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葉如願以償地調到鬆河移動公司,擔任計費和帳務處理中心主任,主抓實時計費。林紫葉生活上的事情,巴立卓不便出麵的,也不好叫梁菁菁知道。巴立卓隱隱察覺到,梁菁菁心儀他並非完全出於對上級的景仰,似乎還有更深層次的內容。孔蕭竹是搬走了,可是他們並未離婚,巴立卓和她誰也沒提出過離婚,似乎婚姻危機並不存在。如此一來林紫葉必須保持地下狀態,她既不能去郵電小區,更不能去住。好在鬆河的房子還不算貴,巴立卓購買了一套兩居室。這套房子落在林紫葉的名下,這是他誠心誠意送給林紫葉的禮物,這樣也能避免和孔蕭竹可能出現的財產糾紛。林紫葉很委屈地住了一段集體宿舍,等房子裝修完畢,就迫不及待搬進遼海花園。

    轉眼就是年底,街頭一派喜氣洋洋。商家極力渲染聖誕的氣息,打著上帝的旗號大把撈錢。聖誕老人就站在櫥窗裏,笑眯眯地向外張望。

    越野車在冰雪路麵上顯得格外穩健,悄然停在了僻靜的路邊。巴立卓下了車擺擺手,小龔便悄無聲息地離去。巴立卓向前麵的火鍋店走去,不想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了。很清脆的笑聲傳來,幾個快活的女孩子從他身邊走過。巴立卓也笑了,他知道隻有涉事不深的女孩子才會覺得什麽都有趣,看似什麽都懂的女孩子其實太膚淺,還是成熟的女人有味道,就像林紫葉那樣。

    昏黃的路燈曖昧地照耀著寒夜,巴立卓邊走邊想:別看女人的外衣是怎樣的厚重臃腫,但身段品位是無法遮擋的。都說燈下看人更添三分姿色,北國的嚴冬為女人平添了隱秘的柔媚。高高豎立的衣領,嚴嚴實實的圍巾和口罩,隻露出娥眉如黛明眸似水,這是怎樣的一種朦朧羞怯之美啊?林紫葉就是這樣的韻味女人。快下班時,林紫葉來了電話,啟發式的說元旦放假三天哪。巴立卓的心顫了又顫,含糊其詞地說:“我也是,三天。”

    林紫葉終於有望和巴立卓團圓了,這一天的到來殊實不易,屈指算來已熬過十年的光陰。那天在彌漫著油漆味道的新居裏,林紫葉依偎著巴立卓說,這年頭相信愛情的男人實在是少得可憐,而你是個例外。巴立卓承認她的判斷,說:“我確實是相信愛情的男人,而且我隻相信你的愛情!”

    林紫葉大叫幸福死了,說,“我不做情人,我要做你的老婆!”

    “我一定要把你娶到手!”

    林紫葉趁熱打鐵,“我們去領結婚證吧?”

    激動中的巴立卓清醒了,推開女人:“結婚,我看你是發昏吧?我還沒離婚呢。”

    仿佛一盆涼水潑了過來,林紫葉驚異地睜圓了眼睛:“你剛才還說相信愛情?”

    巴立卓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額頭:“男女之事焉可不慎,咱們就是小孩子過家家,也要有個規則啊。”

    眼淚刷地流了出來,林紫葉說: “我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啊?單線聯係活像個女地下黨。”

    熟稔的女人體香發香撲麵而來,巴立卓擁住她說:“曙光就在前方。”

    林紫葉一擰身,“都走到盡頭了,還不揭牌?”

    巴立卓心裏清楚,林紫葉盼望他和孔蕭竹攤牌——離婚。巴立卓緊緊抱住她,低語:“這不,一點點向目標靠攏嘛。”

    林紫葉踮起腳,小雞啄米似的吻他:“好,我等。”

    巴立卓低頭輕吻女人皙長的脖頸,發誓:“愛你。”

    女人的眼淚宛如冬天的雪一樣,說下就下說停就停。林紫葉靠在他的懷抱裏,感覺到溫暖和堅實。她說:“我想做一個賢妻良母。”

    巴立卓去蹭女人的臉,“好女人都這樣,標誌性的心理。”

    林紫葉仰起臉,“好男人的標誌呢?”

    巴立卓:“男人習慣說一套做一套的,他苦口婆心地約束妻子,讓她成為賢妻良母,自己卻在適當的時機去做無恥之徒。”

    林紫葉哆嗦了一下,“你也這樣嗎?”

    “我是說普遍意義上的男人心態。”巴立卓拍拍女人,“我不是,我隻愛你林紫葉!”

    此時此刻,遐思中的巴立卓站在了火鍋店的門前,並再三確認門臉字號是不是約定中的那個。

    迎候在門口處的服務生殷勤地拉開了玻璃門,巴立卓裹挾著一團冷霧進了大廳,真有點兒舞台上施放二氧化碳的效果。短暫的“失明”之後,巴立卓適應了火鍋城的光線,他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林紫葉,正微笑著向他招手。

    在巴立卓看來,林紫葉是很有魅力的,這也是他十年來拿她毫無辦法的原因。林紫葉穿一身淺灰色羊絨衫,高高的衣領直抵下顎,肩頭披一抹暗紅色鏤花絲巾,雅致又迷人。巴立卓不由得暗中讚歎:真是出類拔萃!她的氣質實在不是每天為白菜幾元幾角一斤操心的女人,當然她清高自賞的眉眼也是家庭主婦所沒有的。

    “對不起,來晚了。” 在女人的注視下,巴立卓摘下了羊絨方格圍脖。火鍋城座無虛席,巴立卓生怕遇到熟人,有些後悔忘記告訴林紫葉事先定間包房了。心裏這樣想著,嘴上卻說:“嗬,生意火呀?”

    服務員搭話:“ 快新年了,客人特別多。”

    巴立卓尋聲看了看服務小姐,這是個小女孩,穿一身天藍製服像是空姐。雖然隻是迅速的一瞥他發現女孩的眼睫毛塗得又黑又濃,眼角還撲閃著亮晶晶的熒光。

    林紫葉盯著巴立卓的眼睛說:“我提前四十分鍾就來了。”

    巴立卓四下去看,有點心懷鬼胎的樣子。

    “占座!”林紫葉的聲音忽然加大,嚇了巴立卓一跳,他趕緊收迴了四下裏巡尋的眼光。

    片刻工夫,就是滿桌子紅紅綠綠的肥牛青菜。巴立卓又問有鮮貨嗎?服務小姐介紹說有新到的河蟹呀。巴立卓想都沒想就揮手:來一斤吧,怎麽吃?清蒸!

    一會功夫,服務生提著河蟹和秤過來驗貨,當黑塑料袋裏的河蟹被拎走時,林紫葉忽然驚醒似的叫道:“嗨!別都洗了,留下幾隻!”

    “幹嘛?”巴立卓很是吃驚。

    “留著玩唄!”她的臉龐興奮得熠熠生輝。

    僥幸逃生的兩隻河蟹被裝進盆裏,擱在凳子上。淺褐色的河蟹拚命掙紮,蟹爪敲得塑料盆咯咯直響,爬上盆壁的半腰處就滑下來,但是河蟹們不屈不撓一遍遍爬上去又一次次溜下來。巴立卓本來想笑,但一看女人莊重的神情就忍住了。

    鴛鴦火鍋沸騰著翻滾著,他們一邊吃喝,一邊去看盆裏麵的螃蟹徒勞地掙紮。

    “我估計它們是一公一母。”巴立卓沒話找話。

    “不知道!”林紫葉的情緒不高。

    火鍋的熱氣嫋嫋娜娜升騰變幻。巴立卓不做聲認真地瞧著對麵的女人,她的頭發光滑柔順,幾根細細的柔絲不經意地散落在耳際。巴立卓的目光最終還是長久地停留在她的胸脯上,那裏起伏跌宕渾圓得意味深長,他喜歡她的乳房並一直把它們當作兩朵綻開的花。記得有一次他對林紫葉說:“要是沒有這個,我才不會喜歡你呢。”

    當時女人掙開了他說:“廢話,要不是這樣,我也去娶媳婦,哼!”

    “又在想入非非了,是不是?”林紫葉咬著嘴唇緊盯著他,還輕輕地敲了下筷子。

    “嗬嗬。我在窺視呢。”巴立卓不好意地笑了笑。

    女人放下筷子雙臂抱在胸前,反複打量他:“太陰暗。”

    巴立卓呷了一口啤酒,說:“我忽然發現,還是你吃的多。”

    林紫葉不理他,招手喊服務員。那個塗著濃黑著眼睫毛的小女孩跑過來:“小姐買單?”

    “幫我把螃蟹裝起來,”林紫葉用手指指依然咯格作響的盆:“我要帶走。”

    看起來挺難的事情沒有難住服務員,不一會兒她迴來了,弄來幾個包裝酒瓶子的網袋。揮舞著大小鉗子的河蟹被網袋包裹起來,然後裝進塑料袋。巴立卓孩子似的看著這一切,“沒想到,很好玩。”

    林紫葉命令:“你負責把它們活著帶迴去!”

    一出門,他們就被冷風打了個寒噤。路燈裏的飛雪滿天,像無所憑依的撲火飛蛾,前仆後繼地落在他們的肩頭。巴立卓用體溫為河蟹取暖,他的胸口涼沁沁的,裹在大衣裏的河蟹在拚命地蠕動。下了出租車,巴立卓和林紫葉一路小跑,生怕懷裏的爬行動物被活活悶死。

    推開家門,若有若無的香氣迎麵而來。林紫葉喜歡香水,梳妝台上擺著七八瓶,她還給巴立卓買了瓶男用香水。巴立卓一直受不了香水,他堅持認為隻有粗俗的暴發戶或街頭的小混混才用這種東西。林紫葉笑他是還沒脫掉鄉村的土氣,後來她把香水瓶放進衣櫥,略鬆開瓶蓋,巴立卓的衣服上從此有了鬆木的味道。

    客廳一隅有個很大的魚缸,特製的加熱棒在水中一閃一閃地加熱。兩隻鬆開了手腳的河蟹被投進魚缸裏,毫不客氣地吐出了一連串的泡泡,嚇得熱帶魚們不敢靠近。

    林紫葉像開心的小孩子,隨手將大衣圍巾甩到沙發上,連蹦帶跳大嚷大叫,剛才的鬱悶似乎拋在了腦後,巴立卓連連提醒她樓下有人你別擾民呀。

    林紫葉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河蟹需要吃點什麽才好呢?

    巴立卓沒好氣,隨口胡謅:“吃麵包饅頭。也可能吃泥。”

    “吃泥?”林紫葉一臉疑惑,隔了片刻說:“巴立卓,你陪我找泥去!”

    “我的上帝呀,”巴立卓隻能搖頭了,“冰天雪地裏哪有泥呀,明年開春吧!”

    “那就喂麵包。”

    掰碎的麵包屑被投入水中,原本水質清澈的魚缸頓時一派混沌。當仁不讓的河蟹在缸底側滑,大鉗子準確地叼住麵包屑大快朵頤。吃飽了的河蟹開始攀援,有好幾次它們快要爬出水麵了,但是光滑的玻璃壁使得螃蟹的努力又成徒勞了。林紫葉一驚一乍的,“你看,哎,你看!”巴立卓哭笑不得,他想不到兩隻小小的河蟹竟然把她攪得瘋瘋癲癲的。忽然又想到,這些年來自己好像還沒有引起過她的歡唿呢,想到這裏,他不由分說攔腰抱住了女人……

    林紫葉無法掙脫巴立卓有力的懷抱,使勁地扭開臉以躲避他的強吻。實際上她是徒勞的,就像剛才巴立卓懷裏的河蟹一樣。巴立卓把她放到床上,“咬牙切齒”的一句話讓女人放棄了對抗:“你這個娘們,你這隻螃蟹!”

    巴立卓身體很棒的,林紫葉又一次得到了高潮,身不由己地酥軟了乃至於亦步亦趨,這和以往的情形基本一致。飄飄悠悠的林紫葉閉上了眼睛,好像自己在水底潛行吐出了一個又一個氣泡,她覺得格外奇怪,忍不住笑了,她的笑讓巴立卓莫名其妙。

    起身清潔的林紫葉忽然在客廳裏驚叫起來,她喊巴立卓快來看。慵懶的巴立卓披衣出了臥室,原來魚缸裏的兩隻河蟹在打架,鉗來爪去的激烈撕打,它們小得可以忽略的眼睛溜明鋥亮。“隻有它倆呀,怎麽還打呢?”半裸的林紫葉困惑不已,巴立卓用力地拍了她一下:“你不冷嗎?別著涼!”

    冬夜漫漫,巴立卓睡不塌實。他半夜醒了,又摸進了女人的被窩。女人的身體很綿軟很溫暖,他的一條腿忽然被女人緊緊夾住了。巴立卓就想,愛情原來也可以用來取暖,特別是這種長相思。他的手在林紫葉的懷裏左右遊動,掌心愜意地感受著光滑柔潤。女人輕吟:“你輕點兒。”

    牆頭上的石英鍾咯噔咯噔地走動,女人問:“幾點了?”

    “四點鍾。”剛才起夜時,他看了一下時間。

    女人推開了巴立卓的手,擰開了台燈。 “說會兒話吧?”

    巴立卓想躲,“有啥好說的,我還困呢。”

    “咱們結婚吧?”林紫葉的語氣低落,這可能是她的第一百次求嫁了。

    黎明還沒有到來,室內一團漆黑,巴立卓還是不語。林紫葉絮絮叨叨地,“要是不結婚,正式同居也行。”

    巴立卓假寐似的唔嚕一聲,搞不清他是同意還是反對。

    林紫葉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說話呀?”

    巴立卓一聲歎息:“隻可智取,不可強攻,如果她實在不願意的話,你就不能強求。愛可以理直氣壯的愛,但婚不能理直氣壯的離,因為你是侵略者,婚姻的侵略者。雖然我想逃離婚姻,但不想鬧得滿城風雨。”

    林紫葉沒吭聲,爬起來又去了衛生間,一陣很清晰的聲響過後,她沒有立刻迴房間,而是打開了客廳的燈,蹲在魚缸旁端詳。冰涼冰涼的女人迴到床上時,推了推巴立卓:“螃蟹差一點兒就爬出來了。”

    “哦?”他不想掃女人的興,“你到底怎麽了?”

    女人轉過臉來,伏在巴立卓的耳朵上說:“它倆咬死了三條魚呢。”

    巴立卓轉過身去,“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女人緊扣主題,“我想和你結婚!”

    巴立卓難受似的長出了口氣,“先過元旦,春節以後再說!”

    “好吧,我嫁人注定要拖到下個世紀了。”林紫葉無可奈何。

    “再睡會兒吧?”

    女人嗔怪:“你就知道睡!”

    1999年最後一天的早上,電視新聞說東北大部分地區有降雪。屏幕上笑容可掬的氣象小姐播報雲圖時,窗外正是大雪飛揚,那些好看的霧凇披掛在樹枝上。

    巴立卓關掉了電視,床上的林紫葉勉強動了一下身,說你吃過早飯再走。巴立卓沒吭聲。走出房門時,關門聲誇張地在黑暗的樓梯裏迴蕩了好久,巴立卓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可是他抹抹了臉,毅然決然地走進了繽紛的雪幕。

    上個世紀最後的一個工作日,巴立卓依然很忙。上午開會聽取匯報,逐條逐項地研究投資計劃,下午給省裏領導打電話,去計費中心和財務科看望職工。這兩個出數據的部位,越到年節越忙得不可開交。然後迴來處理文件,拆閱來自天南地北的賀卡。等到他收工時,樞紐樓外已是街燈如河了,不時還有絢麗的禮花騰空而起,大肆渲染著節日的氣氛。新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巴立卓卻有些害怕,害怕什麽卻說不清道不明,心情就像飄灑的雪花一樣,空落落的直墜無底的深淵。

    夜雪繽紛,給城市增添了一派朦朦朧朧的溫情。巴立卓驅車迴了郵電小區,迴到了他和孔蕭竹的舊巢。屋子裏飄蕩著熟悉的氣味,每一塊瓷磚依舊閃閃發亮,無聲地照著巴立卓憔悴的臉。小龔不聲不響地去叫了兩份外賣,用微波爐熱了,陪巴立卓共進晚餐。為了逗巴立卓開心,小龔說起了剛聽來的順口溜兒——郵政窮,人人臉上帶笑容;電信富,花起錢來沒有數;移動成立晚,個個像大款;聯通不簡單,橫著走路臉朝天。

    巴立卓沒有像往日那樣開懷大笑,而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司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小龔乖巧,躡手躡腳的收拾收拾,帶上門走了。巴立卓環視四周,隻覺得有種空前的冷寂包圍了他。他感覺很乏很累,就打開了電視機,把聲音放得很大,似乎這樣就能驅散無所不在的寂寞與孤單。他歪在沙發裏,無精打采地看著電視節目,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猛地電話鈴聲大作。

    “喂?誰呀?”  巴立卓問。

    話機裏沒人說話,他聽到的是熟悉的唿吸聲,“紫葉,你快說話!”

    話筒裏拖著哭腔,“我的螃蟹不見了。”

    “不是在你的魚缸裏嗎?”巴立卓好生奇怪。

    “爬出去了。怎麽也找不到了,我在家裏翻了個遍。”

    巴立卓感到莫名其妙,“怎麽會呢?你不是一直在看著的嗎。怎麽會……”

    “我剛下班迴來,才發現沒有了的,嗚嗚……”話機裏傳來真切的哭聲。

    巴立卓很疑惑,一向沉穩的林紫葉怎麽變得神經兮兮了,他柔聲細語地安慰女人:“你要是真喜歡,我叫人給你買上一筐!”

    林紫葉還是在電話裏抽泣。

    巴立卓哄她:“丟就丟了吧,別哭了啊。”

    “完了,我害怕。”女人沮喪地啜泣,“恐怕,我和你結不上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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