間,雲深州城冷冷清清,氣氛蕭索。

    我和禦辭禦劍到了此處,並肩走在街道上,見周圍行人稀少,步履匆忙,我不由皺眉道:“這雲深,怎似遭了瘟疫似的?”

    禦辭淡淡道:“攸關生死,比瘟疫也差不了多少。”

    我在那懸賞千金破案的告示前停下來,默念一遍,忽然對禦辭笑道:“千金?那太守倒大方,他十年的俸祿怕都沒有千金……”

    禦辭不以為然地挑挑眉,似是不屑。

    我一笑,道:“走吧,先去客棧,順便打聽一下消息。今夜我們再探衙門。”

    客棧——

    客棧之內冷冷清清,沒有多少顧客,掌櫃的無精打采地坐在櫃台後,小二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甩著毛巾揮趕蒼蠅。

    我和禦辭走進客棧,那掌櫃和小二眼睛一亮,小二一溜小跑迎上來點頭哈腰:“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我來到櫃台前,道:“掌櫃的,給我們兩間上房,晚飯的時候把你們客棧最好的八樣菜來一桌。”掌櫃“哎哎”地殷勤地點頭答應著,一邊一把算盤打得“啪啪”直響,一邊道:“客官你來我們客棧真是來對了,我們客棧是整個雲深州城最好的客棧,品質一流,保證讓你賓至如歸。”

    我環視一周,笑道:“不見得吧?若真如你所說,現在正是飯時,你這店裏怎麽會隻有這麽幾個人?”

    掌櫃的歎了口氣:“唉,姑娘,自從雲深出了這十幾起命案,誰還敢出門逛?現在我做得生意都是些好奇前來探案的江湖人士……咦?姑娘,見你與這位公子的打扮,莫非你們也是來……?”

    我放了一錠銀子在櫃台上,笑吟吟地道:“掌櫃好眼力……做筆交易吧,這錠銀子,買你知道的所有有關這件案子的消息,如何?”

    這麽大的便宜豈有不占之理?掌櫃自然笑逐顏開,詳詳細細地告訴我和禦辭所有的消息,簡直是知無不言。

    原來那雲深州城從一個月前開始出現第一起命案,之後平均每兩三天出一起,死者都是男性,死狀很相似,都是頭發被梳落,頭骨被硬生生的梳破,腦漿四溢。不過第十六個死者有些不同,他的腦袋裏插著一隻梳子,不像其麵的十六個人都是自己手上拿著一隻梳子。

    這十六個人生前不是本地的富貴人家,就是來做生意的商賈,兇手似乎是針對有錢的人下手。而這兇手手段極其高明,作案後不留任何痕跡,根本無從查起。

    我低頭沉吟:“凡是作案,怎可能一點線索都查不到?那些死者被曝屍荒野,那麽他們生前最後遇到的人是誰?這些難道都查不出?”

    掌櫃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對我倆道:“姑娘真是冰雪聰明,一針見血。我小舅子在衙門裏幹事,聽說這件案子也不是沒有線索可尋。那些死者死前的一天晚上,都同是見了挽霄姑娘,第二天就被人殺死。現在衙門已經認定是挽霄姑娘做的案,她已被下獄,隻要她招供,就能結案了,但是聽說無論如何嚴刑拷打,她都不招……唉,說起來這挽霄姑娘也挺可憐的,一個弱女子,哪能做出這些殘忍的案子啊?可現在衙門正需要一個替罪羊,她偏偏和這案子扯上關係,不被逼著認供才怪。”

    我和禦辭互視一眼,挽霄?看來遲早也要去找一下這位姑娘,不過問題是……

    “掌櫃的,這挽霄姑娘是何人?”我打斷掌櫃的絮叨,問道。

    掌櫃一愣:“姑娘不知道?那挽霄是極樂樓的頭牌,豔名遠揚呢。”

    我和禦辭俱是一愣,我道:“你是說那挽霄……是青樓女子?”我瞥了一眼禦辭,心裏忽然升起一個怪念頭,當初在京城遇瀠影,秦淮遇天香畫舫,現在查案,竟然又遇到個極樂樓,怎麽走到哪裏遇事都和青樓有關?

    再追問了掌櫃一些問題後,大體的案情我們已經了解了,便別了掌櫃,讓小二前頭領路到上房去。

    小二帶我們二人到兩間清靜的上房門前,道:“兩位客官,這兩間是我們客棧最好的客房,天字一號和二號,您二人隨便挑。房內有茶,今早新沏的。等飯菜做好,小的會上來告知。二位好好休息,小人告退。”說罷,他轉身下樓去了。

    禦辭推開一號上房的門,對我道:“趁早休息一下,今夜可沒得再睡。”說罷,他自己走去二號房間前,推門進去,轉身關上了門。

    我便也不再說什麽,進房關上門,走到床邊,整個人“砰”地一聲倒進軟軟的被褥裏,把臉頰在柔軟絲滑的被子上狠狠地蹭了幾蹭,舒服地歎了口氣,全身一陣放鬆。

    這客棧果然不愧是整個雲深州城最好的客棧,裝潢漂亮,床也極是舒服,被褥又軟又滑。我在床上翻來翻去,心情極好,拉過被子裹成個大包像抱枕頭般抱在懷裏。以前睡覺我最愛抱著東西睡,但這三年多數時間露宿野外,這習慣也就慢慢淡忘了,今日不知怎麽,竟又勾起了以前孩童般的興致。

    我抱著被子躺著,胡思亂想,漸漸地開始神思迷蒙,困意襲來,我半翻一個身,漸漸沉入睡眠……

    是夜——

    雲深衙門。

    寂寂人定,月迷星朦,蕭瑟冷風吹過,停屍房在黑暗中顯得鬼魅陰森,風拂過窗框,輕微的聲音仿佛死人的骨頭碰撞摩擦著似的,寒意陣陣。

    黑暗中,兩抹白影迅捷輕巧地在屋簷間穿梭,輕點磚瓦,而足下無聲,足見二者輕功之上乘。

    眼見到得停屍房,兩人足尖一點屋簷,借力向前躍起,憑虛禦風,無聲落地。

    我四周一望,寂靜無人,對禦辭使一眼色,兩人走上前去,推開了停屍房的門。

    甫一開門,一股腐臭的氣味撲鼻而來,我胃裏一陣翻騰,不由咬咬牙,硬是忍住。旁邊忽遞過來一方帕子,上麵散發著帶著藥味的清香。我有些詫異地轉頭看禦辭,他淡淡地對我道:“捂著鼻子。”

    我心下感動於他的心細,接過手帕,捂著口鼻,含含糊糊地道:“那你呢?”

    他神色不變,道:“尚能抗得住。”說罷,便走到停放屍體的床旁,從懷裏拿出火折子與一截蠟燭,點著火,借著微弱的光,揭開白布觀察屍體。

    我關上門,迴身走上前去,忍著胸中的陣陣惡心,一同觀察,十幾具屍體,均是麵帶木然的微笑,頭定結著厚厚的血痂,依稀可見頭皮被梳破的痕跡,三千煩惱絲盡被梳去,腦漿溢出。麵對如此景象,才曉得世間竟有如此恐怖的死法,如此殘忍的殺人手段!

    死者身邊均放著殺死他們的那隻梳子,我拿起梳子細細觀看,上麵白紅痕跡斑斑駁駁,每隻梳子都不相同,出自不同的商家。我不由暗道:“好狡猾的兇手。”那兇手若隻用一家貨,我們還可以尋著這線索上那商家門去問話,現下他(她)既用了不同商家的梳子,我們便也就無從查起了。

    我轉頭問禦辭:“怎樣?你看出了什麽?”

    禦辭不語,隻是搖搖頭,神情凝重。

    我皺眉低頭,將梳子輕輕放迴原處,昏暗跳動的燭光下,那小小的梳子仿佛幻化成厲鬼猙獰的獠牙,大啖血肉之軀,牙間布滿紅白相間的液體。

    我心裏一股寒氣串起,一陣戰栗掠過背脊,不由閉上眼睛,倒退一步,不敢再繼續看那梳子。

    “怎麽?”身旁傳來禦辭關切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鼓起勇氣看那小木梳,低聲道:“這梳子,怨氣好重……我能感受到。”

    禦辭糾起雙眉,拾起那木梳端量。

    我低頭沉吟,凡兵器者,上發之氣多來自用主,主善而器多斂,主怨而器多厲,我緩緩道:“兇器帶著如此強烈的怨氣,看來兇手並非常人。若是一般人,斷不可能有如此強烈的怨氣,那兇手……怕是些厲鬼惡妖,此番現世,為禍人間。”

    正思量間,忽聽得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聲音漸行漸近,我與禦辭互視一眼,心領神會,吹滅了手中蠟燭,雙雙翻窗而出,輕巧地翻上屋頂,飛快地沒入黑夜之中。雲深州城街道——

    雲霧蔽空,月隱徘徊於雲中,黯淡的月光灑下,一片慘淡的白覆蓋在瓦簷屋脊上,青石板的路反射著幽幽光芒,隱示不祥。

    我與禦辭並肩走在街道上,周圍一片寂靜,隻聽得到兩人的腳步聲。

    他沉思半晌,忽然開口問道:“去大牢?”

    我搖搖頭,看向遠方茫茫夜色,凝重道:“我想先去極樂樓。若那挽霄真為厲鬼惡妖所化,她的住所定是怨氣四布,與眾不同。大牢裏常年陰氣聚集,會掩去她真正的鬼厲之氣。”

    他輕頜首,並不反對。

    二人折向極樂樓方向,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神色古怪地看著我:“你……就這樣去?”

    我疑道:“怎麽不行……”話還沒說完,便省悟過來,自己乃女兒之身,就這樣出入煙花之地,旁人看來的確古怪。我不由一挑眉,雙手環胸,盯著他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你自個兒去,問完話迴來告訴我。”

    他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一時揣摩不準我的意思,便沒了言語,幹愣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見他那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轉身往極樂樓方向走去,揚聲道:“走罷,去極樂樓。女子進入又如何?我是去找線索,又不是去找樂子。”

    禦辭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亦不再計較,快步跟上。

    月光之下,兩道身影越來越遠。

    空中遠瞰,極樂樓在城西南,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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