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馬踏飛塵,裕王軍前部隊列嚴整,正步而來。那些兵丁一看這架勢,早就慌不擇路四散而逃。


    很快便有人發現前頭的囚車,軍士見有一男兩女身被枷鎖,料想是囚犯,便有一參將上來問道:“你們原是何人,因係何罪被抓?”


    理王心裏正在著急,想來現在逃無可逃所以就脫口而出:“將軍可否帶我去見裕王殿下?”


    參將一聽好像有些緣故,再一看他人,生得豐標落拓、不似尋常,和裕王眉眼有些像,大驚失色,慌忙下馬問道:“你可是失蹤的那位理王爺?”


    理王剛想說,琴袖忽然道:“不是,我們隻是因不滿朝廷苛待百姓,上書批評朝政引動官府來抓我家老爺,如今裕王殿下替天行道,隻求將軍看在我等之苦,行行好把我們放了吧。”


    理王看向琴袖隻覺奇怪,琴袖卻用眼神告訴他:千萬不能暴露身份。


    參將循著女聲望去,隻見囚車之中坐著一個容貌清麗美豔的女子,心中又加起疑,乃問:“你家老爺姓甚名誰?說了什麽話,引朝廷來抓?”


    琴袖正要作答,忽然一個謀士模樣的人說:“我看他們並非常人,將軍可將他們帶至殿下跟前,若真是理王爺,豈不是大功一件?”


    參將心裏一盤算,也有道理,便叫人將三人枷鎖卸下,帶向裕王跟前。


    琴袖直覺完蛋,理王卻悄悄問她說:“我現在見見裕王也沒什麽不好。”


    琴袖小聲咂嘴道:“你真糊塗,如今他造反正愁沒個墊背的,你一去,管教他拉著一塊兒造反了。”


    理王這才著慌卻已為時過晚,早被人拉著去見了裕王。裕王正坐在馬上昂首觀望周圍山川,其實心如擂鼓一般。造反畢竟是個拿腦袋做賭注的事,一個搞不好小命也沒了,所以這些日子時時緊張,總不踏實。


    正巧下麵有人說抓到三個囚犯要來獻給裕王,裕王便命人帶上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不是他七哥理王麽?


    “弘哥!”裕王一看理王便大喜過望,下馬高聲唿喚,“弘哥!你這兩年到底去了哪裏,怎麽忽然在這兒現身了?頭發又是怎麽迴事?”


    原來裕王見理王頭上臭烘烘、濕漉漉,隻覺得奇怪。


    理王見了九弟弟如今很是長大,身理高挑、體統隆重,忽然悲上心頭哭道:“九弟!你怎麽做這樣的事來了呢!”


    裕王一聽這話,臉色一滯,幹笑道:“今上行徑令人發指,若我再不起兵清君側,恐怕身家性命都已難保。七哥與他本是手足,竟也被弄得家破人亡、東躲西藏,難道你不恨今上嗎?”


    理王愁歎道:“今上本性並非如此,都是為小人蒙蔽。我們做臣子的不能忠言勸諫皇上,卻擅自起兵,鬧得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反而不好了。”


    裕王瞬間臉白了下來,心中暗恨不已。


    他自然有恨的理由。


    第一件事就是皇上不分青紅皂白誣賴他殺了皇太子,差點被把他頭砍了。欺負到這個份上裕王自然不能不怒。這第二件事,就是眼前這個兄弟被今上折磨得如此淒慘,竟還勸他不要造反,豈不更令他難堪?


    “弘哥堂堂八尺男兒,空有一副好皮囊……”裕王不滿他哥哥懦弱的樣子,心中已生幾分輕蔑。


    琴袖看出裕王顏色不對,忙假意大哭起來說:“王爺,我想吃煎餅……”


    理王以為琴袖真的餓了,急忙上去問道:“怎麽了?餓壞了嗎?”


    陳氏一聽倒怪:蕭妹子一路都不說話,現在哭個什麽勁兒啊。


    裕王一看琴袖這幅腔調,心中又想:此人不就是號稱女中士的蕭琴袖麽?如此人物逃難兩年也變成這樣一個沒用的廢人,隻知道鑽營吃喝而已,誠不足與言!


    於是一陣嫌惡湧上心頭,乃說道:“來人,帶他們下去好好吃一頓,吃完了你們愛上哪兒上哪兒吧,今日我就當沒見過你這個人。”


    琴袖聽這話心中暗喜,於是跟著理王隨軍吃了一頓,席間理王偷偷瞟了琴袖一眼,問道:“玉卿方才一番話,不是真的餓了的意思吧。”


    琴袖低頭道:“王爺得趕緊脫身才是,一定要裝作庸弱無用,讓裕王連看不都不想看王爺一眼。”


    理王點點頭道:“我才想明白你的意思,你就說出來了。”


    三個人吃完就要走,正要離席,忽然一群士兵衝進營帳來,忽然又有太監進來說:“裕王殿下駕到。”


    理王一聽,心突突地跳起來,抬眼一看,裕王已進了營帳,衝著他們不懷好意地笑說:“弘哥,方才我與謀士商量著,您既來投誠,怎麽好意思送您走呢?不如權且在弟弟這裏住著,弟弟好生照應,也免顛沛流離之苦。再者,按我說,哥哥逃出去,哪天這裏仗打起來,刀劍無眼,死在哪裏都不知道。若給朝廷抓到,也不過是個死,還不如在我這裏,弟弟雖無能,多少也能護著哥哥。”


    裕王雖如此說,兩邊軍士卻拔出大刀,刀身一顫,閃出一道道雪光。裕王綿裏藏針,話裏有話,理王這下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隻能擠出三分笑靨道:“穹弟思慮甚詳,為兄豈敢不從?”


    裕王笑道:“那就正好,弘哥一路勞累,又險些被朝廷抓走,我即刻著人送弘哥去南昌休息。”


    話剛講完,一旁軍士急忙駕著理王、陳氏、琴袖出了去,硬塞上一輛馬車,叫人看著往南昌去了。


    裕王隨即對手下人吩咐說:“趕緊寫布告,昭示天下,理王有感朝廷綱紀頹弛,小人當道,亦欲協天正道,匡扶社稷,與孤一同起兵,討逆賊,清君側!”


    手下謀臣韓居易忙說:“王爺英明!”


    裕王冷笑了一聲:“理王不足用,不過拉個人壯壯我們聲勢。叫人嚴加看管理王,把他封死在南昌府衙門裏,不許他出去一步!屆時若是真的兵敗如山倒,韓居易,你說怎麽辦?”


    韓居易眉開眼笑說:“王爺就說,您聽信理王讒言,是理王攛掇王爺造反的,罪在理王身上。”


    裕王點了點頭:“孤也是這個意思,拉個墊背的總好過一個人單幹。況且他是皇上仇人,皇上本就覺得他心懷不軌,如今把他拉過來,也好給本王留條後路。”


    韓居易拍手鼓掌,大讚道:“王爺運籌帷幄,有人主之風也!”


    裕王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不久,朝廷便要頒下赦免理王的詔令,哪裏知道剛要頒布就接獲消息,理王協同裕王在湖廣、江西一帶造反,聲勢極大。


    這下朝廷震動,皇上大怒,立即收迴成命,並點大將率京營府兵及六道都指揮使領兵五十萬南下平叛。欽命五軍都督袁可忭為平南大將軍,南京兵部尚書常必躬平東大將軍,猛攻福建、江西等處。一時烽火四起,狼煙彌漫,天下大亂起來。


    幾省百姓,酷被兵燹,一時之間東奔西逃,萬民嚎哭。理王雖被軟禁在南昌府中,但也聽說外麵已經亂得一塌糊塗,心中隻覺難過。


    琴袖想得卻更複雜:這叛亂被平定了,皇上豈不是要抓住理王,要了他的命?可若是不平定,那多少百姓又要流離失所、無依無靠?


    正是平也不是不平也不是,理王又逃不出去,叫她怎麽是好呢!若是能給宮裏的太後娘娘捎個信就好了。可眼下裕王派人把理王住處團團圍困,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何況是一封信呢?


    這可讓琴袖著了急:王爺可不能死在這裏,更不能被裕王綁架。正在犯難的時候,那邊黃乘和花霰帶著孩子也已經逃到南直隸境內了。


    南直隸西南一帶也在打仗,他們好容易從烽火連天的前線,沒命般得逃到了鳳陽地界,這才稍稍安定下來,可是小雨生因為幾日沒有好好吃東西,已經餓得差點咽氣了。


    花霰和黃乘沒有辦法,隻能一路乞討到了鳳陽府,這才把雨生養活。


    小小的雨生本來也是個王子,沒想到如今比起尋常人家的孩子都不如,破衣爛衫,身上跳蚤虱子,跟煤窯裏鑽出來的一樣。才兩歲多就學著花霰和黃乘倒在路上假哭,來來往往之人看見這個小孩子灰頭土臉的十分可憐,也紛紛掏出銀子來丟給他。


    如此過了十餘日,總算安定了一些。花霰便覺得這樣不行:乞討雖也有錢,但這畢竟不勞而獲,小王子學了這些東西,今後怎麽成人做大事?


    黃乘和花霰想了想,還是要自食其力,便請到鳳陽府尹房老爺家做下人。鳳陽府尹房夢麟是個極善的人,他聽聞黃乘和花霰是從南邊逃難過來的,立馬叫他們到家裏來。


    他本以為那小小雨生是黃乘和花霰的孩兒,不想叫過來時雨生哭著喊要爹娘,黃乘乃解釋說這是他們父母死在亂中,見孩子可憐抱養來的人。


    房夢麟聽說此言,信以為真,更覺黃乘、花霰二人有仁愛之心,便將他們衣著用度與自家管家相齊平,並將這個孩子送到自己夫人房中,好生教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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