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泛濫有如海水,蘊蓄著無限的眼淚!眼淚!眼淚!

    —— 惠特曼《眼淚》

    鬥轉星移,冬去春來,作為一棵孤寂的鬆樹,我腳下的草坪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二十年來,我無語地俯瞰著形形色色的人們,看他們忙忙碌碌,看他們蠅營狗苟,我對此深感惶恐不安。林紫葉說:女人會因為愛情而失去了方向。我的朋友巴立卓說:看不到的危險才是危險,就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盲目的生活裏,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也完全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移動和聯通兵戎相見,打響了新一輪的品牌之爭。孔蕭竹這邊刮起了 “綠色旋風”,但鬆河cdma的網絡建設滯後,造成宣傳超前了半年;而林紫葉這邊力推gprs和移動夢網,提出“網絡好才是真的好”。移動通信競爭走向了寬頻領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gprs按拚音字頭被戲謔為“狗屁人生”。整整一個夏天,聯通開展“入網送手機”的營銷活動,半送半賣地發展cdma用戶六千戶,移動也新放號兩萬戶。

    自從做了市場部主任,林紫葉忙得天昏地暗,節假日也難得休息。巴立卓逐漸習慣的新生活,又變得毫無規律可循。女人一忙,脾氣也就大了,竟會為一點小事兒和巴立卓慪氣,雖然沒有吵鬧,但總覺得別別扭扭。同居的日子驟然變得不那麽暢快了,這是巴立卓始料不及的。巴立卓一聲歎息,“和我有關的兩個女人都是工作狂。”林紫葉伸手在男人臉上摸了一下,“這不好嗎?”

    巴立卓半真半假地說:“一個女人,搞什麽業務?”

    林紫葉認真:“既然孔蕭竹能搞營銷,我就能搞,而且我一定要打敗她。”

    巴立卓說:“女人啊女人,啥事都比男人較真。”

    正說著,手機適時地響起,很悠揚的鈴聲。巴立卓看了看號碼,衝林紫葉擠眼,“是她!”

    孔蕭竹的聲音響起,“很對不起,沒打擾你一簾春夢吧?”

    林紫葉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巴立卓。巴立卓說:“才九點鍾,好像還早點兒。”

    孔蕭竹說:“那就好,本人就沒思想負擔了。”

    巴立卓道:“聽見孔總的聲音不容易啊,我還以為成了千古絕唱了呢!”

    孔蕭竹說:“半夜三更的,真不想耽誤你的好事兒。”

    巴立卓笑,“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不光是狐狸才有的哲學。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講好了,省得你長夜難眠。”孔蕭竹說:“長話短說,我要請你的林相好對話。”

    巴立卓故意搗亂說:“還是我轉告她吧。”孔蕭竹嗤了一聲:“真對不起,於公於私你都不便介入。”

    巴立卓道:“既然這樣,你直接撥她手機好了,需要我友情提供號碼嗎?”

    孔蕭竹說:“你不知道她多麽仇視聯通,聯通的來電一律不接,所以還得麻煩你叫她。”巴立卓隻好把手機遞給林紫葉:“喏,你的對手。”

    林紫葉還是很客氣地叫聲:“孔姐你好。”

    孔蕭竹說:“小林,我聽說你們偷偷搞了策反行動,收聯通手機換移動手機?”

    林紫葉微微一笑,“企業行為,無可奉告。”

    孔蕭竹說:“根據我的了解,你們三天換機上千部,這個主意出自你的謀劃。”

    “我在維護消費者利益,大家覺得使用聯通手機丟份兒。” 自從出任市場部主任,林紫葉的氣勢見漲。

    孔蕭竹說:“太卑鄙了,你怎麽不去收購小靈通呢,以一換一多好啊。”

    林紫葉還以顏色,“我們現在還沒工夫收拾小靈通,隻想打敗你!”

    孔蕭竹連聲指責:“小林,要先做人後做事的,你們惡意收購我們手機的做法,實在是損人不利己!就算你們移動財大氣粗,如此行徑也欠考慮!”林紫葉想了想,依舊慢聲細語:“孔姐,移動公司別的沒有,就是錢厚,屁股底下坐了一座金山,哪個用戶好,我們就給哪個用戶鑿一塊,隻圖個開心!”一向刻薄的孔蕭竹竟然語塞了,好久沒有吭聲,好像在決定掛不掛機。

    巴立卓也感到驚訝,在旁邊大聲插嘴道:“各為其主的事情,值得你們這樣出生入死嗎?”孔蕭竹終於說話了,咬牙切齒的:“真沒想到,你也這樣油腔滑調,跟巴立卓學的吧?”林紫葉道:“生活是最好的老師,我叫人逼的。”

    “好自為之吧!”孔蕭竹隨即關掉了電話。

    巴立卓連連搖頭,“全亂套了,這是何苦呢?”

    林紫葉情緒大為低落,有淚水緩緩溢出了眼角。

    巴立卓說:“人的內心可以有一點點壞,並不太要緊的,可是心裏總是有恨就不好了。”林紫葉說:“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要枉加評論。”

    巴立卓撓撓頭,“誰說工作與私情無關?工作中有私情,私情中有工作,悠悠萬事,公私難辯。依我看,你們完全是在爭風吃醋。”林紫葉一抹眼淚,道:“巴立卓我可告訴你,你沒資格這麽說我,我還沒嫁給你呢!”孔蕭竹和林紫葉拚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半路裏殺出了程咬金,網通發起了“存話費贈小靈通”的攻勢。預存話費五百八十元,即送小靈通一部。網通這邊人多勢眾,正式員工加上龐大的勞務人員都發動起來,上千人齊上陣,一時間聲勢浩大。

    移動這邊緊急磋商對策,霍達和林紫葉等人覺得鬆河網通的實力雄厚,還是不宜正麵碰撞的,他們決定力推短消息業務,出台“短信有獎大酬賓”活動,短信業務量以驚人的速度節節攀升。三個月下來,有半數以上的移動手機使用過短信,每月逾四十萬條。短信實屬小業務,但小業務做成了大文章,給了霍達和林紫葉意外的驚喜。“拇指經濟”時代的出現,加速了尋唿業務的徹底滅亡。滿街蛐蛐聲的盛況不再,尋唿機這東西轉眼就淪落成古董,連做兒童玩具都不配了,從此銷聲匿跡。

    短信業務吹氣球地膨脹起來,叫人看著眼熱心跳。孔蕭竹匆忙拋出短信業務促銷方案,從頭到腳照葫蘆畫瓢。技術製約了發展,小靈通尚無彩屏和短信功能,劣勢更加明顯,一直等到智能網平台改造之後,才具備了短消息功能,足足滯後了一年有餘。

    這一年,巴立卓和馬元、鄒寬等人處處被動挨打,弄得手忙腳亂。在私下場合,巴立卓這樣評價鬆河電信市場格局:移動確立了主導者的地位,網通是疲於奔命的防守者,聯通是亦步亦趨的跟隨者,而電信則是出手不凡的進入者,鐵通是半路殺出的爭奪者,衛通是悄然空降的求生者。如果算上郵政,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戰國七雄。即便名嘴蘇秦張儀在世,也難施展連橫合縱之策。通信運營業最大的特點就是亂,是不分前後方不分敵友的亂世,打的是一鍋粥似的立體競爭。

    巴立卓感覺自己是一頭陷入叢林深處的老牛,貌似龐然大物卻危機四伏。既有狼蟲虎豹圍堵,還有蚊蟲襲擾,一刻也不得安寧。小靈通的發展受到了移動聯通的夾擊,全靠人海戰術親情推銷;看家業務固定電話不斷受到電信和鐵通的蠶食,而長途業務不斷遭受低價ip電話的分流。果然不出巴立卓所料,許維新郝靜波統轄的電信才是他最兇猛的對手。他們對網通的底數了若指掌,猛攻大客戶、社區,狂推光纖接入的寬帶業務。最讓巴立卓惱火的是,絕大多數用戶始終分不清網通和電信,就連市領導也糊塗,見麵就問你們都誰和誰呀?口幹舌燥地講了一圈兒,隔幾天又說電信公司的巴總如何如何。別看老百姓跟著媒體大罵中國電信,但內心深處還是最信任的,總覺得中國電信是正規部隊,其他這通那通的全是亂糟糟的雜牌軍。所以許維新一夥大張旗鼓地開展“掃樓”運動,堂而皇之敲開居民的家門,報號我們是電信公司的。

    巴立卓決計以正視聽,所有新出籠的廣告都特別加注了“原鬆河市電信局”的字樣。但收效甚微,滿城貼告示還有不識字的,何況街頭巷尾無處不是牌匾廣告,滿世界花花綠綠的,人們早就視覺疲勞了。

    在小小的鬆河地區,隻有網通才傳承了老郵電的主體血脈。百年老店忽然換了新招牌,巨大人力物力財力堆砌起來的品牌城堡雪雕似的頓時化做了烏有。巴立卓去省裏開會時,衝著巫奎老總抱怨說,南北分拆時不如分別取名南方電信、北方電信,讓人一目了然,好說也好聽。巫奎也深為無奈,說我原來是郵電管理局的局長,理所當然的屬於政府成員,開會時在前排就座的,可現在呢?一步步淪落為全省五十家國企老總之一。看來市情省情都一樣尷尬,估計到了北京集團公司的層麵也是如此。

    這天,鐵杆網迷史群來諮詢業務,說寬帶業務怎麽比原來的isdn還慢啊?你們一線通還是八線通的我不懂,但維護工作必須加強了。巴立卓感謝老局長的提醒,說:“電信南北分家,把一個整體網絡硬掰成兩塊。就像我們東北人,坐飛機去廣州就必須在長江旁邊下來,再轉乘渡輪過去。利益作祟,人為設置障礙,網絡不慢可就活見鬼了!”史群挺生氣:“這不是搞網絡分裂麽?”

    巴立卓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飛鳥和魚的距離,而是電信和網通之間的距離。用不了多久,全國的寬帶用戶就要突破一億戶,可是誰也躲不開中國電信與中國網通之間的瓶頸。用戶在跨網訪問網站時慢得跟蝸牛一樣,繁忙時段尤其如此。隻是,多數用戶並不知道問題何在,而是怪網站,怪電腦,怪帶寬……

    “史群聽得一知半解,巴立卓繼續解釋道:”網通與電信之間的大部分數據通信流量都無法本地交換,而必須經過北京中轉。偌大的兩張全國xing的寬帶網絡,卻隻有一條通道。隻要是訪問對方網絡上的網站,都必須走北京繞道一圈,千軍萬馬來擠獨木橋。通俗點兒比喻——網通和電信是門對門的鄰居,互相都隻開一條門縫,想串門作客難上加難。“史群終於明白了,更生氣地說:”這事要和政府反映反映才是。“巴立卓說:”別說是寬帶的互聯互通問題,就是移動與聯通之間的短信互通,拉拉扯扯了很久也談不攏,最後還得靠政府出麵擺平。目前省公司層麵的互通協議已簽署完畢,可操作起來還是磕磕絆絆的,問題不少。“史群畢竟是多年的老領導,雖然賦閑多時,但政策眼光不低,他隨口總結道:”網通和電信兩張網絡互聯不暢,最終結果是網站遭殃,用戶受苦。“巴立卓忽然擔心史群出去亂說,就把自己轉向了正麵角色,改口說:”這是改革中遇到的小問題,是前進路上的新情況,總會解決的。“剛叫司機小龔送走了老領導,巴立卓就接到了一張法院傳票。柳縣螞蟻鄉控告巴立卓侵占基本農田,說是大田裏頭插滿了白色的石頭塊,密密麻麻的,犁鏵都沒法下地耕作了。巴立卓覺得有些誇大其詞,出於好奇親自駕車去現場察看。沿途路過幾個鄉鎮,每個鄉鎮都有兩尊鐵塔高高聳立,不用說這是移動、聯通的基站。一地雙塔,大概是最常見的鄉村景色了。巴立卓心想,有朝一日電信和網通獲得移動業務執照,一個小鎮可能會出現四五個鐵塔,那將是怎樣的景象?

    螞蟻鄉地處在狹長的河穀裏,高速公路旁僅有不足百米寬的耕地,白花花的光纜標石地雷似的星羅棋布,宛如雜亂無章的小碑林。巴立卓給運維部打電話詢問,得知在這咽喉之地,各電信運營商再加上軍隊和森警的專用光纜,一共有九條之多,擠擠擦擦地埋於地下。九條光纜都有自己的標石,還設立了告示牌,上麵很嚇人地寫著“光纜不含銅,偷了要判刑”。

    不久前,巴立卓讀到一篇文章,說是內地電信網絡存在大規模的重複建設現象,浪費的金額相當於好幾座三峽大壩,估計有六千億元,全國人均可攤到五百元錢。鬆河隻是個小地方,重複建設也相當驚人。巴立卓唏噓不已,感慨良多。擁有了物理網才能在電信業中站住腳,各運營商都去鋪管道、埋光纜、立鐵塔、架天線,不擠破了腦袋才怪。

    巴立卓驅車迴轉,剛進院子,就見一大群人圍住了樞紐樓的入口。不知誰喊了聲,“巴總來了!”

    人們唿啦一下奔過來,將他團團圍住。巴立卓定睛一看,這迴上訪的不是鄧聞那夥老頭老太,而是一群穿迷彩服的毛頭小夥子。巴立卓知道,他們都是職工子女,退役士兵。退役士兵還是兵,齊刷刷地向巴總舉手敬禮,說是要來網通工作。

    巴立卓深感無奈,這裏麵的情況太複雜了,既有曆史遺留問題也有現實因素,其中還夾雜著個別郵政移動的職工子女。巴立卓曆來的策略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而此刻卻無路可逃,他隻好說:“你們的情況我清楚,可政策是上級定的,我隻是執行層。”第二天,巴立卓遭到巫奎老總的嚴詞痛批。巫奎在電話裏說:“你任職時間也不短了,怎麽還不懂穩定壓倒一切的道理?地市分公司有責任為省公司分憂,唿啦啦來了一大群轉業兵,你的思想政治工作怎麽搞的?你們的黨政工團組織還有沒有戰鬥力?能幹就好好幹,不能幹趕緊讓賢!”巴立卓嚇得麵如土色。這麽些年來,巴立卓平步青雲,一直深得領導的器重,受到的隻有關愛和嗬護,得到的都是風光和榮耀。巫奎老總用這麽嚴厲的口氣訓斥他,巴立卓感覺跌入冰窖之中,有一種入心入骨透徹周身的冷。巴立卓帶人去省城接迴了上訪的退役士兵,還專門去向巫奎老總道歉,巫總的臉上掛了一層霜,壓根就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迴鬆河之後,巴立卓給柳鵬打電話。柳鵬如今是省公司的副總,正在北京開會呢。柳鵬大略地聽清了事情的原委,也批評說:“年輕幹部,應該講政治講大局的。”巴立卓像霜打茄子似的蔫了好多天,吃不好睡不好,人也瘦了一圈,就連油光嶄亮的禿頭也失去了生動的光澤。

    春節臨近,鬆河網通召開了首屆一次職代會。職代會年年都開,企業的名號一變再變,所以還是首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代表們仰望主席台上懸掛的橫標,都覺得怪怪的,交頭接耳說郵電局一散夥,連職代會都長不大了,老是一屆一次。這次職代會有民主測評領導幹部的內容,省公司派員親臨會議並組織考核。巴立卓有了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巴立卓極為重視工作報告,親自動手修改了三遍。在鮮花簇擁和鎂光燈頻頻閃亮中,巴立卓大談以往成績,分析戰國七雄的嚴峻形勢,很條理化地布置今後發任務,說要打好小靈通普及戰、固定電話保衛戰、寬帶業務推廣戰、增值業務拓展戰,開展全員營銷,走內涵式發展之路。

    掌聲稀稀落落,很勉強的響了幾遍。分組討論的意見格外激烈,來自一線的員工鋒芒直指現行的薪酬製度。巴立卓原指望,大家多討論新出台的營銷社區化和機構扁平化的方案,可人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幹部的獎金係數上了。送走了省公司考核組之後,巴立卓參加了小組討論,他說:“競爭打到這個份上,做什麽工作都不容易,比如說我吧,負責的不僅僅是鬆河分公司的日常事務,還要解決近千人的吃飯問題。完不成收支計劃,上邊不光要打我的屁股,還有績效掛鉤跟著,工資總額其實就是全體職工的個人所得啊。”王二美跳出來發言,也隻有他敢這麽和老總說話:“我們不攀比老總,隻瞅中層幹部來氣,幹好幹壞都一樣,幹不幹都一樣,憑什麽他們多拿錢?”巴立卓說:“我總在思考,不拉開差距骨幹沒動力,隨時要跳槽;可拉開了差距,又傷害了普通員工的士氣。鼓勵精英和隊伍士氣成了一對矛盾,這怎麽辦?”眾人無語,巴立卓就此打住,不再長篇大論了,但是他對王二美有了新想法。

    農曆臘月二十七這天,謀劃多日的職代會終於結束了。巴立卓鬆了一口氣,叫小龔準備些禮物,好去看望師傅。師徒如父子,巴立卓再忙再累,每個春節都要登門看望,原先是出於感恩,後來有些作秀。巴立卓拉著師傅的手噓寒問暖,極盡恭敬之能事。師傅很不安地說:“有三年沒見到孔蕭竹了。”

    巴立卓避重就輕地說:“她在聯通那邊,一直很忙的。”

    師傅終於忍不住,“聽人傳,說你和蕭竹打離婚?”

    巴立卓不正麵迴答,急著要告辭,說:“師傅,您有啥困難,隨時找我好了。請您保重好身體,高血壓一定要控製住。”師傅盯住不放,說:“還有人議論,說你家外有家?”

    巴立卓隻好表態:“師傅啊,就別為徒弟擔心了,我會處理好的。”

    師傅遲疑著搖頭,雪白的頭發晃得巴立卓有些心虛。師傅說:“古有名言,紅顏禍水啊。”就在這天晚上,他和他的紅顏鬧了個半紅臉。

    林紫葉準備明天迴平原市老家過年,巴立卓則準備和三弟迴鄉下去。不經意間三弟巴立剛成了大款,老婆孩子都進城了,房子也有了,還買輛白色的捷達車。三弟在城裏撲騰了四年,代理移動聯通兩家的業務,主營手機終端銷售,兼營各類電話卡。別看他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但天xing機靈,左右逢源,上下靈通。巴立卓最吃驚的是,三弟不僅和各電信運營商的關係都好,而且和孔蕭竹、林紫葉走得很近,嫂子長嫂子短叫著,時不時地送點小禮物巴結巴結,這就使他總能搞到最緊俏的號段。老郵電局後麵的那條街還叫郵電路,昔日的丁香樹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樓大廈。郵電路兩邊店鋪林立,整整一條街都是倒騰手機的賣電話卡的商店,巴立剛的商號就設在這裏。巴立卓不得不服氣了,三弟在江湖上闖蕩的本事遠遠超過了自己,三弟這樣的人物才是郵電改革的最大受益者。

    小別在即,林紫葉心裏滋生了別樣的柔情。期盼猶如柔軟的旋律,由表及裏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她在熱切地等待一個如膠似漆的擁抱,在渴望天塌地陷般的刻骨銘心的飛揚。他們好久沒有在一起親熱了,可就在肌膚之親的最關鍵時刻,巴立卓突然停住了。

    林紫葉還以為他太累了,緊貼著他的前胸,溫柔而體貼。巴立卓輕輕籲了口氣,“我有一種挫敗感。”

    林紫葉沒反應過來,“怎麽了?”

    巴立卓說:“真羨慕一些昆蟲,zuoai是生命中的最後樂章。”

    林紫葉推開他,“胡說什麽呢,莫名其妙!”

    巴立卓翻身坐起來,“家裏外麵都累,沒有一樣順心的。”

    林紫葉很自然地聯想到自己,“我才不順心呢,想嫁不能嫁,想走不能走。”

    巴立卓說:“我覺得拚來打去的,究竟圖個啥啊?我老覺得自己在人縫裏擠來擠去,挺沒意思的。”林紫葉奇怪,“可你是男人啊,而且也算個公眾人物,怎麽會說出這種泄氣的話?”巴立卓良久無語。

    林紫葉寬慰他,“我知道你很乏很累,早點休息吧。”

    巴立卓忽然換了個話題,“霍達和你策反到我頭上了,開始收購小靈通了?”

    林紫葉承認,“你要不問,我不會說的。”

    巴立卓:“太不仁不義了,過份!”

    林紫葉不以為然,“是你們違規在先,小靈通不也偷偷摸摸地省內漫遊嗎?所謂自助入網,就是變相移動漫遊。”巴立卓十分焦躁,“固話業務這麽難,你們就忍心下手?”

    林紫葉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很難聽,可看待公司行為卻名正言順。”巴立卓深深地歎了口氣,“移動通信在語音業務上的替代,固網運營商的困難與日俱增。

    林紫葉嘖嘖稱奇:“你不是口口聲聲說現在是戰國時代嗎?市場競爭就是你死我活啊。”巴立卓搖頭道:“過去人都說,兄弟不共財,共財兩不來。親戚之間做生意和和氣氣收場的少。沒想到,我的女人都成了我的對手。”林紫葉這才發覺男人真的生氣了,她不想因為工作影響感情,何況她是那麽的愛他。女人哄他,“其實,你應該有點愛好的,以前你寫詩的時候有多好啊?”

    巴立卓一聲不吭,氣唿唿關掉了台燈。

    “其實,你應該學學打麻將、釣魚的。”林紫葉純粹是沒話找話:“要不我們去旅遊?我一直想去桂林的。要不就去海南,你躺在海灘上曬太陽,古胴色皮膚,迷離的雙眼,沒準我會有活埋你的衝動呢。”巴立卓還是躺著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紫葉繼續搖晃他,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還是去桂林吧,你看怎麽樣?”

    巴立卓終於開口了,甕聲甕氣道:“如果靈魂可以選擇衣衫的話,我情願是一副守林人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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