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拳。


    杭夢蘇還沒等張思慎反應過來就已經一個拳頭砸了過去,把張思慎打得七葷八素,倒在榻上。


    容春一看,嚇得叫起來:“杭公子!杭公子息怒!”趕忙將他拉住,要不是容春,杭夢蘇差點又揍了一拳頭,可就一拳的厲害,竟把張思慎打得鼻血流了一嘴。


    秦拂雪叫罵道:“你在做什麽!”


    杭夢蘇一看秦拂雪的樣子,支支吾吾地說:“我看他,他大白天的對你動手動腳,一時氣急……”


    “氣急了?”秦拂雪瞟了杭夢蘇一眼,自在地找了椅子那麽一坐,衣擺一揮,冷笑道:“我們不過是妓,可不敢讓你生出這許多氣來!”


    杭夢蘇知道自己犯傻了,又不敢與她強,隻撓著頭道:“姑娘,我久不來看你,是我不對。聽說你病了,急著求了容掌櫃見你,就是我的性子坐不住,獨好遊山曆水,這些日子有友人邀我去遊五嶽,我去了……”


    “國子監是沒人了?也隨便放你的假?”


    杭夢蘇一下子頷首尷尬,不好意思地說:“我已不是監生了……”


    “被國子監開了?”秦拂雪不禁有些想笑。


    方在她想笑時,沒想到張思慎哈哈大笑起來,把氣都快笑沒了,還一鼻子一嘴的血,看著像個神經病一樣。容春趕忙用帕子將他臉上血跡抹去,張思慎卻一甩手道:“誒!不必!這幾日我許多事憋在心裏難受,如今這麽一笑,快哉!快哉!”說罷捶胸數次,仰天又大笑起來。


    杭夢蘇冷言相對:“你笑什麽?”


    張思慎指了指杭夢蘇,又點了點秦拂雪:“我笑你傻!”


    杭夢蘇便問:“你是什麽人?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張思慎道:“我叫張思慎,字伯全。”


    張思慎……杭夢蘇剛聽這麽名字就覺得耳熟,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道:“您該不會就是江閣老的門生張泰軒張公吧!”


    張思慎翹了翹血跡斑斑的嘴唇點頭道:“正是在下!”


    杭夢蘇嚇了一跳,趕緊朝他拜去,忙道:“張公,方才有眼不識泰山,失敬!恕罪!”


    秦拂雪看他這樣,覺得奇怪,便問:“你倒願意拜他,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杭夢蘇忙道:“他是已故宰相的江鸞的弟子,也是我們學生中的榜樣。”


    “榜樣?”張思慎哈哈大笑起來,“榜樣算不上,蛤蟆倒是一隻。”說畢又喝了一大口酒,神情鬱悶。杭夢蘇起手道:“張公可有不快之處?”


    張思慎瞧了一眼杭夢蘇,又看了一眼秦拂雪,容春已去取水盆了,便道:“我老師死了。”


    “江閣老去世,士林之間頗為可惜。”


    “你們知道現在誰要當首輔了嗎?”張思慎聳起身子湊近了一些,似乎渾然忘記鼻血之事。


    杭夢蘇道:“莫不是郭在象郭閣老?”


    張思慎一拍大腿歎氣:“還能是誰!自然是他。”


    秦拂雪本是娼家之女,按著娼女的規定,一概不許對朝廷大事說好歹,隻是默默地聽,細細地聞,裝作給張思慎收拾酒杯,其實把張思慎的話細細記在心裏。


    “他不是什麽正派的人。”杭夢蘇說。


    “你也知道?!”張思慎訝異道,“我以為除了寥寥數人,知道這事兒的沒幾個。”


    杭夢蘇冷笑一聲道:“我看他出入的氣派比江閣老還大呢!”


    “誒!”張思慎不免又起坐發愁,“他是什麽人,我在內閣時日久,我看得最切!他不過仗著自己勢派大,天不怕地不怕,結黨營私、貪贓枉法,什麽事情不做?他要是做了首輔,朝廷哪裏會有安生日子!”


    說罷又往桌上摸索過去,沒想到酒杯已經被秦拂雪收走,便上上下下翻來翻去,連枕頭都拎起來看了半日問道:“我酒杯呢?”


    秦拂雪噗嗤笑道:“張公的酒杯在我手上呢!”於是把他的酒杯托在手上,張思慎忙道:“快與我再喝一杯!”


    秦拂雪搖頭道:“張公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出了這麽點兒事就借酒澆愁,依我看還不如我呢!什麽樣了不起的人,弄得你們一副正不壓邪的慨歎?”


    杭夢蘇聽了這話,趕緊勸說道:“好姑娘,你畢竟不是朝廷裏的人,你不知道!朝廷裏的事齷齪的多了!”


    張思慎一聽這話,騰得站起來道:“好兄弟,你也這樣看?”秦拂雪噗嗤笑在心裏:剛才還打得一鼻子血,這會子竟叫起兄弟來了,張思慎這人可真逗。


    杭夢蘇笑道:“我也不過是近水望遠山,兩處看不真。自己推敲出來的罷了,本來天下之人都等著何閣老做首輔,沒想到是他。”


    張思慎歎氣:“你說得太對了!他仗著後宮裏有純妃撐腰,無法無天。太子識人不明,往後國家不知怎麽辦是好。愁啊……我也不想做官了,要不跟著你,咱們雲遊四海可好?”


    一聽到“純妃”秦拂雪還是愣了愣,就聽見杭夢蘇反笑道:“快別這樣,朝廷沒了張公,就沒了清望之寄了。”


    “你把我說得太重了,我剛剛從內閣調出來,調往哪裏吏部還未通知,想來大致要趕到哪裏都不知道了。我以前得罪過郭在象,日後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秦拂雪聽了這些話,忽然觸動自己與琴袖之間的往事,雖然她不十分明白郭在象是誰,但他既然和純妃同屬一派,自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便歎息道:“他害的人,何止你一個!我的姐妹,也在其中呢。”


    杭夢蘇恍然道:“是理王良媛蕭氏?”提到她,杭夢蘇還有一絲不甘:當初他離開京城,未必不是由她而起,徘徊輾轉了許久,終究還是迴到了京城。


    秦拂雪便笑:“你倒知道她身份。”


    杭夢蘇道:“後來聽說了一些,為她可惜。”


    張思慎卻說:“我聽聞她行事不檢點,婚後與別的男人互相來往。”


    秦拂雪一聽這話,氣得站了起來罵道:“那張公又有幾房姬妾?她不過被人造謠,憑你們三妻四妾,她連造謠也要被你們說一輩子!真真士大夫都是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張思慎聽了這話,大笑道:“姑娘說得很是!說得很是!是我糊塗了,其實宮裏抄出過她和皇上聯的句子,我看過,的確好。聽聞她博學廣聞,見識非凡,隻是不得一見。”


    秦拂雪扭頭道:“她也是純妃心腹之患,這次又被純妃設了圈套,連帶著理王也被趕出京城了!郭在象既是純妃的人,自然也是她的敵人。”


    張思慎聽了這話不免訝異:一個小小王爺的妾室,怎麽會成了這等要人的大敵呢?


    秦拂雪冰雪聰明,似乎猜到了張思慎的疑惑,便道:“她是皇後娘娘的心腹,一心為皇後娘娘出謀劃策,隻是如今小人挑撥離間,娘娘也不信她了。”


    張思慎默然不語,後宮之事,他原也知道的不多。


    秦拂雪道:“我倒有個主意!”忽然她湊近了對杭夢蘇和張思慎道:“你們既都厭棄當今朝廷之人,何不聯合起來,扭轉乾坤?”


    杭夢蘇一聽大笑道:“我不過區區一個秀才,張公也不過是一介長史,還被調出了內閣,能有什麽辦法?”


    張思慎卻一味微笑,並不答話,隻等著秦拂雪說下去。


    秦拂雪嗤笑了一聲道:“虧你還是個男人。若是我妹妹,她就算是再困難,再無助,也會想出辦法來對付這些人的!隻是你們不肯用心思就是了……”


    張思慎道:“能有什麽辦法?好姑娘,請你開示開示。”


    隻聽一個人在門外說了一句:有法子!把眾人嚇了一跳,循聲望去,竟是容春掌櫃!


    “容掌櫃?您怎麽……”秦拂雪驚異道,容掌櫃擺擺手道:“要鬥倒郭在象,我也出一份力!”


    秦拂雪忽然想起以前容掌櫃隱約提起過一個曾經玩弄過她的大官,弄壞了她的身子,一生不能養育,如今想來,莫不就是郭在象?


    容春道:“我聽手下的女兒們說起,近來朝廷為了皇後娘娘腹中死胎之事鬧不快。皇上想追封兩個死胎封號,可是有些官員認為不妥。”


    張思慎聽了這話,忽然點起頭來,捋著胡子說:“是有這事,隻不過還沒鬧得很大。”


    容春道:“郭在象最是一個愛麵子,好風光的人!若是他做了首輔,頭一件事就是要讓下麵官員眾星捧月,所以一定要尋出一件事來讓他耍耍威風還能顯顯能耐。”


    杭夢蘇道:“你是說……要慫恿郭在象反對下賜封號之事?”


    秦拂雪道:“這主意不錯!郭在象若是中計,豈不是跟皇上過不去,又跟皇後過不去?君臣失和,兩宮都討厭的人怎麽可能安然居於首輔之位呢?到時候再弄出一件貪贓枉法的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


    張思慎一想,大叫道:“好!這真是太好了!沒想到我來這裏竟是來對了!隻是這事情有一事不美,我們這裏沒有實在做官的人,怎麽慫恿他反對呢?我又跟他有仇,他肯定不會聽我的話。再者要讓這件事兒變成朝廷公論,使郭在象以為大臣們都支持他,那也著實不容易啊。”


    這倒的確是個麻煩……秦拂雪想道:要是琴袖在能出個主意就好了……偏她又不在,去了已經五六日,也不知到了哪裏。


    剛思及五六日間,忽然她靈機一動道:“理王良媛蕭氏,是個極為聰慧之人,我想這事兒問問她的意見。”


    杭夢蘇是無話,張思慎卻不信:如此大事,怎能委付一個女子呢?


    秦拂雪卻冷笑著把李沛之事說了一遍,道:“你們七尺男兒,可有辦法為他洗脫冤屈?”張思慎聽後也不免有些動搖,可仍道:“她已隨理王南下,我們如何聯絡她呢?”


    秦拂雪道:“她才走了五六日,若是我們派可靠人快馬送信,兩三日就能到,再兩三日就能見她答複,朝廷廷推宰相,也需要幾日功夫,拜為首輔,又有數日之久,等他真正當了首輔,我們才好辦事。”


    這話說在張思慎心上,實在有些心服,杭夢蘇也被說得點頭,更對秦拂雪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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