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陸小悄忽而便湧起了一種極是溫暖的酸辛與委屈。許是那夜的月光太亮,許是那夜的落花如雨般盛,許是,深夜無眠獨立中宵的承影,那偉岸的寂寥強烈契合了她的心弦。

    陸小悄便如同稚子奔向父母,一頭撲在了承影的懷裏。

    “承影哥哥,”她揚起小臉,竟滿臉是淚。

    承影寬厚的臂膀幾乎將她的小身子裹住,低頭柔聲道,“怎麽了?”

    陸小悄抽涕道,“二哥罵我,打我,他不喜歡我了。”

    承影一笑,抱起她坐在花樹下,伸手擦去她的淚,撫著她臉邊的亂發,“便是為這事哭啼啊?”

    陸小悄像個小貓一樣往承影懷裏窩了窩,抹了把淚低頭道,“不是。”

    承影道,“我就說,二哥和你發脾氣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怎麽就會不喜歡你了。”

    陸小悄道,“這次不一樣。”

    輕盈的落花如溫柔的手,拂過承影的麵頰,落在陸小悄瀑布般的長發上。承影道,“小悄當真,是喜歡易卿陽麽?”

    陸小悄嘟嘴道,“誰喜歡他了!”

    承影淺笑,望著陸小悄清瑩的眉目,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

    “那是為什麽事,和二哥吵這麽兇,鬧得這麽別扭啊?”

    陸小悄道,“他不信任我,管這管那,什麽都得聽他的,討人厭。”

    承影笑望著她,幾近於溫柔的誘哄,“那小悄偷偷告訴承影哥哥,當真一點也不喜歡易卿陽嗎?”

    “有一點點喜歡啦,”陸小悄黯然道,“可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承影靜默。陸小悄道,“我難道不知道嗎,二哥他那麽防著我幹什麽,防賊一般的,我心裏不舒服。”

    承影道,“二哥最是寵你,他也是認為易卿陽不是良人,怕你泥足深陷才那麽著急的。”

    陸小悄“哼”了一聲,將頭埋在承影的臂彎裏,不說話。

    月色如水,花落無聲。承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空明靜謐,而他懷抱著自己心儀的,貓一般邀寵依戀的女孩子,內心如此豐盈而幸福。

    他撫著她的發,柔聲道,“二哥那裏接了不少名冊,小悄有喜歡的麽?”

    “沒有。”

    陸小悄的聲音悶而慵懶。承影道,“王大俠的三公子,小時候還和你一起玩過,最是親近。”

    陸小悄道,“不好。”

    “那趙大俠的五公子,風流倜儻,劍術也高,趙大俠也很疼愛你,特意打聽你的婚事。”

    “不好。”

    “那慕容家的長子呢?風采姿儀最是讓人仰望,人也穩沉,青年才俊中,算是佼佼者了。”

    陸小悄不耐煩地扭著頭道,“也不好!”

    承影便笑了。

    “這麽多人,小悄都看不上,當真是目中無人,還是心被易卿陽占了?也難怪二哥著急生氣。”

    陸小悄幾乎是不講理地在他懷裏撒嬌,“承影哥哥,你不許說!”

    承影說好。陸小悄嘟囔道,“這麽麻煩,還是不要嫁人好了!”

    承影道,“要不在問心閣找一個吧,咱問心閣的人,也各個人中龍鳳啊。”

    陸小悄道,“不行!我要遠遠嫁出去,我才不要在問心閣,被二哥管一輩子!”

    承影默然。

    陸小悄突而好奇起來,她歪著頭望著承影,說道,“承影哥哥有喜歡的人嗎?”

    深夜無眠,他一人於落花間孤獨惆悵,陸小悄突然被承影哥哥有心上人的念頭打中了,而且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對。

    這丫頭於是很是驚奇和期許,也一下子精神了,眼睛亮亮的,竟有幾分唿之欲出的雀躍。

    承影見她這一副八卦幸災樂禍的傻樣子,心內既好笑又無奈,隻是應道,“有。”

    “是誰?”陸小悄一把捉了他的胳膊,迫不及待。

    承影扭過頭去,沒理她。

    陸小悄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想到承影這樣子該是愛而不得很是失落才是,可是她一時又不知道怎麽勸慰,隻得很是乖巧地搖晃著承影的胳膊柔聲道,“承影哥哥不要難過了。”

    說了這話,又為承影抱不平起來,“哼,這是誰家姑娘,有什麽了不起,竟敢看不上我承影哥哥!”

    話音剛落,轉念一想,說道,“承影哥哥定是看上了外麵誰家的小姐不敢說吧,不要怕,讓二哥去提親好了!”

    承影道,“不是外麵的。”

    陸小悄幾乎叫起來道,“咱問心閣哪個敢看不上我承影哥哥!”剛一說完,心卻猛地沉了下來,人一下子直坐起,駭然望著承影,結巴道,“你,你不會是看上嫂嫂了吧?”

    這話嚇了承影一跳,陸小悄忙著道,“承影哥哥這樣不行

    的,即便過幾年葉大哥死了,嫂嫂也不能嫁給你的!”

    這丫頭越說越沒邊兒了!承影一把將她摟住,低頭吻了上去。

    陸小悄從來沒搞清楚她為什麽沒跑開,她是不想還是不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被她的承影哥哥吻住了!

    她可能掙紮了幾下,也可能忘了掙紮。事後兩個人都不記得其中細節了,隻知道那個吻如此漫長,兩個人鬆開,彼此互望著,直喘著氣。

    那瞬間好靜,陸小悄直覺得有股淚意直衝她的鼻子而逼至了眼眶,可她哭不出來,她想用一種哭訴質問的語氣,說承影哥哥欺負我,可是她也說不出來。

    她竟是無法分辨理清自己的情緒,也來不及懂自己在想些什麽。她明白地意識到有什麽東西在那瞬間改變了,可具體是什麽東西,如何改變了,她也搞不清楚。

    有一種東西陡然轟塌,有一種東西破繭而出。她望著那個人,不知道是悲傷還是歡喜。

    掙出了他的懷,她在踉蹌而出的時候撞了杏樹的枝椏。杏花潮水般覆麵而下,陸小悄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她後退一步,扭頭欲跑,被承影一把撈住,從後麵抱在懷裏。

    “小悄,”承影低頭貼在她的臉上,柔聲道,“被我吻了,便嫁給我吧。”

    陸小悄那個時候忘了傲嬌,忘了慣常的性子與脾氣,忘了讓他著著急吃吃癟也好,忘了應該拍著胸口滿不在乎,“以為吻了姑奶奶就要嫁給你?你敢輕薄我,我告訴二哥去!”

    她忘了,其實可以嚇唬嚇唬他的。

    她當時很沒出息,竟是如懷踹了十五隻小兔子,一時七上八下的,隻掙開了承影不管不顧地跑開了。

    陸小悄近日老在外麵鋪子裏瘋跑流連,早出晚歸,躲承影就像老鼠躲著貓,小心惕惕,敏銳迅疾。

    洛歡甚是奇怪,“這丫頭哪根筋不對了,長這麽大沒見她這麽勤奮精進過。”

    葉修淡淡笑,“嗯,確實事出有妖。”

    宋珺道,“許是及笄禮畢,小悄真的懂事長大了。”

    沈墨瞳但笑不語。承影若無其事,淡定無波。

    那日天氣愈熱,陸小悄換上薄衫,午後困倦,狠狠喝了兩杯濃釅的茶,於竹蔭裏翹腳靠坐著亂翻書。

    一小廝報說有人來見,陸小悄隨口應了聲。不多時一個狀似普通的青衣客商施施然走進來,淺淺行禮道,“陸姑娘。”

    一聽那聲音,陸小悄猛地驚坐起,目瞪口呆地望著麵前的人!

    那朗潤清淺,浮冰碎玉般的聲音,是易卿陽的聲音!

    “你……,”陸小悄駭然望著麵前人,“你怎麽這個樣子,大搖大擺便進來了?”

    易卿陽走近前翻著陸小悄棄下的書,笑言著,“我現在這樣子,有什麽不能大搖大擺的?”

    陸小悄道,“我二哥隨時都可能進來的!”

    易卿陽施施然在她身側坐下,柔聲道,“小悄這是在關心我嗎?”

    陸小悄一時無話。

    易卿陽搖頭撫額,語似無奈,又似自我解嘲。

    “葉修當真是厲害,三招兩式,便把我花在你身上的心思全都給毀了。”

    陸小悄道,“你在我身上,動用了什麽心思?”

    易卿陽卻答非所問,說道,“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杏林裏等你。”

    陸小悄默然,易卿陽道,“想著你或許受了委屈,或許心有煩惱,說不定會跑到杏林裏去看看,我等在那裏,便或可遇到你。”

    陸小悄咬唇扭過頭去。

    易卿陽道,“想來是我癡念了,小悄的及笄禮隆重盛大,定然是十分開心快活才對。”

    陸小悄沒說話。易卿陽輕聲歎道,“我要走了。”

    陸小悄猛然迴過頭望著他,四目相對,易卿陽的目光淡靜明亮,宛若情愫。

    “我此番來,也隻是想試著看能不能把你帶走。本來結局是已經預設的,你舍不下兄長,我也逃不過宿命,奈何人總是明知不可,卻忍不住癡心妄想。小悄,”易卿陽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問我在你身上動用了什麽心思,也無他,不過是想把你從葉修身邊搶過來罷了。他與你有殺父之仇,洛二又暴躁衝動,以為沒什麽不好離間的,卻不想一旦沾上葉修,最簡單的事也變得如此之難。”

    陸小悄“哼”了一聲,易卿陽道,“我現在在想,我要不要擄走你,溫柔得到與強行占有,不過殊途同歸,也無所謂。”

    他的語聲極其平靜,一如尋常,陸小悄的臉卻刹那白了,不由自主往外一哆嗦。易卿陽笑道,“你怕了麽?”

    竹影間的日光搖曳著落在他的青衣上,即便是換了一張如此平凡的臉,他的笑容還是溫暖親善。

    他說道,“你別怕,我說過了,一沾上葉修,最簡單的事也變得難,

    他在這四周布置了眾多高手,我不動,他便不動,我若有異動,這裏是無論如何逃不出去的。否則你以為,他沒有準備,如何縱著你在外麵遊蕩隨便見人的?

    陸小悄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你知道就好。”

    易卿陽淡淡一笑,喚道,“小悄。”

    陸小悄沒理他,易卿陽道,“幫我把一樣東西轉交給你嫂嫂。”

    陸小悄一下子跳起來叉著腰道,“你又想幹什麽!”

    易卿陽忽而笑了,“你不放心,交給你葉大哥也成。我明日赴南越,是生是死,永不再迴來。”

    陸小悄笑得如花著蜜一般,在葉修懷裏殷勤膩了半天,葉修詢問她這幾日因何忙碌不著家,她也隻傻笑不迴答,隻是抱著葉修的脖子親昵道,“哥你對我最好了!”

    沈墨瞳端著茶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陸小悄喚聲“嫂嫂”,粘人貓一般摟著沈墨瞳搖晃著撒嬌。

    然後她當著葉修和沈墨瞳的麵,拿出一樣東西,放桌上道,“這是易卿陽讓我交給嫂嫂的!”

    沈墨瞳的臉霎時白了。蒼白,如故紙。

    作者有話要說:不說了,一切大戰,陰謀,衝突,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58.生別

    那是一塊看似陳舊的碧玉,穗子上洇染了斑斑殷紅暗啞的血跡。沈墨瞳如被炮烙一般,目不轉睛望著它。

    葉修忙扶住她的肩問道,“墨瞳兒,怎麽了?”

    沈墨瞳緩緩地拿起那塊碧玉,咬住唇,閃過淚光的雙眸瞬間深黑幽冷。她站起來,對陸小悄道,“易卿陽在哪裏?”

    她的言語靜,但果敢堅毅。陸小悄有些嚇到了,“嫂嫂,怎麽了?”

    沈墨瞳道,“這是我爹的玉佩,他隨身佩戴了二十年多年,伴他沙場征戰遇難成祥,前年我哥出征時,他把玉佩送給了哥哥。”

    葉修道,“你是說,你哥沒有死,落在了易卿陽的手裏?”

    陸小悄道,“不可能!要是真有這張牌,他早直接拿出來換擎天索了,還至於在古佛鎮劫持嫂嫂,甚至打上我的主意,他肯定是騙人的,嫂嫂不要上當!”

    沈墨瞳道,“他要的不過是南越擎天索,不管我哥是生是死,他拿這件東西出來,無非是逼我去赴約的!既是躲不過,我也不必躲,這件事沸沸揚揚喧鬧了這麽多年,野心者不斷圖謀,無辜者接連身死,也該有一個了斷了!”

    葉修道,“好,那我們明日啟程去南越。”

    沈墨瞳和陸小悄齊齊詫然盯向他,葉修道,“難道你們以為,易卿陽會在我們的地盤上出手交涉嗎?他這是逼我們去南越。”

    南越虎穴龍潭,葉修的身體怕是禁不住長途跋涉。沈墨瞳遲疑道,“相公,你……”

    葉修一笑,“你以為他們的目的僅僅是擎天索嗎?他們更要殺了我,因為我在一日,吳王也罷,易卿陽也罷,便一日不得安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與墨瞳兒你一樣,既是逃不過,也就不必逃了。”

    沈墨瞳道,“可是,這畢竟是我的家事,相公你大病剛過,不能犯險的。”

    葉修反問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麽?”

    沈墨瞳語結,葉修道,“何況他們用塊玉佩來誘你,其實還是要用你來誘我的,我若不去,可怎麽成。”

    陸小悄著急道,“你們都不要去了,那玉佩的事定然是假的,別上了別人的當了!”

    葉修淺笑,“這也是以我之道,還治我身了。正如我誣陷吳王一般,這玉佩之事,即便是假的,可萬一是真的呢?有些事是寧可信其有的,因為我們輸不起,你若是你嫂嫂,會拿自己兄長的命開玩笑麽?”

    他說完伸手揉了揉陸小悄的腦袋,柔聲而小笑,“小悄這幾天,好像是在躲你承影哥哥?”

    當時下午的陽光斜落在他的白衣上,他這般溫和寧靜的淺笑低語,讓剛剛還有些地獄修羅的氣氛,頓時迴落成紅塵俗世的歲月靜好。

    陸小悄的臉頓時紅了,吭哧了半天,卻隻是心虛地嘴硬,“哪有!”

    葉修笑了,說道,“沒有麽?喏,你承影哥哥來了。”

    陸小悄往門邊一看,臉頓時如火如荼地燒起來,承影已進門來,喚道,“先生。”

    葉修道,“呃,你來得正好,說說你們兩個是怎麽迴事。”

    陸小悄哧溜一下便欲往外跑,卻被承影一把抓住腕子,掙也掙不脫。葉修看著陸小悄又急又羞的窘相,不由笑了,對承影道,“我們晚上再說事,你帶小悄出去。”

    外麵日光偏斜,一樹玉蘭正在怒放凋謝。承影一直箍著她的腕子,將她扯到花樹後,見陸小悄隻是乖順地低著頭,他笑意深深。

    “這迴不跑了,嗯?”

    陸小悄往迴抽手,抽不動,也不說話。

    承影順勢將她擁在懷裏,

    在她耳邊曖昧地耳語,“小悄的舌頭很甜,唇齒間如有蜜糖。”

    這悄悄話講的,陸小悄無地自容惱羞成怒,揚起自由的那隻手去捶承影。承影讓她虛張聲勢地捶了兩下,遂將她那隻手也握住。

    “你放開!”陸小悄低頭吆喝,卻無力的語同咕噥。

    承影握著她手將她摟在襟懷,貼著她的小臉在她耳側道,“還躲我麽,嗯?”

    他的熱氣吞吐激蕩,仿佛鑽進了她的心裏一般,撩撥得既羞且癢,往後閃躲,卻更深地躲在了他懷裏,惹得他在一旁笑。

    “還躲我麽,若不躲了,便放開你。”

    “不躲了。”陸小悄低頭咬唇,聲小得像蚊子哼哼。

    承影道,“嗯,那也不能放。”

    “為什麽!”陸小悄惱了。

    承影道,“一放手就跑了,我還不知道你這丫頭。”

    陸小悄道,“承影哥哥!”

    聲音是央求撒嬌了。承影笑,蹭著她的臉道,“你倒是跟我說說,一見我跑什麽,嗯?”

    陸小悄嘟著嘴,低頭踢一旁的花樹,不說話。

    承影道,“我已經跟二哥雲水他們說了,以後見了我你也不用這樣子跑了。”

    陸小悄猛地抬頭,訝然道,“你說什麽了!”

    承影盯著她清靈的大眼睛,抿唇笑道,“說我們兩心相屬,你願意嫁給我了。”

    陸小悄又往外掙自己的手,“你胡說!誰要嫁給你!”

    承影笑,柔聲道,“都被我占了便宜了,你還想嫁誰啊,嗯?”他一邊說著,俯身湊近,直接又吻住了陸小悄。

    陸小悄這一次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炙熱與纏綿,她被他孔武有力的臂彎緊緊箍住,他陌生而強大的唇齒將她覆蓋住,濃重的氣息水一般將她包圍,然後她的嘴,被他的舌頭柔軟而毫無商量的充滿侵占。

    輕舔,慢抿,深度吮吸,細細地撩撥,耐心地流連,陸小悄一時覺得天塌地陷,任他擺布而毫無招架之力。

    一吻結束,光影微紅,陸小悄在承影懷中,人也軟了,乖了。

    承影用唇輕輕撫慰她豔紅發腫的唇,偷藏笑,柔聲道,“以後聽話不了,乖不乖?”

    陸小悄小貓依人般“嗯”了一下。

    承影道,“見到哥哥還躲不了了?”

    陸小悄乖順地說不了。承影低

    頭在她唇瓣上輕啄了一口,笑寵著道,“那嫁不嫁給哥哥?”

    陸小悄窩在他臂彎不說話。承影勾起她的臉,便欲再吻,陸小悄忙出聲道,“那要二哥同意才行啊。”

    承影笑,“放心,二哥那裏我已經說了。”

    陸小悄一下子跳將出來,“你和二哥說了!”

    承影看她冒冒失失撞得花枝亂顫的樣子,說道,“說了,怎麽了?”

    陸小悄“哎呀”一聲,三躥兩跳奔出去消失在花叢裏。

    那日斜陽如潑墨,濃墨重彩,漫天喧囂。蕭煜和葉修並肩站在鳳儀的頂上,看問心閣綠樹掩映,鮮花如錦。

    一隻振翼的鳥從剛吐出新葉的梧桐枝上飛過,晃動綠影婆娑,光影明明滅滅間清亮而穠豔。

    上有風,拂過他們的衣,輕柔溫暖。

    蕭煜道,“先生當真要去南越?”

    葉修道,“是。”

    蕭煜道,“南越萬千兇險,虎狼盤踞之地,先生身體孱弱,如何去得?”

    葉修道,“如何去不得?”

    蕭煜道,“一招錯,怕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京城那邊定有動作,你和墨瞳兒本來時日無多,無需涉此險境。”

    葉修道,“王爺,有些事終須了斷,我既娶了墨瞳兒,便是身在局中,無可逃脫,我是她相公,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蕭煜沉默半晌,說道,“那你可曾為天下蒼生想過,以問心閣今日之地位名望,你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救世的靈藥與慈悲,醫治疾患,教化眾生,這世上名醫何其多,可是少了你,將會何等悲慟。”

    葉修淡淡一笑,“悲慟麽?可我縱是再為人需要,也是墨瞳兒的相公。”

    待蕭煜與葉修聯袂從上下來,沈墨瞳正在院子裏煮茶。瞧見他們,皓齒半露,嫣然而笑,“王爺,相公,一起喝一杯,日暮的茶,煮的淡淡的,清心潤喉。”

    兩人撩袍於幾邊坐下,沈墨瞳素手翻杯,舉壺灌注而下,清碧的茶湯如青梅潭的水,浮蕩著玫瑰的花瓣。

    葉修道,“怎地加了花茶了?”

    沈墨瞳道,“疏肝去熱,我嚐著也甚是好喝。”

    葉修無話,端杯一抿,清潤中有淡淡的玫瑰香,淡淡的,玄鐵觀音的味道。葉修的眉頓時一皺,“墨瞳兒!你……”

    他說完倒了下去。蕭煜一駭,沈墨瞳神色溫靜,

    對他道,“若是你相公,你舍得他以飄絮之身,去燎原烈火裏送死麽?”

    蕭煜道,“你要做什麽!”

    沈墨瞳站起來,落落一笑,“南越是人間地獄龍潭虎穴,我自己去!”

    蕭煜道,“不行!”

    說完他欲起身,卻是身子一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沈墨瞳道,“我連我相公都毒得倒,何況王爺你。”

    夕陽漸弱,新月初升,沈墨瞳一身素衣,騎馬奔馳在遠離問心閣的大道上。而那邊洛歡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氣得跳腳罵,“沈墨瞳你好大的膽子!待我抓你迴來,甭管你嫁給誰,甭管誰給你講情,老子用刑堂的規矩處置你!”

    雲水放下脈道,“二哥,夫人用的量倒是恰到好處,也留了解藥方子,隻是這解藥要配出來,怕是得三日。”

    “三日!”洛歡叉著腰口無遮攔,“三日更好!待一會兒承影抓了她來,老子先打了再說!”

    雲水道,“夫人用毒,再加上她的身份,怕是沒人攔得住她。”

    洛歡道,“那承影呢!”

    正說著,武堂的屬下進來稟告,“承影公子傳來消息,他帶人追出百二十裏,見到搏鬥痕跡,便再也沒有夫人任何蹤跡,他疑是被人擄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不行了,我最近狀態實在有點差,讓大家久等了,鞠躬謝罪~

    59.

    黃昏雨過,空氣中是清新濕潤的草木花香,偶爾有浮遊的蛛絲,於灩灩的斜陽中倏而牽衣拂麵。

    有鳥叫聲隔空穿透過來,越發顯得四周茂密的植被,幽深曠遠。穿過漫長的亂如迷宮的幽林小徑,沈墨瞳被綁縛著帶到易卿陽的麵前。

    那個男人一身白袍,背對著她靜坐在櫻花林的秋千架上。櫻花如雪般紛紛嫋嫋的落,空林幽靜,沒有風。

    易卿陽並沒有迴頭,隻靜靜地在櫻花裏坐著,說道,“聽說你殺了我五個護衛高手。”

    他話說著,人迴首起身。斜陽的豔光輕盈的花,如墨的長發勾勒他俊美的麵容,似有清瘦,但更加英朗而玉樹臨風。

    他略含著笑,走過去,說道,“墨瞳兒長本事了,短短一年,被葉修調|教得武功這麽高。”

    他去解開沈墨瞳手上的束縛,然後毫無征兆的,狠狠的一個大耳光將沈墨瞳打翻在地上。

    身下是青草落花,蓬鬆柔軟,可是臉上的痛如火燒。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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