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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


    在自己四歲的時候才知道有這樣的存在,看不見的麵孔,以及看不見的發色身形,唯一傳達到自己的感官世界裏就隻有聲音,而這無形的東西此刻卻最為實際。


    他會有多高呢?


    會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嗎?


    他的眼睛也看不見嗎?


    他有帶眼罩嗎?


    ……


    各式各樣的疑問卻都被小心而又熟稔地掩映得恰到好處,自己第一次見到所謂的哥哥,給出的也不過是與對旁人無異的淡漠距離。


    然而或許隻有自己的潛意識才能對自身所給出的本能反應予以完全的理解,打從心底裏不願意承認的是對那一抹聲息的妒忌。


    為什麽,會那麽的純粹而明媚,像是即使是讓遭遇積累了好多年的汙穢去侵襲、去浸染,也無法改變,而那是自己永遠也無法涉足的領域。


    雖然看不見,雖然所有的人包括母親與本人也都那樣直白地告知了自己,可我還是想要問一句,你這樣的家夥兒真的是我的哥哥嗎?


    下午茶時間,第一次的相見,我就隻是麵無表情地接受,接著又像無關人士一樣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心裏有太多的疑問,於是打算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自我消化,隻是沒預料到的是,這位才相認不久的哥哥居然恬不知恥地跟過來了,而我呢,第一次難以抑製地局促了。


    裝不出來,無法如意於是就迴歸了小女孩的本性,微微咬緊嘴唇賭氣,可是卻還是優雅滿分,這樣的自己明明別扭到病態,可是卻必須承認,已經習慣了這種屈服的生活姿態。


    雖然自己的眼睛什麽也看不到,但我還是擺出觀賞的姿態。


    “安琪莉卡。”他叫著我,像呢喃,呢喃中又飽含某種愉悅而豐盛的悸動。在小心翼翼,但是卻隻是很小的一部分,他並不怕我。


    怕?


    為什麽會想到這個字?


    到底自己這一時無端在乎的,是他對於自己所抱有的想法是何種屬於。還是對與自己這一段忽然出現的關係會如何處理……


    我本想隨便敷衍地出一聲,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這一時思考出神而導致它放空了,那一聲原本就已經很細弱的聲音拋落空中之後在一瞬間就融化了,而自己怔忪地無力補充,就這麽僵在了那裏。


    於是就硬著頭皮好了。這又是新的經驗——第一次含混著糊弄過去。


    “你好漂亮。”他這樣說,“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我又看不見你長什麽樣子。”我微微垂下了腦袋,訥訥地小聲嘟囔,兩隻小手放在身前的裙子上,奶白色的十根手指毫無章法地胡亂糾纏,似乎將所有的心煩意亂都導向其中。


    “想知道嗎?讓我來告訴你。”


    可是我看不見啊……


    心裏正在暗自支吾,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小手被一雙柔軟而溫熱的“東西”給握住,力道溫柔,牽引著我的小手抬高,向前伸出。然後落到了又一個暖暖的柔軟之物。


    “這是眉毛,我知道有點兒亂,但隻是今天忘記打理了。”緊張兮兮地變相強調自己並不懶散,“這是眼睛,不算特別大也不算特別小,這是鼻子,有點塌,沒有你的好看,這是嘴巴,粉粉的。好多人總是說這顏色太女孩子了,可是別小看它哦,它可是一口就能吞下一整個奶油泡芙呢!”最後卻是以這無比自豪做收尾。


    突如其來的行為,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還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看”一個人。再精準的語言描述也比不了親身感受,我想第一次觸摸得到的感受會永遠地被記錄在我的生命裏。


    這麽想著,心底裏響起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提醒,又像是某種刻意唿應,我永遠都做不到否定這一個事實——他是我的哥哥。


    這一年,安琪莉卡四歲。荀間六歲。


    ……


    “安琪莉卡!安琪莉卡!我發現了一樣好東西哦!”歡唿雀躍毫不避諱禮數規範,即使身旁的侍者不算多,但他們都會按時上報我和哥哥的行蹤作息。


    這一天吸收了多少本書、這一天又學會了彈奏第幾樂章(看不見但是僅憑手感就能順理成章)、各科學習進度的快滿與否……似乎這些單單追求結果的問題已經延展到了我的全部生活,除了聽從安排還是聽從安排,而自己似乎也沒想過要拒絕或者改變。


    而再看哥哥荀間,倒是完全與自己相反的存在,雖然不明目張膽地直接撂挑子不幹,但是卻也相差無幾,不過最讓自己感到咬牙切齒的是,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會被逮著。


    那時候莫名相信,一定有人在暗中幫他的忙。


    “什麽好東西?”


    “這個。”說話間便放在了我的手裏,我已經十分習慣他的大大咧咧,於是也就很自然而然地摸索猜測。


    “一隻花?”


    “叫一朵花。”荀間笑了笑道,“怎麽你天天學習連這最基本的都不知道……”


    驀然間感到臉一熱,不由自主又立刻低下了腦袋,聲音變得比剛才還要細小,“然後呢?”


    “這朵花叫菖蒲,它的顏色和你頭發的顏色一樣哦!我看它長得很像你就帶迴來了。”


    不是我像花,而是花像我。


    我再次漲紅了臉迴避他的視線,“可是……”


    “可是什麽?”


    “你不應該把它摘下來。”雖然心裏快要被某種愉悅欣忭的感情給填到滿溢出來。


    “不是的,是棲覺叔叔,他用力過猛給弄掉了。”荀間解釋道,隨即又改用自言自語的口吻數落道,“他還不承認呢!”


    ……


    我想從那時起某個早早種下的感情就破土而出。


    ——我看它長得很像你就帶迴來了。


    在身體裏日趨加深,又無聲無息地膨脹的這份感情……


    我知道你會永遠都是我的哥哥,是我愛慕的哥哥。


    即使是聽到來自母親冷到萬物肅穆的聲音說道,“你們注定無法共存。”


    ……這樣的、宛若某種預言,而我聽來隻覺無心。


    這一年,安琪莉卡八歲,荀間十歲。


    而我還不懂的是,無心成說有可能會一語成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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