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製,平時常朝隻需要部院首長大臣來麵聖即刻,每隔五日則百官朝會一次,稱之為“百官大朝會”也叫“五日起居”。


    五日起居之期一到,百官在京釐務者,浩浩蕩蕩都入宮朝參,群臣過天成門、神極門、龍宙門,方入皇徽門,左樓大鼓三通,右樓又撞鍾三巡。百官在首輔宰相之後,遙遙望北肅拜。又入紫宸門,門左右有兩隻大象守護,氣勢極雄。


    中常侍邱大功攜內官太監持節立於紫宸門口,旌旗蔽空,宰相又率百官請旨入宮,中常侍於是迴紫宸殿請旨。皇帝允旨,派邱大功宣旨於紫宸門前。


    邱大功挺立門前,大聲傳旨:“準一切在京厘務之官朝參。”一聲令下以後,太常寺樂官班首率樂官四百八十六人奏丹陛大樂《地平天成之曲》,樂聲雄洪,傳遍整個皇宮,宰相領旨,率百官入紫宸門,公卿百官分列兩旁,以蛾眉兩班登阼階,東班為文官、西班為武官,分立而定,樂聲驟止。


    是時,有四對宦官出列,拿著大黃絲鞭,狠狠朝地上甩去,二人一組,各響淨鞭三下,該響十二下。眾官霎時安靜下來,整個皇宮一片闃寂,幾能聽見針落之聲。


    忽然,讚樂官響板,四百八十六人奏《表正萬方之曲》,皇上禦駕款款而來,登階,升座,眾官肅立,其時,樂官改奏《遐邇賓服之曲》,待主上坐定,太監降簾,百官在丹陛之前行再拜稽首之禮。


    樂聲止,首輔大學士轉向麵對群臣,大聲下令:“山唿——”一切公卿大臣在京大小厘務官員等麵對紫宸殿山唿萬歲三次:“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震如雷,地動山搖。


    次後,各部院公卿大臣啟奏,其餘官員在外等候,若主上垂問,點及大臣官職,則該大臣進殿,在內迴答主上之問即可。


    今日朝會,今上隻盯著鄭器遠說話,今上乃道:“理王借住吳王府已有一段時日,朕想讓他就近改封封地,以免舟車勞頓之苦。”


    鄭器遠聽這話苗頭不對,便問道:“皇上,改封封地都要宗人府許可,先要由宗人府審理,然後宗冊變更,若是封地不同,玉牒也要更改,牽一發而動全身,望皇上三思啊。”


    今上眉頭一蹙道:“不過就是改個地名,有什麽困難的,宗人府沒人了嗎?做這點事也做不來?朕這道旨意發了多久,你們內閣連道聖旨也擬不出來。”


    這時楊繼庸挺身上前道:“皇上,這是皇室宗親之事,本非內閣所能管,內閣不敢擅權做主。”


    今上越發不高興,道:“楊閣老此言未免過迂。”


    鄭器遠又忙道:“皇上,改封之地在何處?可否已興建王府?”


    今上答之不出,不肯發話,默默朝鄭器遠瞪了一眼,鄭器遠見主上無話,也不敢再問下去以免惹惱今上。不料今上忽然說道:“朕以為宗人府總要有個親王在京城做個臂膀,朕也常思幾個兄弟的好處,想調許王入京幫忙,不知鄭閣老意下如何?”


    鄭器遠看了一眼楊繼庸,楊繼庸便說:“許王先帝時已命就藩,覆水難收,又無大功,況且資曆尚且在宗室之中也不過是小輩,怎麽能主持宗人府呢?”


    今上一聽又吃了閉門羹,氣得翻白眼,可是就是說不過兩個大臣。


    這時候新任的太常寺卿楊兆符忽然出來說了一句:“許王為皇上至親,嘉王喪事未能周祥,事發突然王陵尚未竣工,草草安置並非皇上本意,皇上日理萬機也不免分身乏術,難以在此處盡善盡美。若能由許王出麵料理嘉王喪事,既能一全親親之義又能料理好喪事,豈非兩全其美?”


    今上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他定睛一看,眼前說話的竟是一個麵目清秀的官員,看樣子年歲也不大,三四十的人卻已做了三品官。看這麵相似乎有些眼熟,以前在哪裏見過,但又想不起來了。於是問道:“你就是新上任的太常卿?”


    楊兆符忙躬身一笑道:“微臣太常寺卿楊兆符,叩見聖上。”


    看他點頭哈腰的動作,今上忽然想起這個人來了:曾經在吉英府上見過這個人,當時還是個四品光祿寺少卿,現在他當了皇帝,吉英也是揚眉吐氣,暗示之下把這個楊兆符調到太常寺當太常卿,所以今上看著眼熟。


    “楊兆符所奏甚是有理。”今上說罷,楊繼庸就朝楊兆符怒斥道:“太常寺是管禮儀教化的,你是什麽出身?光祿寺管做飯的罷了,皇上天恩升你做太常卿,如今做了太常卿還是一個管飯的腦子嗎?”


    楊繼庸這一番話把楊兆符說得低頭噤聲,倒是禮部尚書吉英忙說:“他講得也沒什麽大錯,許王料理嘉王喪事……”


    楊繼庸忙道:“吉老也犯糊塗了?”


    不想今上嗬斥道:“就依吉禮部和楊兆符所奏去辦!內閣不必擬旨,此是朕的家事,教翰林院擬旨就是了。”


    楊繼庸望向鄭器遠,希望他再多說一句話,不想鄭器遠一縮脖子也悶然應承下來,他心中已覺失望之極:鄭器遠一味小心謹慎想保住首輔之位,越是如此越是容易丟了官位啊。


    隨後百官又奏報了一些公務,待眾官徐徐退出大殿,楊兆符朝鄭器遠盯了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什麽。


    過不兩日,許王就從封地被調入京城,說是料理嘉王喪事,實際上剛入京今上就叫他署理宗人府之事,賜左宗人之職。


    說是署理宗人府,實則因為有了這個官位,許多朝廷大臣也得巴結他起來了。朝廷風氣一轉,過不了幾天,禮部尚書吉英終於完成夙願,入閣參政了。


    此時此刻,南邊的理王也已接獲了消息,正是懷孕辛苦的時候,琴袖已預感不妙,先教理王把財產一部分偷偷轉出交給李沛,然後做好迎接噩耗的準備。


    夏日最熱的時候,琴袖懷胎也最辛苦,忽然有一日吳王府外頭來了個什麽什麽太監,帶了兩句話:“皇上旨意,理王改封到衢州。宗人府消息,理王一家暫居衢州知府衙門之中,王府待戶部批出銀兩另造。”


    聞知此訊,琴袖依然覺出不對了:戶部另造?恐怕是沒有下文的事了!


    王妃陳氏為此哭哭啼啼,難過傷心。可是理王擔憂的不是這個,而是琴袖的身子。


    她肚子才大起來沒幾日,衢州又地在山陬,行路不便,叫她一個有孕之人如何承當,便向寧波鎮守太監請求緩行。


    話放了沒兩日,琴袖當時正在炎天暑熱中用冰水敷臉解暑,忽然外頭一隊人馬破門而入,嚇得上下仆人都不敢動。


    眾人都很錯愕,理王便從房中走出大聲喝問:“你們是做什麽的?”


    來人也不避諱,隻道:“我們是錦衣衛的人,皇上有旨,理王一家即刻去衢州就藩,我們是來送王爺的!”


    還沒等理王反應,那群人都推推搡搡將理王強推出了門,又把王妃陳氏和琴袖拉出房外,拉上馬背,不顧琴袖身體,催馬快走。


    理王來不及發火,隻見那些人個個手持刀槍棍棒,麵露兇色,著實不好對付。自己幾個管家和下人都像是罪人一樣被許多軍士擠在當中,低頭連前路都不敢看。


    寧波府內大小百姓前來觀看,他們因受理王恩惠,免去提心吊膽假充倭寇之苦,一見理王被這樣一群人夾帶著走了,都大為不平,紛紛嗬斥那些錦衣衛番子。這個說:“把理王害成這樣真不是人。”那個道:“王爺此去不知何時迴來,今上不知聽信誰的讒言,要把理王爺趕走了……”


    這些話早被耳朵尖的錦衣衛聽去了,飛馬迴報京城。今上聞後大怒,下令寧波全府百姓今年賦稅加重一倍,交不出來重刑打死,理王當時已去衢州,也無計可施。


    那些錦衣衛根本不讓理王休息,日夜不停地趕去,才過了五日理王就到了衢州。


    衢州知府並不來迎,隻是旨意上說要他們住在知府衙門裏,可是琴袖他們竟連衢州城都進不去,徘徊在外許久好容易找了一座看起來還算整潔的府邸,把理王一家趕進去住。


    這座府邸原是衢州知府在鄉下的別墅,理王與琴袖做賊一般日日在內叫人看管,不許出門一步,與外麵斷了消息,理王甚是擔憂。


    琴袖身子也不太好,來時中了暑氣,三兩日吐個沒完,急得理王團團轉,可是外頭連個醫生也不派進來,根本看不了病。


    理王幾次想出去跟這幫人拚命,好歹被琴袖勸迴來,看見他為自己這樣擔心,咬著牙也把病熬了熬,幸好王妃陳氏身邊的明珠稍稍懂些醫藥之術,自己寫了個方子找人抓了把藥,琴袖吃了倒也略好一些。


    可是,看著外頭的錦衣衛越來越多,琴袖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重,日後前路如何,真是難以預測,隻盼李沛那邊能有些作用了。


    不出她所料,之後幾個月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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