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落,徐宿才收起自己的行囊起身離開。


    一天的時間,他成功勸說了幾名怨鬼,讓這些怨鬼放下心中的執念,轉世投胎。


    正如當初徐宿在信上所說,怨鬼來到鬼鎮以後,因為不與普通人待在同一處,所以很少會再襲擊普通人,再加上優美的環境以及徐宿的勸解,一些怨氣不重的鬼魂很快便將怨氣散去。


    即使是執念較深的怨鬼,耳濡目染之下,怨氣也會逐漸散去,等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也會轉世投胎。


    鬼鎮是怨鬼的臨時居所,類似於一個臨時中轉站。


    徐宿日複一日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錢倉一跟在徐宿身邊,他知道這是人蛇白練的過去的記憶,對於壽命已然超過百餘年的人蛇白練來說,能夠讓他記住的事情,必定不是常事。


    夜晚來臨,徐宿來到一間門上掛有等風閣的閣樓中歇息。


    迴到等風閣之後,人蛇白練也從魚簍當中爬出,開始四處亂晃。


    “師父,我不明白,天下怨鬼這麽多,你怎麽能夠超度得完?這就像治病一樣,隻能治標,不能治本。”人蛇白練將心中的疑惑拋出。


    徐宿聽到後,搖了搖頭,他將鬥笠取下,感歎道:“白練啊!這和治病還是有挺多不同的地方,這是我的宿命。假如我沒有誤入鬼鎮,自然也不會終其一生都在鬼鎮超度鬼魂。”


    “宿命是什麽?”人蛇白練爬了過去,他的眼神中充滿好奇。


    徐宿深吸一口氣,迴答人蛇白練的問題:“日升日落,花開花謝,就是宿命。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那,師父,我的宿命是什麽?”人蛇白練的眼睛撲閃撲閃。


    徐宿沉吟半晌,接著摸了摸人蛇白練的頭,輕聲說道:“你的宿命需要你自己去尋找,那是屬於你自己的路。”


    錢倉一微微搖頭,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麽人蛇白練會篤信宿命論,這一切都與徐宿有莫大的關聯,而這,為以後人蛇白練的變化埋下了伏筆。


    周圍濃霧漸起,將所有的一切都覆蓋,包括前方的徐宿與人蛇白練。


    等到濃霧消退,周圍的場景並沒有變化,依然在等風閣內,隻是徐宿已經滿頭白發,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似乎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


    “師父你怎麽了?”人蛇白練用尾巴端起藥碗,他將熬製好的中藥遞到徐宿的身前,不過徐宿卻擺手拒絕。


    “我要走了。”徐宿幹咳一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去哪?”人蛇白練將碗放下。


    徐宿將頭抬起一點,語重心長地叮囑道:“去我該去的地方,白練,你以後的路要靠自己,明白嗎?”


    “不明白。”人蛇白練搖頭。


    可惜徐宿沒有再迴答他,此時的徐宿已經斷氣。


    “這麽說來,之前徐宿是以活人的身份在超度鬼魂?”錢倉一若有所思,不過他沒有將注意力移開,畢竟現在是在讀取人蛇白練記憶的機會,他還需要找到鬼鎮本體所在,至於徐宿與人蛇白練之間的糾葛,是次要的事情。


    濃霧浮現又散去,周圍的場景已經來到鬼鎮。


    人蛇白練急促的唿吸聲傳入耳中,他的模樣與之前相比已經有很大改觀,體型要大上不少,此時他正竄入旁邊的一條青石小巷當中,而他的身後,有十幾名怨鬼正在追趕他。


    錢倉一跟上人蛇白練的步伐,他看見人蛇白練繞了一個圈,又從來時的方向逃跑。


    疑惑逐漸浮上心頭。


    “我記得人蛇白練的鱗片能夠完全無視怨鬼的怨氣,怎麽會被追著跑?”


    帶著這一疑惑,錢倉一加快了腳步。


    另外一條青石小巷中,人蛇白練進入之後還迴頭瞥了一眼,這一眼,甚至讓錢倉一以為人蛇白練是在看自己。


    錢倉一走入青石小巷中,昏暗的陰影中,人蛇白練似乎正在吞咽什麽東西,吃了幾口之後迴頭看一眼,看見剛才追殺他的怨鬼沒有追來,於是開始繼續吞咽。


    走近之後,他才看清人蛇白練究竟才吃什麽,他竟然正在吃怨鬼,一點一點的啃食怨鬼的身體部位。


    “怎麽突然就吃起怨鬼來了?”錢倉一半蹲在地,仔細看著人蛇白練的鱗片。


    上麵布滿著各種各樣的傷痕,有刺傷、燒傷、凍傷……等等,而隨著人蛇白練開始將怨鬼吃幹淨,蛇身上的傷痕正在逐漸恢複,不多時便已經恢複大半。


    人蛇白練將怨鬼吃幹淨之後,打了一個飽嗝,接著爬出青石小巷,向遠處走去。


    濃霧再次出現,這次的場景迴到等風閣當中,人蛇白練正待在閣樓裏麵,無精打采,蛇身盤在一起。


    “好想再吃那些怨鬼,好餓,吃別的東西都不管用……”人蛇白練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他看向門外,眼神中充滿渴望,似乎想出去,可又控製著不讓自己出去。


    錢倉一聽到這句話,頓時明白人蛇白練為什麽會開始吃起怨鬼,一切都是因為人蛇白練自身的出生導致。


    根據徐宿的說法,人蛇白練是從鬼鎮中的青石磚中孵化的生物,養分來自於鬼鎮提供的怨氣。


    未成長的時候,僅依靠鬼鎮散出來的怨氣都能夠填飽人蛇白練的肚子,但是隨著人蛇白練逐漸增長,僅憑鬼鎮散播出來的怨氣根本無法填飽肚子,於是人蛇白練在自身欲望的驅使之下,開始向偷吃怨鬼。


    他憑借著自己的獵食本能,即使還未發育完全,依然能夠輕鬆吃掉怨鬼。


    剛才的追殺場景,可以理解為人蛇襲擊怨鬼之後第一次被發現的情況,因為他的模樣太過特殊,所以鬼鎮的怨鬼隻要看見就能夠第一時間辨認出他。


    錢倉一深吸一口氣,此時他也明白,人蛇白練將鬼鎮發揚光大的想法十有八九並不是為了怨鬼,而是其餘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宿命麽?我不想吃他們。”人蛇白練長歎一聲,接著閉上雙眼,趴在地上睡了起來。


    這時候,緊閉的雕花木門忽然被打開。


    門外,一人走了進來,頭戴鬥笠,身披蓑衣。


    人蛇白練睜開雙眼,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人,下一秒,他高興地喊道:“師父!”


    “白練,過得怎麽樣?”徐宿走上前來摸了摸白練的頭。


    人蛇白練沒有迴答,他眼珠一轉,問道:“師父,你為什麽會迴來?”


    “我也不清楚,我死後感覺自己在天地之間遊蕩,忽然有一天,我看見了鬼鎮,當時我想起了許多事情。我想這也許是上天的安排,我還要繼續做我還未做完的事情。”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宿一把將人蛇白練抱在懷中:“白練你和我說說,最近鬼鎮有沒有發生什麽值得一提的大事?”


    “還是和往常一樣。”人蛇白練的迴答平穩而輕鬆,仿佛先前錢倉一看見的內容沒有發生過一樣。


    濃霧出現將周圍的一切全部籠罩,再次退去的時候場景又迴到鬼鎮當中。


    徐宿依舊在為人看手相,他的身邊也如之前一樣圍滿了怨鬼,隻不過這次這些怨鬼並不是在詢問下輩子的事情,而是在指責躲在魚簍中的人蛇白練。


    “白練根本不是人,他是妖怪。先前他不但吃了小花,還吃了隔壁的朱三,我們正愁找不到他,沒想到你把他帶了迴來,快把他交給我們。”怨鬼中身強力壯的代表指著魚簍中的人蛇白練說道。


    徐宿將魚簍護在身後,不停地安慰怨鬼。


    “他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情,我向你們保證。”徐宿高聲迴道。


    “你說不會就不會了嗎?”怨鬼繼續追問。


    “我會看好他!”徐宿沉聲答道。


    “如果他再吃呢?”怨鬼並不打算就此罷手。


    “我會將他關起來。”徐宿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


    待在魚簍中的人蛇白練縮成一團,神情委屈,不敢開口說話。


    場景再次轉換,這次,人蛇白練被關在了一間小房子裏麵,他不停的向門外的徐宿祈求道:“師父,我不敢了……”


    “白練,這已經是第三次,我不能再讓你為非作歹,而且,這也是在保護你,你現在隻要出去就會被他們做成蛇羹。”徐宿的語氣充滿沮喪。


    “師父,我好餓……”人蛇白練繼續祈求。


    “撐過去就好了。”徐宿安慰一句之後離開。


    實際上,人蛇房間內滿是食物,可惜,這些食物都無法填飽人蛇白練的肚子,而且,人蛇白練對這些食物也沒有絲毫的食欲。


    日升日落之後,徐宿重新來到房子前,他輕聲唿喊著人蛇白練,可是屋內沒有任何迴應,於是他將房門打開,屋內,人蛇白練已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徐宿走過去,他輕拍人蛇白練的頭,發現人蛇白練還活著以後,鬆了口氣。


    “我餓……”人蛇白練閉著眼睛喊,他現在已經神誌不清。


    徐宿看了一眼門後,將人蛇白練放下,起身將門關上之後,再重新迴到人蛇白練的身邊,接著,他向人蛇白練伸出自己的左手,同時輕聲說道:“吃吧!”


    人蛇張開口咬住徐宿的左手腕,開始吃了起來,他閉著眼睛,吃得很香。


    徐宿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將手收迴,而是咬緊牙關,等到人蛇白練的臉色好一些之後,他才收迴左手。


    錢倉一看著徐宿已經殘缺不堪的左手,不禁感歎一句:“徐宿為什麽會成為怨鬼?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死哪裏有怨氣?而且,居然為人蛇白練做到這一地步……”


    這是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可是人蛇白練依然沒有吃飽,他下意識衝向徐宿,以前的師父,在欲望的驅使下,也抵不過美味的食物。


    徐宿被人蛇白練撲到在地,已經失去左手的徐宿本就已經非常虛弱,這下更沒有能力反抗人蛇白練。


    正當人蛇白練打算享用的時候,未鎖住的門從門外打開,鬼鎮的鬼魂衝入屋內。


    濃霧漸起,熊熊燃燒的火焰將錢倉一包圍。


    “燒死他!”


    “燒死他!”


    猶如狂歡般的喊聲四處迴響,燃燒的火柱上,人蛇白練淒厲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白色的鱗片逐漸泛黃。


    “師父,救我!”人蛇白練虛弱地喊道


    錢倉一四處尋找,他正在尋找徐宿的身影,不過卻沒有看見徐宿。


    “假設怨鬼受傷也會有影響,那麽,根據剛才看見的畫麵,現在徐宿應該正處於昏迷的狀態中,根本無法來救白練。”


    火焰依舊在燃燒,而人蛇白練已經沒有了反應,他渾身焦黑,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錢倉一眉頭緊皺,其實,他倒是更希望人蛇白練此時已經死亡,這樣一來,程星淵等人也就不會遇到人蛇白練。


    雖然《僥幸》這部電影也不會出世,但是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濃霧再次浮現,黑夜降臨鬼鎮。


    焦黑的木架子上,一雙布滿皺紋的大手出現,將綁著人蛇白練的繩子解下。


    徐宿的身影已經非常模糊,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人蛇白練被徐宿帶迴等風閣,他沒有再救治,而是將人蛇白練埋在等風閣附近,並且立了一塊墓碑。


    錢倉一靜靜看著這一幕,他發現濃霧再次出現,畢竟,人蛇白練沒有死,他的記憶自然也將延續下去。


    等到濃霧消散,周圍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


    不再是鬼鎮,也並非等風閣內,而是一座繁華的城市。


    城市的高樓上方,人蛇白練被做成了純金雕塑,仿佛是這座城市的榮譽標誌,值得一提的是這一雕塑頭頂還戴著一頂皇冠。


    周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忙碌於自己的事情。


    錢倉一走了幾步,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皇宮當中。


    皇宮的龍椅之上,人蛇白練正盤坐在其上,徐宿像一名守衛一樣站在龍椅旁邊。


    此時,人蛇白練正以審視的目光看著錢倉一所在的方向。


    錢倉一左右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身邊站的都是身穿黑白豎條紋囚服的人,於是他走到一旁,站在側麵觀看眼前的一幕。


    “你這妖怪,一定會遭受天譴!”下方的囚犯右手指著人蛇白練罵道。


    “他不是妖怪,他是天生的帝王,生而如此,這是他的宿命。”站在龍椅邊的徐宿語氣平靜地說道:“來人,帶下去。”


    話落,幾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侍衛將囚犯帶了下去。


    “這是什麽啊?”錢倉一眉頭緊皺。


    “我是天生的帝王……”人蛇白練喃喃自語的聲音傳入錢倉一耳中。


    濃霧再次浮現。


    錢倉一發現自己又來到了等風閣旁,埋葬人蛇白練的墓地已經被挖開,人蛇白練正躺在一旁曬著太陽,身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下一秒,人蛇白練緩緩睜開雙眼,他抬起頭左右看了看。


    “這是我的宿命。”人蛇白練看向鬼鎮深處,眼神不再猶豫,變得堅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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