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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咣咣”


    揚州府城周邊的鄉村鎮集,鄉官們帶著人手,敲鑼打鼓的在大大的村鎮中穿行,將一張張陳漢的法令告示張貼在村頭村尾,張貼在鎮子公所。


    所有的人都給驚動了,不管是男是女,他們從一個個家中一個個院中走出來,匯集到鄉官的身邊,或是匯集到村頭的告示跟前。


    南京城裏,陳鳴臉色有些沉凝,因為今天就是新土地政策改革實施的第一天。他心裏麵對此事很難論出個對錯的,他腦子裏的那些知識無法清晰地告訴他答案。所以他看著陳惠行使著自己最後的權利。雖然陳惠的未嚐就沒有道理,可他心裏七上八下的,覺得沒有必要。


    現在複漢軍並不差錢,等到明年紙幣發行,那稅務財政就更不差了。陳漢中央完全可以用一分金銀儲量發行三分乃至五分的紙幣。


    可是陳惠還是做出了限製土地兼並的決定,他要用‘階梯式收費’這一劃時代的‘創意’,最大程度的扼殺掉讓中國曆朝曆代都為之完蛋的土地兼並——這一主要問題。同時,這也是他在自己數年漢王生涯中所發布的最後一個政令,把高層內部都討論了多次的階梯式農稅落到了實處。


    陳鳴眼睛深邃,他的雙眸裏仿佛蘊藏著一個大海,讓人看不全看不透。這項政策被陳惠很堅定的賦予實施,而他並沒有多麽堅定的阻礙。


    “工商發展是需要很多的勞動力,需要大批的農民從田地裏走出來。”陳惠現在很理解這個官連,他服著陳鳴,“但這個與階梯式農稅的實施有什麽關聯嗎?”


    “這天底下有多少家庭的田畝數量在百畝以上?”這項法則最終針對的還是那些地主,而且這在一定程度上還能逼的民間零碎的塊土地進行初步的集中。


    一百畝地的紅線他們根本不需要超過,他們隻需要九畝九,就完全可以了。


    最後別忘了,陳惠施行了階梯式農稅,可對於家庭田畝數量在百畝一下的家庭可半也沒有增添負擔啊。這是在割地主的肉,對於數量廣大的貧苦百姓是半沒有傷害。


    時間越來越逼近臘月了,雲南,平岡鎮王柳村,位於大理城的東側。


    鄉官貼好了告示就帶人離開了,本來靜悄悄的的王柳村迅速熱鬧了起來。


    村中地主王家。


    王澄鑫一臉斥色的訓著自家的婆娘,“頭發長見識短。我就跟你過,陳漢法紀嚴明,南京那是坐了天下的真龍,手下的官兵是不敢胡亂來的。你這婆娘偏偏嘀嘀咕咕的壞事”


    王澄鑫腦袋裏的舊思想還是一水兒的根深蒂固,村裏過來官兒了,自己作為王柳村的首麵人物,就必須出麵招攬村老熱情的把來人招待款待一番,至少也要拉進家裏喝喝茶嘮嘮話,再殺雞宰鴨的吃一頓。似乎這樣一來自己就能跟新朝的人打好關係了。


    而他的老伴卻擔心陳漢剛任命下的這些鄉官亂來,把他們家給‘禍害’了。比如收稅啦,征人丁啊,那都是要被鄉裏鄉親戳脊梁骨的。所以這鄉官帶人敲鑼打鼓的進村時,她死活拉住了自己丈夫。要等一等,看看風聲。


    事實上當時王澄鑫心裏也是在打鼓,七上八下的,被老伴這麽一拉也就縮起了頭來。


    而事實證明陳漢的官兒還是夠廉潔的,根本就沒打秋風的樣子,毫無一絲一毫攪民擾民的舉動。王澄鑫挺起了胸脯來,也就訓起了自己老伴。


    王家的地主婆卻是絲毫不在乎丈夫的訓斥,幾十年的過活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什麽樣兒脾氣。看似現在在發火,實際上是一事都沒。王家家業,她可不願意冒一丁的風險。


    “老爺,老爺,不好了”


    王家僅有的兩個家仆廝之一,王大這時候疾跑著進了院子來。


    還在活動嘴的王澄鑫和地主婆同時一驚,“怎麽了”


    “那鄉官又帶人迴來了?”地主婆搶先問道。


    “不,不是。”王大喘氣迴答。


    王澄鑫夫婦二人立刻舒了一口氣。但他們這口氣鬆的有早了,隨著王大接下的話出口,二人的血壓就跟斷線了的氫氣球,不足的升高。“哎呦,我這頭暈。”王氏站不住了,扶著椅子就要坐了下。


    “這,這不是劫富濟貧麽?”王澄鑫漲紅了臉,身子抖的如是在打擺子。


    “你的都是真的?”地主婆的聲音都在發抖。


    “是真的,柳秀才在村頭親自念讀的。地主佃戶地租不能超三成;農稅,百畝田以下的門戶二十稅一,一百畝到五百畝之間的十五稅一,五百畝以上的一律十稅一。”


    “啊,天殺的陳漢,天殺的陳漢,這是在剜我的肉啊啊”腿一軟,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如同身上中了一箭樣兒的地主婆扯開嗓子帶著哭腔就罵了起來。


    “閉嘴你這婆娘,想害死全家啊。”王澄鑫本來還在抖個不停,可一聽自己老伴的話,趕緊撲上前,一把捂住了地主婆的嘴。新朝可是坐了天下的,是官府朝廷,如何能罵?不要頭了啊?


    而如此的一幕這幾日裏在整個中國都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


    限製土地兼並,陳惠堅決的出台此政策的最大出發就是要限製土地兼並的速度。他知道這道法令發出去會惹來不少的罵聲,可曆朝曆代都有一些這樣的措施,他對陳鳴的一些法也保持著猶疑。而且他也認為沒事,法令可以發出去就也可以廢掉,如果真的礙著事。而他身上的罵聲也沒關係,因為他就要退出‘江湖’了。陳鳴登基後,如此罵聲和痛恨會有一部分轉移到陳鳴的頭上,但這一樣沒有關係。


    隻要軍隊依舊絕對的支持陳漢。


    就在‘階梯式農稅’被推出來的同時,陳漢還出台了一樣‘特殊’政策。關於農場的!


    這一政策算是對前者的一種補充。這也是陳鳴提出的一個‘創新’!


    在陳鳴的‘提議’裏,‘農場’是一種有別於通常耕種田畝的存在,更準確的,它應該是一種變異的‘種植園經濟’。雖然中國現在的‘農場’與西方的種植園是完全兩個概念,前者甚至就不具備成為種植園的先天條件。


    但是名字這東西不就是一個代號麽?陳鳴就是堅定的把一樣的東西劃成了不一樣的兩截。他賦予了‘農場’一種‘經濟’的光環。農場裏沒有佃戶,隻有傭工,農場一切向著經濟著眼。


    這就跟種植園經濟有些類似,但形式上又有很大不同。


    因為在陳鳴的設想中,未來之中國的農業發展,完全不同於上輩子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而是歐美農業那般的農場經濟。當複漢軍的腳步占領南洋,登上北美的時候,中國會有超出陳鳴上輩子數倍的田地總量來耕種。


    而且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太束縛勞動力了不是?


    這個時空的中國日後會成為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農業上也必會是世界上最早引入機械化的國度。那時候隨著社會、科技的發展,農場必然會‘淘汰’出大批的勞動力,因為後者的身份不再是佃戶,而是雇工麽,這些人正好可以補充入工業發展的大浪潮中。


    他不知道曆史上歐美各國的工農發展是怎麽樣的,但在陳鳴的設想中,以他所掌握的知識來看,他覺得還很合理的。


    在社會科技發展還沒有進入到一個相對高的程度的時候,大量的富餘人口可以被‘農場’所養活;而等到社會從蒸汽時代進入到電氣時代,隨著一係列農用機械的發明,農場主自己追求最大利益化的進程裏,就會主動地用機器來淘汰一批批的雇工。為新時代工業發展的浪潮提供大量的勞動力。這很和諧不是麽?


    陳鳴很明白的將‘農場’放到了資本的一邊,資本就是為了追求利潤而存在,農場要求它的所有產出在扣除各項資本和勞動力投入成本之後,還要有利潤,如此才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然而對於佃戶而言,即便他們在扣除各項資本投入和勞動力成本之後已經沒有“利潤”,但是由於家庭農業的勞動者仍然獲得了作為工人的“工資”,因此仍然可以繼續生存,並且會極大地排擠雇傭經營農場。即使這種生存往往是以更多的勞動、接受更低的勞動報酬和更低的生活水平為代價的,那也注意成為一個大大的絆腳石。


    怎麽辦呢?


    陳鳴的解決辦法就是用‘農稅’來拉偏架。


    雖然這麽做挺不公平的,但為了消滅‘佃戶’,陳鳴也隻能這麽做了。有異議的歡迎大家提出來啊,一切為了‘合理’!


    所謂的特殊條例就是:民間自發的組成百畝以上的農場公司——就比如之前的生產隊,在農稅的繳納上可享受更優惠的二十五稅一之標準。


    實際上陳惠和陳鳴的這兩個政策推出後,在一定程度上還減少了陳漢在農稅上的收入。因為軍隊、官員,乃至一部分地主,他們現在手中所擁有的‘土地’的表現形式——軍民公司的股份,那就是最明顯的‘農場’經濟模式麽。然後就是對於農場用地的一係列規定,對於農場用地和佃戶租地有著十分清晰的規定,絕對‘水火不相容’。


    這件事上,陳鳴就是用讓利把軍隊和政府還有一部分地主牢牢的綁在自己的戰車上,然後他就什麽也不怕了。


    雖然不知道朝中的大臣們對此事是否真正的讚同,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的第一個反應並不是反對,而是迴到家中立刻申請注冊農場公司。


    時間已經快要進入西曆十九世紀了,現在是十八世紀的後半葉,如果中國醞釀的風暴沒有蝴蝶了北美的話,明年萊克星頓的槍聲就會響起,沒有幾個月了。


    等到八年後,約翰牛的北美十三州就會以一個獨立國家的身份屹立在遼闊富饒的美洲。


    世界會進入一個新的時代。而接著不幾年,法國大gm的爆發,拿破侖的崛起


    陳鳴覺得這是老天爺賜給自己的機會,實在是天賜的良機。中國完全可以在幾年的休養生息後,車翻西班牙和荷蘭,趁機向北美伸出自己的手掌。如此,等到法國人感受到美國的惡念和威脅,發現反抗英國人的老美實際上也是一隻白眼狼的時候,不管那個時候執政的人是不是拿破侖那個科西嘉怪物,中國應該會比美國更便易買到路易斯安那吧?


    陳鳴相信中國在自己的帶領下,18世紀接下的二三十年裏,不管工業還是商業都會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但現在的中國人口實在太多了。兩個億啊。農業依舊是整個國家的根本。陳鳴就是再信心十足,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在有限的生命內帶領中國完成社會的整體轉型。


    而隻要商業資本沒有發達到一定水準,從事農業就是安置人口的最大保障。而陳鳴還記得,除了英國外,法國到一戰爆發,城鎮人口也沒能占據總人口的50%,德國也是在一戰前期,城鎮人口才超過了50%。


    陳鳴知道這樣的數據不能完全的移到中國身上,但他沒有別的‘參考資料’了,隻要一想想上億的農業居民沒有了田地,他的心肝也在不停的蹦跳著。是的,後來的繼承者會始終堅定不移的遷移漢民,但這到底太危險了,有走鋼絲的感覺,所以麵對陳惠的堅持,陳鳴就不再堅持而是該做了一補充。既然農業在今後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裏還是國本國基。政府就需要用土地拴住諸多的農民,土地兼並稍微的抑製一下也是不錯的。


    雖然那農場公司是可以入股,是可以兼並和買賣的。


    “祖宗國法不可變”的事情在陳漢是不可能發生的。治國之道,應該隨世而移。法既積久,則弊必叢生,所以‘無百年不變之法’麽。他能改陳惠的政策,後世人也當可改他的政策。


    限製土地兼並,保持國家穩定,這一政策應該不會成為後世中國社會轉型的阻礙。


    目光‘短淺’的陳鳴現在很能體會一股叫做‘摸著石頭過河’的感覺。


    陳惠很堅定的認為讓中國從農業國家轉型為工業國家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而且,又要有多少家工廠才能吸收掉如此多的人口勞動力?


    所以,農業決不能亂。


    而陳惠堅決出台此政策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瓦解地方宗族勢力。


    五百畝地以上,農稅就是十分之一,整整超過最低等的一倍之多。陳鳴不認為諸多中地主能忍下如此大的虧,他們肯定會把土地分散到全家子弟的名下。


    而利益這東西,分起來容易,可日後想要再聚起來就千難萬難了。沒人會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給‘宗族’的!


    這幾年陳惠收攏了不少江南宗族的資料,損公肥私、貪汙中饋的事情不要太多。對比一下石頭記裏的王氏姑侄,這宗族裏頭沒幾家是幹淨的。


    現在出台的土地法中,律文明確規定,誰人名下的土地即算是誰人的,屬於正規的受國法保護的私人財產。


    如此就是為了杜絕‘假分家’。


    地方宗族勢力,這天底下誰能有陳家感觸深切呢?魯山土門集陳家本身就是宗族,陳氏站穩了腳跟之後,對於地方宗族也始終持有戒心。很明顯的一個例子,複漢軍甭管北麵打仗兵力再匱乏,在江南、閩北和江西、湖南,這些宗族勢力鼎盛的地方都駐紮大軍。


    有清一代,地方宗族勢力已經發展興盛到了了,鄉間村裏,族人犯錯或是觸犯族規或是觸犯‘公德’,就是遠在千裏之外,族長都有權派人據拿,押迴鄉受罰。而且清廷官府對此也是放任態度,於是乎宗族勢力在滿清就是愈演愈烈。


    而一個宗族的興盛不是一群窮老百姓就能支撐起來的,那需要富貴人家作為梁柱,他們也是地主士紳‘權利’的來源。


    陳惠限製土地兼並,分級收繳農稅,再配合著遺產法,那就是為了根除支撐宗族存在的那大富大貴之家。


    這項律法陳鳴也不清楚它到底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可是他明白,這項法令已經是陳惠才能最大的體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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