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路39號,一座雄偉的門樓。門樓兩側是持槍肅立的哨兵,像兩座雕像。

    哨兵像盤問特務一樣把李思城問得快結巴了,又反複看了他的士兵證,才向政治部值班室打了電話。那邊說放行,李思城才勾腰提起行李進入大院。

    院子很深,到處有哨兵把守。李思城正想問問機關辦公樓的位置,突然一輛吉普車衝過來,差點撞著了他。

    車門打開,走下一個佩中校軍銜的軍官。那軍官大聲說:“原來是你小子!咋,這麽快就過來了?”李思城定神一看,原來是孟中魂。

    “副參謀……科長。”李思城說,“我被調到政治部來了。”

    “我知道。”孟中魂說,“通知是我叫李參謀下的。其實呢,我不讚成你調到機關來。基層有基層的好處,機關容易懶人。不過呢,既然老魏要調你,自有他的道理。這樣吧,你先去報到,有啥事直接到軍務科找我。我得到連隊去檢查,有機會再聊吧。”孟中魂到哪裏都是匆匆忙忙的,話還沒說完,就鑽進車裏走了。

    李思城又往前走。開闊的訓練場上有一隊女兵正在踢正步。李思城忍不住想笑。原來那些女兵的正步踢得像跳舞似的,腿軟如麵條。操場後麵是一座六層的長方形大樓,前麵是住宅樓。從建築的造型來看,肯定是師部機關了。

    又經過盤查,李思城才得以到四樓的秘書科報道。科長是一個微胖的中年人,大腦袋,小眼睛,耳垂奇大,頗像如來。他敞著領口,把剛吸了一半的煙往已經堆滿煙蒂的大煙灰缸裏一扔,對李思城說:“聽說你軍事訓練不錯,但來了機關,就得服從機關的管理,從事機關的工作。你學過打字嗎?”

    “沒有。”李思城說。

    “得盡快把它學會。秘書科的打字員,實際上就是全政治部的打字員。你來得正好,小徐要調走,你趁這兩天趕緊跟著他學。陳幹事——”他對一個正在看報紙的中尉說,“你先把他領到機房,與小徐見個麵,然後再給他安排住的地方,下午去司務長那兒轉夥食關係。”

    陳幹事便領著李思城到了樓道拐用處的機房。推開門,一個佩上士軍銜的矮個老兵坐在一台打字機前的轉椅上對著鏡子擠青春痘。陳幹事簡單交待幾句,便走了。李思城呆站在那,等那老兵擠完最後一個痘,才說:“班長,以後多指教。”

    那老兵用手捋了一下中分頭發,半眼也沒瞧李思城,自個點根煙吸了,才用深沉的語調問:“幾團的?”

    “一團。”要不是李思城看著他佩著上士軍銜,肯定不會迴答他。

    “是山溝裏那個團吧?我去過一次,吹得我滿臉的沙子,那鬼地方不是人呆的。喂,你叫啥來著?”其實剛才陳幹事已經介紹過了,但他好像根本沒聽見。

    “李思城。”李思城很反感這個老兵。

    “李自成?”那老兵皺了皺猴臉,露出滿口黃牙,哈哈大笑,“你真有意思,竟然起這個名字。”

    “不是李自成,是李思城。”李思城真想給他一拳算了。但剛到機關,得忍一忍。

    “什麽地方人?”那老兵轉了一下轉椅,像審犯人一樣問。

    “四川。”

    “四川是個窮地方。”老兵說,“我認識好多四川的打工妹,她們什麽活兒都幹,苦哈哈的。”

    李思城不想再跟他說話。政治部居然有這樣的兵,李思城根本沒有想到。

    見李思城不語,那老兵掃了一眼滿屋子亂放著的雜物,說:“先把衛生搞一下吧。我呢,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以後,這份差事就歸你幹了。”

    李思城搞衛生。

    搞完,老兵又說:“把機器擦一擦。”

    李思城擦那台布滿灰塵的“四通”牌打字機。

    “學過打字嗎?”老兵問。

    “沒有。”

    “想學嗎?”

    “想。”

    “那就去給我買盒煙,我教你。”老兵又呲著黃板牙,樣子很猙獰。

    李思城怒從心起,他強忍了忍,冷冷地說:“沒錢!”

    “你的津貼呢?”老兵又呲牙笑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出狼,做任何事都得有代價,這個道理你懂不懂?我的闖王同誌。”

    李思城氣得直了眼,說:“你配做一名軍人嗎?”

    “不配,你配。”那老兵說,“你配做軍人怎麽第三年兵了才調到機關來?”

    “你不是第四年兵了嗎?”李思城反問道。

    “第四年兵?”那老兵哈哈笑了,指了指肩膀上的四道杠說,“到第四年兵的時候,我早就扛上豆了。喂,最後一次問你,你到底去買不買煙?”

    “不買!”李思城說。

    “有種!”那老兵站起來說,“我讓你牛逼!別以你是老兵了,告訴你,在機關,新來的幹部也得裝孫子,你一來就想當爺爺,門都沒有!機器在這兒擺著,你愛咋就咋弄!”說完,一甩門就出去了。

    李思城氣得喘了兩口氣。他真想迴連隊算了。這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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