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大家便轉移話題侃邢瀚。邢瀚認識在座的每一個人,且交情不薄。高興說:“邢瀚這小子,當年肩膀上掛一列兵銜,老跑到我們編輯部,餓了啃個冷饅頭,硬是把我們感動了。這小子文筆刁,野路子的寫法,但文章很耐看,第一篇稿子是我加了編者按給發的。”田夫不服,說:“不見得吧?他的第一篇文章,是篇散文,那時我在報社幫忙,是我發的,叫《鏵頭草》。”曲寒說:“二位別爭了。其實,邢老弟剛來北京當兵,我們就認識。當時我去他們部隊銷書,是他幫忙搬的。那時他就拿出幾篇小稿給我看,是在他老家的地區報紙上發表的。”殘月一聽銷書,忙問:“曲總銷什麽書?”曲寒說:“那時我剛從外地來北京,在二渠道和書商們混。當然,那會兒不叫‘二渠道’,這個詞兒是後來才有的。我們幾個人,專門找熱門的題材,攢成書後,就自己找地方銷。恰好認識以前在中央工作過的一位老同誌,是個老八路,便讓他寫個迴憶錄,我們加工。由於是關於部隊題材的,便聯係了幾個部隊,把書直接拉過去,點數收錢。”眾人剛才胡侃,沒想到曲寒是此道中的“前輩”,不禁大為佩服。田夫說:“那好啊。可曲總為啥不幹下去呢?那個掙錢。我有一哥們,現在不得了,租了幾百平方米的寫字樓,紅旗車都有了。”曲寒歎了口氣,頗有往事不堪迴首的悲涼,說:“我不是幹那個的料,一幹就翻船。當時,有一哥們找了一個自由作家,寫了一本關於性風俗的書。我勸他別幹,危險,他不聽。那是80年代後期,中央抓這事抓得緊。書一出來,就點滿了金台路那幾個書攤,一天就銷出去幾千本。可是,晚上就有掃黃辦的人來查,幾個書店都被抄了。我那哥們連夜跑到內蒙不敢露麵。這事我沒參與,但聽說後心驚膽顫,便洗手不幹了。還是幹期刊安穩,拿錢少點,但沒有風險。”田夫說:“風險和利潤並存。有多大的利潤,就擔多大的風險。”蘭鵬說:“還是那些名人的書好弄。一上攤,嘩啦嘩啦銷出去了,出版社也愛出。”曲寒歎道:“這個時代嗬,人們太功利,沒幾個人靜下心來品讀中國的悠久文化。我的愛人,也是學文科的,從小把文學名著當飯吃,現在在電視台當編輯,忙得渾身散架。各位猜猜,她晚上迴來累了看什麽書?”眾人猜了幾種,多是《平凡的世界》、《紅與黑》、《人間喜劇》之類。老曲卻歎道:“是《女友》、《婚姻與家庭》之類!你們說,我愛人怎麽啦?”老曲此時像個苦主,仿佛別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的老婆似的。

    高興作為黨報的編輯,雖沒有表現出高姿態,但對眾人的意見不敢苟同。他說:“其實,這個社會還是在進步。不管怎樣,中央對新聞輿論是關心的,也給了自由的空間。以前的報紙,打開就是政策口號。現在,我們黨報也走市場了,也關注人民群眾的生活了。我們那份報紙,重點放在社會新聞上,再就是為老百姓服務類的報道,這不說明是個大進步麽?”田夫賊了他一眼,說:“得了得了。你們那報紙,我是不敢再看了。你們那些廣告,全是騙人的。今年春節我在上麵看了一則租房信息,便去諮詢,結果房未租到,讓中介公司騙了400元。你說,這400元吧,打官司也不值,不要吧心裏嗝得慌。還有啊,什麽潔爾陰、衛生巾、洗發水的廣告都上去了,還說辦得好?以前你們那個副刊,那文章精彩極了,我還經常剪貼,詩歌散文小說樣樣齊全,整個版密密匝匝的。現在,哼,像個大雜燴,說是散文,其實啥也不像,豆腐塊那麽大就準一篇,然後攔腰來一橫線,下麵全是廣告。什麽房地產、招聘、治類風濕牛皮癬的,讓人一看就倒胃!”高興就不高興了,黑了臉說:“老田你別這麽說。全國的報紙幾家不是這麽做的?沒有廣告,報紙怎麽活?上頭撥的那點錢,根本不夠用,做哪行都有難處嘛!況且,我又不是編副刊的。”蘭鵬也說:“老田呀,你這麽說,高兄那兒沒麵子。黨報記者,也有難處哇!”田夫這才意識到有點兒過了,趕忙說:“高主任,我可不是針對你說的!你別見怪。不過確實是真話。黨教導我們,要實事求是,我也是十幾年黨齡的人了,要敢於批評與自我批評嘛!”高興說:“哼!你老田自命清高,你以為你就是個合格的黨員?你肚子裏那幾根花花腸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在我們報紙上發的那些稿子,有幾篇是真實的?你上次編造的那篇打工妹的稿,我給你編發了,結果上頭說這個稿子好,要讓電視台拍成專題片,以教育外來人口。我可就慘了,明知道是你小子編的,從哪去找這些人?我隻好推說你小子去了南方,聯係不上,這事才擺平。你差點讓我犯錯誤,還自鳴得意!”二人可能喝高了點,就要幹架。老曲雙手一拱,說:“二位看老曲薄麵,別吵了。今天李兄弟盛情招待,我們應該敬他幾杯才對。”於是眾人才七嘴八舌誇李思城,紛紛敬酒。李思城一一喝了,說:“各位老師,今後還望多幫忙。”眾人皆應承,於是大家舉箸夾菜,埋頭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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