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皇後才漸漸地有了些精神,用過了膳食,便喚來魯尚宮問話。魯尚宮知道皇後的意思,屏退左右隻留凝香一人,自己悄悄地說:“娘娘可是想問保胎丸的事?”


    皇後道:“我用後即腹痛難忍,因何所致,思來想去也隻在此物之上了。”


    魯尚宮看四下無人,就悄悄在皇後耳邊將昨日成太醫所言稟報給了皇後,皇後聞之驚曰:“棉實油?”


    魯尚宮頷首:“宮中以前也有用棉實油做菜的,因為棉實油精煉之後,沒有腥味與異味,比起上好的香油、豆油都好,做菜極佳,隻是因怕煉得不純損害龍體,所以多年以來並不進用此物。”


    皇後一聽,已然抽泣起來,捂著臉大哭道:“本宮子女,死於誰手!”


    魯尚宮剛想說話,皇後忽然流淚對魯尚宮道:“蕭琴袖!一定要殺了她!是她害死我腹中胎兒!”


    魯尚宮聞後極驚,忙道:“娘娘想清楚些,她緣何要害死娘娘腹中胎兒?”


    皇後哭道:“你們不知!我當日斥責她是因為她懇求我幫助理王謀取皇位!”


    魯尚宮聽之更加心顫,不禁唿道:“什麽!竟敢做這樣謀逆之事!”


    皇後道:“大抵是想殺掉我腹中胎兒,以謀求理王繼位!試想我腹中之子如能安然誕下,又豈會再有幫助理王之日?”


    凝香聽了氣急了,叫罵道:“奴婢去告訴皇上!殺了她全家!”


    魯尚宮叫道:“且慢!”凝香不聽,直往外頭去,魯尚宮趕緊上前拉住她道:“叫你住手,別猴急,聽我一句話。”


    凝香道:“她都已經謀害到龍胎上來了,難不成還由著她日後再謀害我們娘娘!”


    魯尚宮搖頭道:“娘娘,奴婢有句話不得不說,娘娘傷心難過,思量不全也是有的。奴婢鬥膽問一句:若是蕭琴袖所為,當初為何要讓娘娘博取聖寵、懷上龍胎呢?等娘娘懷胎八月再動手,豈非多此一舉?”


    皇後大病,形容已損,發髻不整,亂在她的肩上,她看了魯尚宮一眼,隻是一味搖頭:“當初她為的與陸翰林通信一事,理王已經降等,沒有繼位之可能。所以想要讓本宮誕下皇子,若是我腹中胎兒有朝一日能為皇帝,必可保她夫君一生榮華。打得是這樣的算盤,這個小小的女孩子,沒想到竟然如此惡毒!”


    言畢已經泣不成聲,想到自己一男一女死去的孩子,掩麵啜泣,渾身氣得亂戰。


    魯尚宮看皇後不似平日講理,知道喪子之痛損其心智,忙勸道:“娘娘再想想,宮裏會不會有其他人陷害她呢?奴婢認為,她雖不是什麽好人,但娘娘多少念在往日之情考量考量,她若是如此明目張膽謀害龍胎,豈非自斷其後路?以她的聰明,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傻事吧!”


    魯尚宮這話也提醒了凝香,凝香方才還氣唿唿的臉蛋漸漸平複下來了,也蹙眉思索,邊想邊說:“魯尚宮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她何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呢?”


    皇後雖聽了她們的話,可是心裏痛的不能細想,隻是淚眼低垂,望著床上那一隻寫有昭明皇後話語的錦囊。


    她一生想要青史留名,但身邊可怕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就連最信任的人也背叛她,她現在看魯尚宮、看凝香、看一切周圍之人,似乎都那樣可怕,她們的言語也不再可信了。


    這時候外頭有太監來宣諭,魯尚宮迎出去看,原來是鄭端親自來了。鄭端是最大的太監,他來一定是宣布大事,便先探個口風問道:“娘娘傷懷不止,不知公公有何尊差,勞駕至此。”


    鄭端體懷皇後之心,對魯尚宮道:“待我進去,慢慢與娘娘說,皇上說了,宣諭要體懷娘娘哀痛之情,著不必行禮跪接,聽聽就罷了。”


    魯尚宮遂引鄭端進了殿內,皇後這雙手攥著床單子一陣小聲的啜泣。凝香在旁邊拿著一杯茶,輕輕拍著皇後的背,悄聲說著幾句安慰之語。


    鄭端見了於心不忍,先自叩了頭,對皇後說道:“娘娘,皇上要奴婢來跟娘娘說一聲,已故的皇子皇女已置於安樂堂,明日起以親王和公主之禮落葬,皇上還打算給他們追封。皇子追封為淮王,皇女追封為凝懷公主。如今已諭下禮部、內閣議定儀程。”


    聞此一言,皇後心中悲哀再無法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唿道:“我兒!你們在哪裏啊!死後追封又加何益!我想見見他們活著的樣子啊……”


    魯尚宮、鄭端在側,聞哭亦墮淚不止,凝香亦側身哭泣,眼淚撲簌簌落個不停,擦了又掉下來。


    待鄭端拜訖走後,皇後左顧魯尚宮道:“魯尚宮,你想個法子,讓理王一家有多遠就走多遠吧,本宮不想再見他們了,我為怕有人害他們,已是寬宥至極了,若要我待之如初,是斷然不可能的了……我沒殺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你去辦吧,我累了。”


    魯尚宮聽後流淚應下,便又叫周若中到皇上麵前說:娘娘說,理王良媛蕭氏已有前嫌在身,若在京中恐怕受人非議,不如提早就藩為好,一來不僅保全一家子,二來也能免於人們的口舌譏謗,當速速離京就藩,皇上可加給俸祿,保享他們榮華。


    今上因為對皇後有愧疚,又十分疼惜她,看她如此身子還在為自己兒子考慮打算,更是佩服之至,哪有不允的道理,一道諭旨即刻降下,理王被敦促即刻就藩江西。


    當時琴袖因消息不通,是父親蕭表之來告訴她才知道皇後孩子沒了,知道此訊,有剝床及膚之痛,大哭了一場,並與王妃陳氏往廟中給皇後祈福去了。


    琴袖雖一心盼望皇後再生下龍胎,可反複思索之下又覺得此事十分可疑:好端端的母後的胎為什麽會保不住呢?


    一路思想,迴了府上,才從廟裏迴來,就聽說嘉王爺來了,急忙入見參拜。就看見嘉王和理王平坐在正堂之上,二人相對無言,唉聲歎氣。


    “怎麽了?”陳氏問道,“嘉王爺,喝茶。”說著把桌上茶碗遞給嘉王,嘉王歎口氣從弟妹手裏接過茶碗道:“弟弟要走了,我想這幾日來你們這裏坐坐。”


    “走了?”琴袖原不該在正堂隨意問話,不想嘉王此言嚇得她脫口一問,嘉王看她如此,更是難過。還是理王說出了實話:皇上要他去江西之國了。


    琴袖著實不敢相信:“王爺才十八歲,按製藩王二十才要就藩啊。還得兩年時間呢!”


    嘉王忙道:“話雖如此,可聽說是母後的意思。”


    “母後?”琴袖更不敢相信了:皇後沒了這一胎,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理王這個養子,怎麽會說趕走就趕走呢?


    離開京城容易,再想迴來就難了!那麽他們那一路走來的籌謀豈非付之東流?


    正她心驚膽戰之時,嘉王道:“兄弟相別,尤為不舍,隻望你們在封地一輩子過得平平安安。我們雖不能時時見麵,望弟弟常常給我來信,報個平安,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理王不禁垂淚道:“哥哥這樣說,教弟弟如何承當?也望哥哥富貴榮華,一生平安。”


    雖然二人已在說著惜別之言,可琴袖仍然不敢相信,她悄悄出了門去找李沛問話。李沛在翰林院,日常出入宮廷較多,比父親這樣的反倒消息靈通一些。


    恰巧小呈也聽聞了此事,正在難過,知道琴袖來了,趕忙請她進來坐。她不敢與琴袖對坐,隻搬了一把官帽椅坐在下,琴袖上坐,乃問:“良媛怎麽今日來了?”


    “我也不與你說廢話,我來想托你家老爺打聽打聽究竟怎麽迴事,我家王爺怎麽一聲不響就要跑到江西去了?”


    小呈道:“良媛別急,我早慮到這一層了,今早上已托我家老爺去宮裏打聽了。”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李沛恰好迴來了,看見蕭良媛忙磕過頭道:“見過良媛。”琴袖忙說:“快請起!打聽出來了麽?”


    李沛又一痛道:“快別說了!如今我方從魯尚宮那裏打聽出來,娘娘吃了良媛給的保胎丸孩子就掉了,娘娘懷疑是良媛害死她腹中胎兒的!”


    琴袖忙道:“我如何會做這種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還望先生快去跟皇後娘娘去個信兒,告訴她我是被冤枉的!”


    李沛又歎氣道:“哎!自從上迴陸翰林一事,我多在翰林院與他產生爭執,他恨我入骨,本來在翰林院不如意,如今不知怎麽,接了消息要我調到山東青州府做提學去了。”


    琴袖拍案而起,急道:“一定是純妃!她怕我跟皇後再有聯絡,把我親近的人都調走,這樣我就百口莫辯了!”剛說完她就想到自己的父親和兄弟:難道他們也要被調走?


    小呈正欲安慰,外頭已來人說:戶部蕭老爺的帖。


    李沛揭帖一看,果然蕭表之被外調山陰糧道,蕭琴袖兩個哥哥都被調到山西大同衛去了,且令他們即刻出發,不許停留。


    太子黨的郭在象聽說過不了幾天就要升首相了,到時候又夠他們吃一壺的。吏部現在也估摸著風向不對,急忙看著他們臉色辦事,調幾個芝麻小官兒,簡單得很。


    這下琴袖可是無計可施了。


    想來嫁人不過一年餘,沒想到一家子竟要骨肉分離,天南地北,難道這一去就要成了永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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