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鋒路派出所所長孫德做夢也沒有想到,鬱錦芳會主動約自己吃飯。

    四年前,這個柳江河邊漁民的兒子、在軍隊裏事業如日中天的中校軍官,為了照顧自己身患重病的妻子,脫下穿了二十年的軍裝轉業到家鄉柳州,被安排在東岸公安分局,任前鋒路派出所所長。

    孫德是個重感情的人,這從他十年如一日對癱瘓在床的植物人妻子細致入微的照顧即可得到證明。為此,當地媒體曾不止一次地報道他對病妻情深義篤、不離不棄的感人事跡,為此連年被當地媒體評選為龍都市“十佳市民”。然而,作為道德楷模的他,隻有他自己知道,對於已經處於植物人狀況,沒有任何意識的妻子的照顧,更多的是出於道義上的責任,而並沒有情感上的交流,這種種意外的榮譽加身,對於他不過是背上了一個推卸不掉的精神十字架。怎奈他又是一個十分愛惜自己羽毛的人,在榮譽的光環下,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整整十年,連他的兒子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卻沒有真正嚐到過做男人的滋味,直到鬱錦芳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那沉睡已久的雄性衝動才在他的體內複蘇。

    那是兩年前,鬱錦芳辦完離婚手續,到他們派出所辦理戶口遷移手續,戶籍員就是否為她單獨立戶向他請示,他才正式認識鬱錦芳。初見鬱錦芳,他就為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獨特女性氣質所吸引,也為她這麽一個人間尤物離婚落單而疑惑和惋惜。

    這時,他的妻子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已經安安靜靜地離世一年有餘了。背負了整整十年的沉重精神負擔突然放下,讓他一時間適應不了,心裏頓時感到空落落的。本來想好好享受兩年無事一身輕的單身生活的他,麵對眼前這個似懷滿腹幽怨的中年麗人不禁產生一種憐惜之情。

    有著二十多年軍旅生涯的他,本來是不善於與居民打交道,整日處理那些家長裏短的瑣碎事務的,所以一直想申請調往局機關工作,可自從認識了鬱錦芳,從來都懶於下社區的孫德便主動攬下這個片區的日常管理事務,時不時的以各種理由接近鬱錦芳。

    兩年多來,他曾無數次向鬱錦芳拋出橄欖枝,卻無一例外地遭到鬱錦芳的婉拒。現在,她竟然主動約請自己吃飯,到底是為哪般呢?

    毫無疑問,肯定是與她的侄子鬱暉的死有關。如果是這樣,那他與她之間就隻能是公務的接洽,而不會有私人色彩了。可要真是這樣,那她到所辦公室找他不就行了,又何必請吃飯呢?噢,對了,這原來是地方上通行的辦事規矩。自己已經轉業多年,竟然還沒適應社會上的一般法則,實在是說不過去。但是無論如何,這頓飯還是一定要去吃的。

    鬱錦芳是在送走哥鬱錦標後,直接來到約好的上島咖啡廳的。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這裏環境還算優雅安靜,不光能吃飯,更是一個聊天說話的好地方。一進門,鬱錦芳環顧一下大廳,很容易就看見孫德在一個僻靜的角落等著了。孫德也在第一時間看見了鬱錦芳,遠遠地就站起身等候鬱錦芳入座。

    令孫德意外的是,鬱錦芳將自己收拾得幹淨利落、明豔照人,全然沒有剛剛失去親人的那種悲切和憔悴的表情,這讓孫德醞釀了半天的寬心話不知如何說出口。孫德表情有些尷尬地幹笑著,做了個手勢將鬱錦芳請入座位。

    孫德接過服務生遞上的菜譜,問明鬱錦芳所中意的菜肴,又點了自己喜歡的水煮牛肉,然後將菜譜遞還給服務生。

    之後二人相對而坐,良久無語,最後還是孫德沒話找話地打破靜默。

    “這幾天……是怎麽過的?”他本來是想問“這幾天過得還好吧”,可話一張嘴又覺得這樣問不合適,這才臨時改口。

    鬱錦芳表情平靜地嫣然一笑:“很好呀!那不是平時怎麽過就怎麽過唄。”

    “鬱暉的事……安頓好了嗎?”

    “噢,鬱暉出遠門了。”鬱錦芳的語氣依然很平靜,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孫德一時愕然,不知該說什麽好。二人又是長時間的靜默。

    還是孫德先打破沉默:“鬱暉的屍檢報告出來了,你知道吧?我知道,鬱暉的死不像自殺那麽簡單。可這是分局作出的結論,我們無權推翻它。”

    鬱錦芳還是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隻是身體在微微地抖動。

    “鬱暉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臨走時不該偷拿他們的東西。”

    鬱錦芳急忙爭辯說:“不,鬱暉不是偷東西的孩子。”

    “他偷的不是錢,而是能要他們命的東西。”

    “是什麽?”

    “不知道,我還不能肯定。”

    “是搖頭丸。”鬱錦芳肯定地說。

    “你怎麽知道?”孫德問。

    “我就是知道。”鬱錦芳迴答,但就是不說明原因。

    “還有就是,現場還發現了他留下的遺書的殘片,經鑒定是他的筆跡。這一點也為他們做出這個結論提供了依據。”

    鬱錦芳緩緩抬起頭,說:“孫所長,其實我今天約你出來不是為了談這件事的。我們不說這事好嗎?”

    孫德詫異地問:“那你今天請我來幹什麽?”

    鬱錦芳問:“你過去對我說過,對我有好感,是真心的嗎?”

    “當然是真心的。!這一點難道你還懷疑嗎?”

    “我不懷疑。我想好了,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我們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我想今後為我自己活著了。”

    鬱錦芳如此突然的表白是孫德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冷靜地想了想,說:“錦芳,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但是我也知道,以你現在的心境,是不適合考慮這件事的。”

    “孫所長,……”鬱錦芳剛要說話,被孫德伸手製止住了,“叫我阿德,或者孫德。”

    “噢,阿德,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是孤身一人,今後的生活該怎麽過,我不能不考慮,我不想永遠就這麽過下去。”

    “錦芳,我會陪伴在你身邊的,隻要你願意,直到永遠。但是現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從悲傷中走出來。”此時的孫德看上去要比鬱錦芳理智得多。

    鬱錦芳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飯碗,筷子撥弄著碗裏的米飯,像是在數剩下的米粒。

    許久,鬱錦芳才抬起頭,眼裏含滿淚水,哽咽著說:“阿德,我這是被拒絕了嗎?”

    孫德急了,趕忙分辯:“不是的,錦芳!我愛你的真心皇天可鑒。可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和你分享愛的甘露,這叫乘人之危,我不能這麽做。來日方長,好嗎?”

    鬱錦芳掏出餐巾紙輕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說完拎起自己的挎包,掩麵匆匆離去。

    這一頓午餐攪得孫德心亂如麻。一方麵為自己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鬱錦芳竟然主動向他示好,自己那無所歸依的感情終於有了落腳地而萬分欣喜,一方麵又為鬱錦芳在這個非常時期作出這種反常舉動而感到疑惑不已。

    他不停地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表現得過於理智而使對方傷心?緊接著又否定了這個判斷。自己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的,並沒有什麽不妥。可是對方為什麽又這麽傷心呢?

    晚上,孫德照例到所裏打了個照麵,了解了一下一天的工作情況,然後步行到鬱錦芳所住的樓下。他駐足很久,看著鬱錦芳四樓的窗戶裏亮著燈光,躊躇了幾次終於抬腿踏上了樓梯。

    孫德在門口站定,好一會兒才舉手敲門。

    很快,門就打開了。鬱錦芳仿佛料定孫德要來,隻是輕聲說了聲:“你來啦!”說畢側身將孫德讓進門,然後順手把門關上。

    這是孫德第一次來到鬱錦芳這個兩房一廳的住所。一進門,他就感受到這個不大的房屋空間裏彌漫著一種強烈的知識女性的溫馨氣息,幹淨、雅致,富有情調。

    孫德坐在沙發上,趁鬱錦芳沏茶的當口,打量了一下房間的陳設,看見牆壁上掛著一幅大大的照片,正是鬱錦芳、鬱暉兩個人的合影。畫麵上,姑侄倆臉貼臉依偎在一起,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看上去既像一對姐弟,又像一對母子。

    如此親密的關係,她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放下呢?

    “錦芳,你肯定是誤會我了。”孫德從鬱錦芳手中接過茶杯,開口說。

    “我知道,你同情我。我是應該得到同情,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鬱錦芳搬出一把椅子,坐在孫德對麵,和他保持著距離。

    看到鬱錦芳一臉漠然的樣子,孫德離開坐位,走到鬱錦芳麵前,突然單膝跪在地上,抓住鬱錦芳的雙手,說:“不是這樣的,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我敢發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愛你。”

    鬱錦芳直直端坐著不動聲色。許久,她才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張開五指,慢慢伸向孫德的頭頂,插進他濃密的黑發中,緩緩摩娑著,眼睛裏放出異樣的光芒。

    “阿德,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怎麽敢當?如果你真的愛我,我就是你的,就在今晚。”她柔聲說,聲音仿佛從遙遠的虛空傳來。

    孫德得到這樣的鼓勵,如何還把持得住?

    他把臉慢慢貼向鬱錦芳的腹部,雙臂環抱著她纖細的腰肢,隔著衣服就能感受到她柔軟細膩的肌膚那凝脂般的質感。他的手不由自由地在鬱錦芳的背部腰間逡巡揉搓著,頻率約來約快。他的大腦一時間熱血湧動著,令他感到一陣一陣的眩暈,各種過去不曾有過的迷亂意向不由自主地交替映現在自己的腦海。終於,他把手伸向了她的前胸那兩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肉峰,頓時兩個人同時爆發出了一聲焦渴的“啊”的一聲唿喊。

    鬱錦芳的雙目迷離地微閉著,唿吸越來越急促,任由孫德慌亂地扯開自己的衣扣,用嘴在自己的左右乳頭上來迴吸吮。

    “阿德,你還等什麽?快點,抱我進去!”鬱錦芳用幾乎窒息的聲音喊道。

    孫德不敢怠慢,伸出雙臂將鬱錦芳托起,幾步跨進內室,將那纖弱綿軟地身軀橫陳在席夢思床墊上。

    兩個饑渴的男女的生命激情在瞬間爆發,經過一番疾風驟雨的狂亂之後,最後歸於平靜。

    十年了,這是孫德第一次在一個女人身上體會到作為男人的尊嚴,而且是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

    在幾近休克的折騰之後,躺在床上的孫德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洗手間裏正在發生異樣的聲音,而鬱錦芳早已不在身邊。

    孫德光著腳下地,悄悄走過去推開洗手間的門,隻見鬱錦芳正對著鏡子壓抑地哭泣,瘦削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孫德小心地喊道:“錦芳,你怎麽啦?”

    鬱錦芳趕忙扯下一條毛巾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轉過身來笑著說:“阿德,你醒來啦?”

    “對不起,錦芳!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麽急。”

    鬱錦芳把臉貼在孫德的胸脯上,幽幽地說:“不是的,我是高興的。我現在隻有你了!謝謝你,你可要常來呀!”

    孫德說:“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你在哪裏,哪裏就是我的家。”

    此時,孫德已經徹底明白,鬱晉芳心裏根本就沒有放下鬱暉,她之所以主動接近自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為她做主。可問題是,他有這個能力為她做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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