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自從花霰哪裏打聽出些眉目,又幾次三番想套出花霰的話,可是花霰倒是嘴巴緊,也不肯說。


    一日花霰帶著幾個婆子上夜巡查。雖是初夏,到底夜裏涼涼的。幾個人被冷風一吹,覺得寒颼颼的。理王府又不大,她們走了大半便坐到門後吃酒。


    恰巧這時候蔣平也是夜裏看門,正裹了條紗被歪在門口半夢半醒,聞著酒菜的香氣,肚子咕咕叫著。隻見他腿一抖,也紮掙起來,嘴邊癢癢的都是哈喇子。


    正聽見門邊上一群人說笑話,蔣平便跑過去看。原來是花霰跟著一群婆子在上夜吃酒。


    這原也是尋常事,隻是以前都是小呈上夜,她看見蔣平總是招唿他一塊兒吃些酒菜。現在小呈做了夫人走了,花霰管上夜的事兒,他也老樣子跑去嬉皮笑臉:“奶奶們,賞我一口。”


    花霰頭一遭管上夜,想要喬坐衙、拿身份,便罵道:“你是什麽人,也配來吃我們的東西?要吃自己去廚房花錢買,這些都是媽媽們夜裏辛苦的酬勞,我不養閑人,去去去!”


    這話說得蔣平不大樂意,便道:“前兒個周姑娘在的時候,我也是常來要東西,她也沒說什麽,如今換了你,你倒比她還厲害。”


    此言踩到了花霰痛處,她心裏一急叫道:“周姑娘向來拿官中的錢慷慨,我可沒見過這樣立規矩的。你白吃一嘴也就罷了,還以為這是府裏的例了?也不撒泡猴子尿自個兒聞聞,什麽個樣子。”


    蔣平一聽,頓時怒火上來了,叫罵起來:“小浪蹄子,你不過在良媛身邊兒一條小哈巴狗兒,倒在府裏充大頭了?你忘了當初誰給良媛送的信?你吃吃喝喝沒人管,我不過吃一口,你就來趕我?小綽皮,小畜生!你爺爺我也是有功之臣!”


    花霰一聽,冷笑道:“有功之臣,你算什麽有功?不過收了她幾兩銀子,做個跑腿賣命的買賣兒,我才算是有功之臣,等我做了夫人,就把你腿給卸了,看誰比得過誰!”


    這下子兩個人便是沒完沒了吵了起來,一旁的婆子趕緊拉開他們,勸說道:“大晚上的,別驚動了王爺。”


    蔣平與花霰哪裏肯聽,這邊花霰朝蔣平臉上啐口水,那邊蔣平把一眾人吃的酒菜砸了個稀爛。


    他們不知道,王爺雖沒被驚動,倒驚動了明珠。


    原來明珠本打算陪花霰上夜聊天的,不想正正把這一幕看在眼裏,趕緊跑迴去把今夜之事說與王妃聽。


    陳氏一聽,心生一計,便要明珠去買通蔣平。


    這個蔣平原不過是個看門的,後來蕭良媛得勢,他雖長了臉,可依舊看大門,心裏已經有些不快活,日以喝酒賭錢為樂。現在被花霰這麽一鬧,心裏更不爽了,正是收買的好機會。


    次日事情平息,明珠就往西門去,正見蔣平在哪裏吃飽了酒,醉醺醺地跟人打長牌。


    他剛贏了一局就大唿小叫起來,明珠便笑道:“蔣叔叔贏了錢,也不請我們吃酒?”


    蔣平瞥了一眼明珠,叫道:“起開起開,爺今兒手氣好,你別來壞我這裏好事。”


    明珠雖惱,但心中顧及王妃,隻能忍笑道:“蔣叔叔什麽好事,比得上我們娘娘賜你好差事?”


    蔣平一聽這話,止了抹牌的手,斜眼問道:“你娘娘給我什麽差事?”


    明珠道:“前兒六月六翻經,娘娘覺得府裏佛經少,供的香燈、鮮花、紙也少了,隻是還沒有添買。這會子正想找個激靈些的人物去呢。喏,這裏有八兩銀子,蔣叔叔可願代勞一趟?”


    蔣平一聽這話,身子一顫忙把牌扔了朝明珠拜了拜道:“這真是娘娘念佛的人,心腸好,連我們這樣爛泥裏爬的人也看中了,這可不是普度眾生了?”


    明珠看他說得不像話,輕輕一笑道:“蔣叔叔,你別忙,娘娘還有話問你呢。”


    蔣平便道:“但憑娘娘問什麽,我必知無不言罷了。”


    於是明珠帶著蔣平到了王妃陳氏的跟前。蔣平因吃了酒,走路搖搖晃晃的,跪的時候膝蓋通得一聲,疼得半晌起不來,酒也醒了。


    陳氏便把昨日之事問了問,原來也不打算知道什麽。哪裏想到蔣平因為昨夜的事兒賭氣,竟把當初幫著琴袖通信陸尚的事兒給捅了出來。


    這下陳氏驚住了,這樣敗壞家門的事兒竟就在她眼皮底下!


    這事兒要是說出去,別說這個蕭琴袖,就是孫悟空七十二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了。


    陳氏心中大喜,又送給蔣平許多金銀,蔣平拜謝不提。


    陳氏遂對明珠大笑道:“這下隻要告訴純妃娘娘,不愁弄不死這個小蹄子了。”


    可明珠卻在一旁不太受用,勸說道:“娘娘,這事兒太大了,如今她又是我們府裏的人,若是鬧出去了,別說王爺臉上不好看,說不定一家子賠進去了。娘娘真要辦她,大不了在私底下責罵幾句,把這事兒悄悄地告訴王爺,她失了寵愛也就罷了,別傷人性命才好啊。”


    陳氏一聽,拍案大罵道:“這是娼婦所為!你還叫我忍得了?王爺被這個淫婦弄得七顛八倒的,我是王爺正室,理應把府裏規矩好好整治整治!由她這麽騙人,還要騙到幾時?我就要鬧大來,不滿城風雨我還不樂意呢!你可住了嘴,不許再說了!否則,當心你自己小命!”


    明珠看王妃心意堅決,也不好再勸,隻能止住了,但心裏總覺得不妥。


    陳氏不管不顧,急忙把這事兒告訴了哥哥陳需金,陳需金大喜,又漏給了廣陵王那邊的人。此時的琴袖還滿心歡喜等著生下孩子,卻不知一群人背地裏已經把她算計進去了。


    話雲吉氏自從看中了兩個丫頭,想要來給陸尚做姨娘,因想:如今開了臉提這些話,恐怕爺爺嫌陸尚薄待於我,這話怎麽說也是麻煩。思來想去,她便先向母親孟氏提說,再做打算。


    說到吉氏父母,也是很有身份的。


    吉氏之父吉邦俊做過一任國子監祭酒,後因腿疾難耐,辭官在家。隻是翰林之中還有人望,皇上也說他身體好些還要他出來做官的。


    吉氏之母孟氏乃是原來南京戶部尚書兼總理糧儲孟肇基之女,孟氏向來溫厚,聽得吉氏有意給相公選妾,也很讚許說她賢惠。


    隻是吉氏又想讓母親跟父親也說說,好歹這裏一家子都覺得可以,她爺爺也不便反對了。孟氏卻搖頭道:“你爹雖是讀書人,卻是萬事不明的。你跟他說了也是白說。”


    吉氏親近父親,非是不信,攛掇孟氏去說。


    孟氏好容易張開口提了,吉邦俊卻說:“女人家的事兒,我不管,他要三妻四妾的,我們哪裏管得著?你叫我女兒少操這心。”


    孟氏知道他書呆子一個,哪裏管這種家長裏短的事,隻能尋個機會悄悄跟老太爺吉英去說了。


    隻是時間不巧,皇上為的科舉舞弊,查了不少吉英手下的親信。吉禮部每日都悶悶的,尋常一向和平的人,如今怒氣衝天,恨不得找件事兒發泄發泄。


    孟氏也知道公公官場上這些日子不太順遂得意,所以很小心的到他府上去了,一路還在盤算怎麽個說法。


    這日,吉英正在府裏會客,孟氏剛到了府,見大門內有些人一窩蜂出來了,便叫人壓了轎子,朝門口略略張望。


    隻見門口有一套很盛大的輦駕,也不知是誰的,她朝那群客人看去,原來大都是廣陵王府那邊的人,孟氏便笑著迎上去道:“大人們有禮了。”


    一看是孟夫人,眾人也趕緊拜道:“孟夫人好。”又相互寒暄了幾句。此時吉英也出來送客,裏頭正巧走出一個穿著蟒袍的人,孟夫人嚇了嚇,想他不是一般的來頭。


    正巧公公吉英看見她,便道:“你來啦,快過來見過廣陵王千歲。”


    孟氏趕緊前去拜,廣陵王沒有迴禮,隻是笑著說:“孟夫人好,吉老提起你這個媳婦,總是人前人後誇個不停的,寡人就這麽一看,行動舉止到底是大家氣派。”


    吉英忙笑道:“老千歲謬讚了,今後小犬複員,也望多多照顧些。”


    廣陵王忙道:“客氣了,朝中的事兒也勞煩吉老了。”


    之後送別不提。


    孟氏進了廳堂,安定坐下,下人上了茶。她看公公剛待完客還很歡喜,便笑道:“公公幾日前說背上發寒,這幾日可還好些?”


    吉英和藹地說:“塗了膏藥,倒還好些。你怎麽今日得空來了?”


    孟氏便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您孫女常想來給您請安的。”


    吉英道:“她前兒就來住過一陣,我還以為孫女婿欺負她呢,我心裏惦記這個孫女惦記得不得了。可是喜歡歸喜歡,她也嫁人了,沒事兒往娘家這裏跑,傳出去給人笑話了。我也隻能忍著痛,叫她少走動些。”


    孟氏看吉英疼愛她,更進一步說:“正是這話了,就是菀湘這個女孩子心細,想著自己相公畢竟也是個官兒了。入了翰林院,那是一定要講體麵的。她相公出了她這個妻子以外,房中寂寥,也沒有妾室,別說是大戶人家,這也不是中等人家的禮數啊。”


    吉英聽出話不對了,把剛舉起的茶碗啪地一聲放下,問道:“她是自個兒打算還是孫女婿逼她打算?什麽禮數不禮數,我是禮部尚書,我講的話就是禮數!”


    孟氏看公公快發脾氣了,忙道:“公公說的是,隻是菀湘自己個想出來的,她怕臊,不好來講,托我來說一嘴。”


    吉英罵道:“呸!虧你還是她娘呢!也不為她想想,我孫女嫁給他這麽個破落戶虧他什麽了?他才當了幾天官兒就想著納妾這種事?你就明白告訴他,要納妾,沒門兒!我孫女哪裏不好?就是模樣差一點兒,那行動、那舉止、那教養,叫他再去京城裏找找,十萬個裏沒有一個的。”


    孟氏賠笑稱是,不想吉英更是怒從中來,站起來道:“你叫他來!我當麵有話問他,這個王八羔子趕動歪心思?什麽表姐表妹,我看他也不像個正經人,他要在官場裏往上爬,還得問問我這個太丈!否則教他一輩子出不了頭!”


    於是便朝外頭大叫:“來人,把那個姓陸的給我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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