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生進了洗手間,才發現裏邊還有個女生在補妝。是今晚坐在文亦琛旁邊的女生,今晚一直很低調,都沒怎麽開口說過話。


    洗手間明淨的燈光下,她正在往臉上撲粉。潤生側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迴過頭,多看了數眼。


    這個女生看上去年紀還小,化妝的動作顯然還不嫻熟,她拿的是聖羅蘭的粉餅,這款粉餅對於她這樣年齡的女孩兒來說,稍顯厚重了一些,撲上去臉色便顯得有些不自然。她發現有人在觀察自己,就更有些不自然,手都在輕抖。


    潤生看了她一會兒,善意地笑了笑,“你的皮膚這麽白,狀態又這麽好,還要撲粉麽?”


    文亦可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其實我一向也不喜歡化妝這一類的,但是我的表姐說,女人總要學會打扮自己,特別是這一類的場合,要是不化妝的話,顯得對別人不夠......尊重。”


    潤生放下手中的唇蜜,淡淡對她說:“打扮並不是指一定要學會化妝什麽的,而是能夠注意到自己的優點和風格,選擇適合自己的,有的人需要裝扮才能讓自己的臉蛋更漂亮,而有的人並不需要刻意去塗抹那些胭脂水粉,隻要展現自己最自然的那一麵就可以了,而你,恰好就是後一種,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文亦可怔了怔,還真沒有人這樣對自己說過,她身為文家的千金,父母平日裏對她的看管很嚴,所以她基本上沒有什麽朋友,唯一要好的,就是胡佳琳了,但她也從來沒有這樣稱讚過自己。


    “文亦琛是你的......”潤生站在鏡子前,理了理頭發,狀似無意地問。


    “他是我哥哥。”文亦可甜甜一笑迴答到。


    潤生聽了就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原來是文家最小的那個女兒,平日裏從來不會出現在公眾視線裏的,見過她真麵目的少之又少,她和文亦琛在一起時,他也從來絕口不提文家的人,當時她以為是他和文家關係緊張的緣故,但是現在看這個女孩提起他時毫無戒備的笑容,他們關係應該還說得過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是,當時他隻是玩弄自己的感情而已,又怎麽會介紹啊文家的人給她認識呢?以前自己也確實被感情衝昏了頭腦,所以才這麽明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似乎是不願意再想起以前的事情,潤生深吸了口氣,轉身拍了拍文亦可的肩膀,笑著說:“清純是你最大的優點,化妝隻需要稍作點綴就可以了,這種厚重的妝容並不適合你,不信的你現在把這些多餘的東西都去掉,再迴包廂試試效果。”


    文亦可紅著臉,點了點頭。


    潤生先迴到包廂,裏麵氣氛正好,一群人討論的焦點也終於不在自己身上,她趁機拿了杯果汁,一口一口抿著,包廂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是文亦可。


    她果然聽了自己的建議,把粉洗幹淨了,黑粗的眼線也卸了,隻是輕微勾勒了一下,整個人看上去幹淨了不少,一張小臉白裏透紅、晶瑩得毫無瑕疵。


    文亦可這樣稍作改變後,一進來就吸引了幾道目光,其中有一道就來自肖誌平,他先是有些訝異,然後微微仰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潤生覺得他那雙眸子,仿佛是發現了寶藏,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中,也是流光溢彩,不由就微微勾起了唇角。轉頭看文亦可時,她果然也害羞地低下了頭。


    也許是大家酒都已經喝到位了,包廂裏聲音漸漸喧雜起來,潤生躲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聽著桌上的人亂七八糟地說著笑話,終於再喝完了幾天的不知第幾杯酒,頭越發沉重的時候,看了看時間,站起來說:“不早了,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肖誌平緊跟著她站起來:“那我送你。”


    坐在他旁邊的胡佳琳的臉色突然就有些難看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潤生站在一邊卻恰好看得清楚,她微微笑了笑,說:“不用了,今天你是主角,不要冷落了大家。”


    話還沒落音,不知道誰忽然開始起哄,接著砰的一聲,似乎是開香檳的聲音,暗色之中,不知道一塊什麽東西,飛速地向潤生這邊打過來。


    瓶塞剛好擊中鼻子。


    她下意識的拿手指捂住鼻子,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又酸又漲,接著指間溫膩膩的留下液體。意識十分清醒地體驗到了鮮血快速的從身體流失的感覺。整個人頓時懵了,隻要微微仰起頭,鮮血就倒灌著流進喉嚨裏,衣襟上也沾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肖誌平立刻伸手抓了茶幾上的紙巾遞給她,潤生甚至騰不出手去抓,隻是徒勞的用手捂在嘴巴上,明顯能察覺出黏膩的血液順著手指一直流到手肘處。始作俑者是胡佳琳旁邊坐的一個女人,此刻正怔怔的看著,幾乎已經嚇呆了。


    “怎麽流這麽多血,快,去醫院……”肖誌平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嘩啦一聲,像是什麽東西被倒翻了。


    他迴頭一看,是文亦琛隨手將冰桶裏的冰倒在濕巾上,抓起來放在潤生鼻骨上方,沉聲說:“自己拿著。”


    潤生被冰塊激了一下,渾身打了個冷顫,接著身子一輕,已經被人騰空抱了起來。她有些驚恐地看著文亦琛近在眼前的側臉,他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用很快的語速說:“捏住鼻子,不要抬頭。”


    她用力抓緊了冰塊,敷在鼻子上,頭又暈沉沉了,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


    見她這副樣子,文亦琛皺了皺眉,冷聲說:“我們馬上去醫院。”他並沒有顧忌周圍的目光,抱著她大步走到門口,司機已經將車子停在門口,拉開了後座車門。


    偏偏想將她塞進後座的時候,潤生的小腿卻橫亙在門邊,試了兩次都沒放進去。文亦琛有些急躁,順手扯掉了她腳上蹬著的高跟鞋,將她的膝蓋一曲,塞了進去。自己轉身走到車子另一側,看到追出來的肖誌平,略微點頭說:“我會送她去醫院。”


    車門砰的一聲甩上了。文亦琛坐在潤生身邊,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撥開她的手,替她摁壓住鼻子兩側。冰鎮和擠壓並沒有讓血流的速度放緩,潤生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襟,禮服已經沾滿血跡,由於是黑色,所以並看不出來,隻能從周圍沾上血跡的肌膚上能看出這次出血量的嚴重情況,她聽到他的聲音:“別怕,馬上就能止住。”


    時光倏然靜止了。


    潤生定定地看著他,眼神有些迷惘,也有些迷離。


    文亦琛的手一直不曾放開,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她臉上的妝都花了,加上滿臉的鮮血,頭發淩亂,狼狽不堪。可唯有一雙眼睛,許是因為害怕的緣故,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盈盈水水,叫人憐愛。他心中驀然一動,於是很快轉開了眼神。


    車窗半開著,雨絲不停地飄落進來,潤生的手指被冰塊凍得沒了知覺,整張臉也似是麵具一般,她顫聲說:“我自己來。”


    文亦琛慢慢鬆開手,側臉望向車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車速極快,趕到最近的醫院,不過十多分鍾,已經有醫生在門口等著了。他靠在車椅上,此刻理智已經漸漸恢複,他看著她有些艱難的推開車門,並沒有伸手幫忙。最後是有經驗的護工一把將她抱上了了急救床,推去裏邊了。


    急診室外,護士手中拿了表格走過來說:“家屬嗎?麻煩在這裏簽個字。”


    醫院的燈光慘白慘白的,他的身形挺拔,靠在雪白的牆上,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他沒有接過那張紙,隻對護士說:“我不是家屬。”


    護士抬頭看了看他:“那你去聯係家屬。”


    他怔了怔,想了半天,撥通了歐陽倩的電話。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歐陽倩急匆匆地趕過來,看到文亦琛,頓了頓腳步,神色有些複雜。然後就朝護士急步走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麽,護士聽了驚訝地抬起了頭,又連忙朝急診室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急診室門被拉開了,護工推著潤生出來,她就這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臉色白得像是床單的顏色,如果不是胸口輕微的起伏,真像已經死了一樣。


    文亦琛微微直起身子,唇角抿成一條直直的線。


    歐陽倩快步走去她的身邊,俯下身低聲說:“潤生,現在去做個小手術,很快就沒事了。”


    潤生睜開眼睛,不知低低說了句什麽話,歐陽倩便安慰她:“不會和上次一樣的,你放心。”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歐陽倩一迴頭,看到文亦琛站在不遠的地方,黑影幽寂,目光微微向上望著廊上的頂燈。她並不確定文亦琛是不是聽到了剛才自己說的話。


    他依舊是冰冷的神色,隻禮貌性朝歐陽倩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


    歐陽倩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分難掩的情緒,她其實真怕他一直留在這裏,最終會瞞不住,潤生當時生樂樂時就九死一生,落下了病根,一旦流血就很難止住。醫生要是問起具體情況,她也隻能如實告知,如果被文亦琛聽了去,難免就會知道了樂樂的存在,再查下去,恐怕……


    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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