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歡沒理會承影,直接走過去拎起陸小悄道,“你給我過來!”

    陸小悄掙紮地哭道,“承影哥哥救命!”

    承影上前拉住,陸小悄一下子躲到承影身後,洛歡指著她道,“你過來!”

    承影道,“二哥,這又為什麽事啊?”

    洛歡道,“你問她!全天下的人我讓她隨便挑,她偏就和那易卿陽勾勾搭搭!”

    承影看向陸小悄,陸小悄頂嘴道,“我沒和他勾搭!”

    洛歡道,“那你瞞我幹什麽!你誘他出來,老子一刀劈了他!”

    陸小悄吵道,“要劈你自己憑本事劈去,別想著拿我去誘他!”

    說完她轉身跑了。洛歡咬牙切齒了半天,也轉身走,承影道,“二哥,你幹什麽去!”

    洛歡道,“找葉大打架去,他這慣的是什麽毛病!”

    葉修和沈墨瞳穿著中衣,搭著被子坐靠在床上。燈光搖曳,從窗口可見遠遠的杏花如雲如雪。

    兩人十指相扣,相偎著,絮絮地說著話。

    洛歡“咚咚咚”闖上來,在門口頓住,叉著腰轉了兩圈,叫罵道,“葉大你給我出來,我跟你有話講!”

    葉修和沈墨瞳麵麵相覷。

    “洛二這個脾氣,”葉修苦笑著,伸手去拿外衣,沈墨瞳道,“相公你別出去了,夜裏涼,我讓二哥進來,你們談。”

    沈墨瞳打開門朝洛二行了一禮,請他進去,自己下樓到了院子裏。

    葉修披著外衣站在窗口,半身的輪廓鑲著月光的亮邊兒,他清清靜靜地望著洛二,溫聲道,“你這三更半夜的,又怎麽了?”

    氣勢洶洶的洛歡,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一見到葉修,氣焰頓時就消了一半,他張口道,“小悄出去了,你知道不?”

    “和我說了,”葉修道,“怎麽了?”

    洛歡那股氣又衝上來了,“你讓她去見易卿陽!”

    葉修便笑了,笑意清淺柔和,隨聲道,“怎麽了?小悄不能去見易卿陽麽?”

    洛歡被他氣得結舌,氣急敗壞地原地轉了兩圈,叫道,“我說哥啊,你這糊塗了還是傻了,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都是禁不住勾搭的!她這樣子,心裏萬一有了人,將來還怎麽去嫁人啊!你總不能便把小悄嫁給易卿陽吧!”

    葉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心裏已經有人了?”

    洛歡怔住。葉修道,“少女懷春,你以為禁便能禁得住麽?心猿意馬,你關得住他人,關得住心麽?”

    “不是,”洛歡道,“陸小悄她那點小心思,現在還沒那麽邪乎吧!你不管還縱著她,知不知這樣會不可收拾的!”

    葉修道,“沒什麽不可收拾的,她能來問我,就是說她自己也覺得不妥的。”

    “那你怎麽和她說的!”

    “我說小悄想去便去吧,我會派人保護她,不出事絕不會動易卿陽。”

    洛歡氣道,“你瘋了是不是!易卿陽自己鑽進你口袋裏來,你還把他放出去!”

    葉修卻極是氣定神閑的鎮定,“我跟小悄說,我和易卿陽早晚會有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爭鬥,但戰場廝殺自是留待戰場上,我們有的是對決的機會,卻都和小悄沒有關係。我不會讓易卿陽是因愛她來見她而死去,殺一個敵手而讓自己妹妹背負內心的罪債,這不值得,我也舍不得。”

    洛歡突然想起剛才陸小悄跑開時說的話,不由汗顏。葉修負手道,“洛二,無論我如何用盡心機,但在小悄麵前,都必須光明磊落。因為陸大俠當年,是被我殺的。”

    洛歡陡然大驚駭,瞬時目瞪口呆。葉修道,“若是利用小悄去殺易卿陽,讓她認為我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那麽她會如何看待,當年那場殺父之仇。”

    洛歡內心震撼地望著葉修,葉修歎氣道,“何況是我讓小悄去接近易卿陽的,她如今對易卿陽有好感也有我的責任。小悄是一個人,是人便有感情,不是說你讓她去愛她便愛,讓她不愛便不愛。她雖是你養大的,可她也有自己獨立的判斷和情緒,不是你一廂情願地認為是為她好,她便該任你搓扁揉圓。你的性子是最桀驁的,有人迫你,你會聽麽?”

    洛歡欲爭辯,可是無從爭辯。葉修道,“你也知道,她在猶疑搖擺,或者說她隻是有點好感好奇而已,她內心何嚐不知道易卿陽不能愛,這個時候越是對她好,她越不會離開,相反嗬斥壓製,卻越讓她無法放下情懷。”

    洛歡自覺理虧,矮下了聲,“那你說怎麽辦?”

    “不要管,”葉修道,“抉擇其實已經在她心中,你不迫她便沒什麽,你一迫她便出事端。”

    洛歡捶著腦袋道,“可我是真不放心啊!貞潔烈女,禁不住賴漢子的纏綿哄騙,何況小悄那麽丁點大的女孩子,三兩句甜言蜜語就跟人家走了!”

    葉修笑,“她

    可是你教出來的,一會兒你說她鬼精靈,一會兒便又這麽沒腦子?”

    洛歡道,“大哥你當真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葉修道,“擔心,所以你便好好為她操辦一場盛大的及笄禮,然後快點為她找一個乘龍快婿如意郎君吧!”

    承影見沈墨瞳在院子裏,上前道,“夫人,二哥他……”

    沈墨瞳指著樓上笑語道,“好像是帶著氣,去找相公吵架了。”

    承影笑了笑。

    沈墨瞳的身後是一株開花的玉蘭樹,她也正逢穿了件白底的袍子,對著月光,亦如玉樹臨風般俊美多姿。承影見夜已漸深,覺得逗留不便,便欲告退,卻被沈墨瞳喚住。

    承影站定迴頭,沈墨瞳在身後斂首微笑,說道,“承影哥,女孩子都是喜歡被人仰慕追求,視若珍寶的。有時候心中留人駐足,也並非便是真的愛上了誰,隻是情竇初開,心懷憧憬而情懷寂寞。或是仰慕姿儀風采,或是醉於蜜語甜言,或僅僅隻是欣悅於被人寵愛欣賞。這時候的情感,朦朧搖擺,患得患失,極容易一往而深,也極容易淡成陌路。若是一往而深,便是生生死死也無從畏懼,而若是淡成陌路,也不過便是袖底清風舊時記憶罷了。承影哥想讓小悄怎麽做?”

    承影一時心懷震蕩,囁嚅著說不出來話。沈墨瞳嫣然道,“承影哥無懼於千軍萬馬刀槍劍戟,倒唯獨這麽怕小悄麽?”

    承影遲疑道,“她,一直視我為兄。”

    沈墨瞳道,“我觀小悄雖然古靈精怪放肆俏皮,但其實是個很沒安全感很渴望愛的孩子,狐疑戒備,對自己的保護心很強,該是更喜歡安全踏實的東西。與易卿陽之間變數太大,她必不敢舉步向前,瞧著她敢和二哥鬧,其實心裏定是非常害怕。正因為她一直視你為兄,才對你更依戀信任,承影哥隻需略施柔寵便可以將她拉拔過來,你此時還不說,要等什麽時候說?”

    承影默然,半晌,不確定道,“夫人,……,以為可以?”

    沈墨瞳道,“定會馬到功成。”

    “若,小悄無心,我唐突到她,怎麽辦?”

    沈墨瞳道,“小悄心無定屬,承影哥不說,怎知她未必無心?”

    承影沒說話,沈墨瞳道,“若小悄被人捷足先登,承影哥看她披上嫁衣,內心不遺憾嗎?何況現在亂她心的人,是易卿陽。”

    承影道,“夫人,我懂了。”

    問心閣如今盛名

    滿天下,再加上陸飛煙也是人皆景仰的大俠,故而陸小悄的及笄禮,辦得委實是隆重盛大。

    雖與洛歡吵了一架,但洛歡已主動示好,又加上人來人往的貴賓都是洛歡在應酬,陸小悄於眾人麵前自是不敢不給她二哥麵子,於是她喜笑顏開,迎賓談笑,在叔伯長輩們麵前十分伶俐乖巧。

    但畢竟國難當頭,及笄禮雖隆重也不敢太放肆囂張,又介於燕王蕭煜正在問心閣養傷,賓客們逗留了三五日,盡數告辭而去。

    一場繁華,終成寥落。陸小悄強撐著的一口氣鬆懈下來,看著眾人來來往往地收拾,她隻覺得有氣而無力。

    病懨懨早早上床休息,卻是怎麽也睡不著,陸小悄披衣倚窗,望著明亮的月光照著她院落的花樹。

    夜靜春山空。

    陸小悄忽而想落下淚來。她忽而記起小時候,葉修領著她在花園裏散步,查問她一天的功課。她牽著葉修的手,在花蔭晃動的光影中琅琅地背誦,“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然後她仰著頭問,“葉大哥,相思是什麽東西?可以吃嗎?”

    葉修被逗笑了。她卻覺得很有道理地解釋道,“你看這詩上說,讓人多采一點,因為紅豆最好吃!”

    陸小悄突然被迴憶逗笑了。而今一眨眼,她已經由不更事的年紀,到吃下了相思。

    隻是,一點也不好吃。

    月已上中天,外麵是綠溪均勻的鼾聲。陸小悄再也睡不著坐不住,不由披衣起身,跳窗而出。

    夜色清涼,月光如洗,杏花正雨一般紛紛揚揚地飄落。陸小悄於落花間緩步慢行,有花拂麵,沾惹衣袖。

    承影正倚靠在花枝旁,黑衣,墨發,英偉的背影,肩上落滿了花。

    陸小悄詫異道,“承影哥哥?”

    承影迴頭,靜靜看了她半晌,喚道,“小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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