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殿依舊沉寂一片,胡昭儀等人眼底不動聲色地掠過一絲冷冷的笑。

    靳蘭軒,你也有今天?

    還以為你迴宮能風光多久,原來也不過如此。

    可是,謀害皇嗣這樣大的事竟隻是讓她禁足,太過便宜她了。

    誰都不服氣蘭妃隻是受了這樣輕的懲罰,卻又無人敢去質疑這個一向說一不二的大夏皇帝所做出的決定轢。

    說到底,還是念在青梅竹馬多年的情份上,可是這樣的情份還經得起幾次消磨,就誰也不知道了……

    相較於胡昭儀和鄭貴妃那一瞬的得意,傅錦凰和皇後倒顯得十分平靜,似乎這樣的結果早已是預料之中的事。

    在這宮裏久經搏殺,她們都知道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徹底除掉靳蘭軒,隻不過挫挫她的銳氣,讓她與皇帝之間心生嫌隙而已酲。

    相信,那樣的禁足也根本不可能太久。

    蘇妙風悄然掃了一眼,自然也明了那些人心裏在想什麽,可是為了打壓蘭妃的氣焰,竟要犧牲一個孩子,也未免太過不擇手段了。

    沁芳在床尾處給鳳婧衣換暖爐,摸到她腳上還是冰涼冰涼的,不由著急起來,“娘娘身上怎麽還是這樣涼,太醫到底怎麽迴事?”

    夏候徹擰眉望向床上麵色蒼白如紙的女人,伸手探了探她臉上的溫度,觸手還是一片冰涼,心不由揪緊了起來。

    之前在百鬼密林,她也病得這般人事不知。

    她說,他是個掃帚星,自己哪天就要被他害死。

    如今想來,似乎自遇上他開始,她還真的變得多災多難了……

    可是他並不想讓她變這個樣子的,為什麽最後卻讓她成了這般境地?

    半晌,他收迴手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眸光沉沉地望著跪了一地的太醫,“鈺嬪好不了,你們也別想活著從淩波殿出去。”

    “是,是,臣等一定竭盡全力醫治鈺嬪娘娘……”幾人連連磕了頭,圍到床邊開始診脈施針。

    再之後,屋中便又是壓抑的沉寂。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孫平上前提醒道,“皇上,還有一刻鍾要在皇極殿聽吏部各位大人小匯報各地一年政績,還要過去嗎?”

    夏候徹抿了抿唇,望了望還在被太醫們診治的女人,道,“鈺嬪到底如何了?”

    王太醫抬袖拭了拭額頭的冷汗,迴道,“這個……鈺嬪娘

    娘現在尚在危險時期,若是能醒過來,便就沒什麽大礙了。”

    夏候徹沉默地望著床上的人許久,道,“孫平,擺駕皇極殿。”

    “是。”孫平應了應聲,禦前行走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無論後宮裏發生什麽事,都不可能成為這個人不顧前朝的理由。

    女人和朝政,他一向把握有度。

    “靜芳儀,你同在靜華宮,鈺嬪這裏你就多照應些。”夏候徹一邊起身,由著孫平上前披上黑羽大氅,一邊吩咐道。

    “嬪妾遵旨。”蘇妙風應道。

    這樣的事,便是他不說,她也會在這裏幫忙。

    夏候徹滿意地點了點頭,穿戴整齊後轉身望了望坐在一旁的皇後等人,“你們在這裏留著也幫不上什麽,都各自迴宮去吧!”

    “是。”胡昭儀等人連忙應道,坐在這裏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隻是礙於聖駕在此,隻好暗自忍著。

    夏候徹說罷,又望向皇後,目光寒涼,“皇後,賞梅宴是你主張辦的,如今鬧成這般,你還有話說?”

    “臣妾未能主理好後宮,臣妾知罪。”皇後連忙跪了下去,自行請罪道。

    “最近你也操勞不少,聽說身體也不甚好,宮裏的事都暫時交給皇貴妃主理吧,你好生休養一段。”夏候徹道。

    “臣妾遵旨。”皇後並沒有多做辯解,也不可能在這個人麵前去爭辯什麽。

    她知道,這件事到了如此地步,雖然沒有一點證據指向她,但也不可能完全瞞過這個人的眼睛,隻是他沒有證據將她治罪而已。

    所以,才借著這樣的理由,暫時剝奪她主理六宮的權力。

    不過,這樣的代價,換到那樣的結果,她也滿意了。

    夏候徹望了望她,大步出了淩波殿暖閣,孫平隨之道,“皇上起駕——”

    皇後等人跟著到了外室,跪了一地道,“恭送皇上。”

    聖駕遠去,皇後扶著墨嫣的手起身,轉身望向傅錦凰,“最近宮中上下,就有勞皇貴妃費心了。”

    “為皇上和皇後分憂,是臣妾應當的。”傅錦凰淡笑迴道。

    皇後抬手招唿墨嫣過來披上鬥蓬,望了望胡昭儀等人,笑語道,“罷了,你們也都各自迴去吧,別堵在這裏礙著太醫宮人們伺候鈺嬪。”

    說罷,帶著清寧宮的宮人先行離開了。

    出了淩波殿,外麵正下

    著小雪,禦道之上積有薄雪,路有些滑。

    墨嫣扶著皇後,說道,“娘娘小心,雪地路滑。”

    皇後側頭望了望淩波殿,歎息著舉步離開,“是該小心些了。”

    她與後宮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皇帝一直心如明鏡,卻也從來不會插手其中,而這一次……他竟當著這麽多妃嬪的麵讓她暫時放下主理六宮的權力,已經充分讓她認識到另一個可怕的敵人。

    蘭妃固然是非除不可的大敵,而淩波殿的這一位,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蘭妃,抑或者……會成為比蘭妃更要難纏的人物。

    這些年,宮裏的妃嬪再得寵的,他也沒有要留下子嗣,如今竟然讓鈺嬪有了這個孩子。

    她是利用了鈺嬪來打擊蘭妃,可是皇帝為了這個孩子,為了鈺嬪也當真不顧多年的情份,將蘭妃禁足,這便上她不得不開始小心這個南唐的降臣之女了……

    皇帝要她生下大夏的第一個皇嗣,且為這個孩子這般痛心緊張,加這一番冤枉了鈺嬪,讓她受了這般大的委屈,可想而知以後他會更加寵愛這個女人。

    她能夠這樣除掉第一個孩子,可也難保皇帝不會再讓她有第二個,第三個孩子……

    這不是因為她嫉妒鈺嬪,而是……她不容許任何威脅到她皇後之位的危險存在。

    在這寂寂深宮,她知道她無法握住那個男人的心,那麽……她便隻有緊握住她手中的權力。

    自淩波殿迴清寧宮還有好一段的路,墨嫣眼見著雪越下越大便讓人撐起了油紙傘,問道,“娘娘,雪愈發大了,要不讓宮人用宮轎送您迴去。”

    “不必了,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候,看看雪景也是好的,去皇極殿附近走走。”皇後笑語道。

    “是。”墨嫣不明白,她這個時候要去皇極殿做什麽。

    白雪籠罩的大夏宮廷,當真是一片瓊樓玉宇的盛景,莊嚴而肅穆。

    一行人沒有迴清寧宮,轉而到了皇極殿外的廣場,皇後隻是站在雪中望著雪中磅礴大氣的皇極大殿,麵上浮起淺淡的笑意。

    猶記得,夏候徹登基那一年,她被立為大夏皇後。

    那一日,是在快過的冬天,也是這樣飄著雪的日子,她自家中十裏紅妝入宮,就是這裏朝拜天子,接過大夏皇後的鳳印和寶冊……母儀天下。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入宮之前她也如同世間每一個將要出家的少女,四處打聽著關

    於他的一切傳聞。

    父親說,他是大夏數百年來難得的帝王之材,沙場之上立下赫赫戰功,心思謀略皆是無人能及,能成為他的皇後會是她一生的榮耀。

    她不可否認,那時候她是動了心的,對著那樣一個俊美英武雙睿智無雙的男人,她是敬仰的,她是愛慕的……

    可是漸漸的,宮裏女人越來越多。

    他流連於一個又一個貌美如花的妃嬪宮中,他到清寧宮的次數越來越少,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那時候,她也開始嫉妒那些女人,那些女人也開始仗著恩寵,對她這個正宮皇後漸漸不放在眼中,於是她便開始學會了與她們周/旋,與她們鬥心機。

    於是,漸漸地她也磨去了對他的那份愛慕之情,漸漸地開始學會去揣摩他的心思,漸漸地知道那個男人根本不愛她。

    或者,他也不愛任何女人。

    宮中的妃嬪再得寵,真到做出他難以姑息的事,他可以眼都不會眨一下地打入冷宮。

    再之後,宮中的不斷有人得寵又失寵,有新的人進來,也有舊的人死去。隻有她,還是這六宮的女主人,大夏的皇後。

    “娘娘,還要去見皇上嗎?”墨嫣問道。

    她在這裏站了半天了,一直望著皇極殿,卻又沒有往過走,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麽。

    “本宮不是來見他的,隻是想來這裏看看而已。”皇後攏了攏身上的鬥蓬,望著廣場盡頭的宮門,道,“隻記得從那裏進來,都忘了在這宮裏住了多少年了,似乎人都開始老了。”

    “娘娘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哪裏老了?”墨嫣笑語道。

    皇後笑了笑,望了一眼門庭冷落的漪蘭殿,轉身道,“走吧,迴清寧宮。”

    她是還年輕著,可是……心卻已經老了。

    墨嫣沉默地撐著傘侍候在側,陪同她迴清寧宮去,對於鳳婧衣被害小產之事卻沒有開口向她詢問,這樣的事在宮中是再平常不過的了,她追問下去隻會讓人起疑。

    不過,這個孩子沒有了,也許對公主並不是壞事。

    “這幾日淩波殿應該事兒比較多,本宮身邊也有人伺候著,你多過去走動走動,替本宮幫忙照應著些。”皇後一邊走,一邊叮嚀道。

    “是,奴婢記下了。”墨嫣迴道。

    這件事她也認識到,皇後並沒有完完全全地信任她,不然這一迴不會連她也不知

    道鈺嬪有孕之事。

    “還有,關雎宮那也邊也要注意著動靜。”皇後道。

    如今主理六宮的事都交給了傅錦凰,她可不想被她動了手腳,將來責任卻要落在她的手上。

    “是。”墨嫣應聲,而後又道,“這一迴,最大的贏家便是皇貴妃了,坐收漁利,便是如此吧。”

    “她也得意不了多久。”皇後冷冷一笑,哼道,“皇太後下個月就要迴宮了,總不能眼看著蘭妃在這宮裏風頭大盛,總要有人出手滅一滅她的威風。”

    “可是如此一來,皇上豈不是對娘娘也會心生厭惡?”墨嫣問道。

    若非如此,皇上也不會讓皇後將主理六宮的大權全權交給皇貴妃了。

    “那倒不至於,這些不過是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的把戲,隻要不是大逆不道動搖朝綱,他也不會說什麽。”這麽多年了,她很清楚這個男人。

    後宮裏的女人再得寵,也不會影響到前朝的江山大業。

    墨嫣聽了,微微皺了皺眉,並未能理解她所說的話。

    皇後側頭望了望她,淡淡一笑,說道,“小丫頭沒嫁人,還不懂男人的心思,男人與我們女人不同,女人一輩子隻有一個男人,心裏都是情情愛愛,而男人一輩子會有很多女人,他們的心裏還有比女人,比情愛更多的東西,尤其……像皇上這樣有野心的男人。”

    夏候徹再寵愛一個女人,也不可能重過了江山社稷去。

    “皇後娘娘說的是。”墨嫣笑語道。

    這宮裏,論及對夏候徹的了解,還真沒有人能比過這個結發多年的皇後。

    淩波殿內,蘇妙風等人與一眾太醫守在暖閣之中,該用的方法也都一一用過了,隻是鈺嬪一直也未見醒來,讓他們也有些束手無策了。

    沁芳跪在床邊不是地試著鳳婧衣的體溫,眼眶一直紅紅的,卻又一直咬牙忍著沒哭出來。

    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轉眼變成了這般模樣,這麽冷冰冰地躺在這裏……

    她不是說要為大將軍報仇的嗎?

    她不是說要帶著他們一起迴到南唐的嗎?

    怎麽能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蘇妙風一眼望見床上的人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伸手摸了摸溫度道,“有起色了,身上暖起來了。”

    太醫們紛紛鬆了一口氣,抬袖拭了拭一臉的冷汗。

    然而,很快卻又讓他們更加憂心了,鈺嬪身上是暖起來了,卻越來越燙得嚇人。

    “快,把被子裏的暖爐拿出來!”太醫們手忙腳亂地催促道。

    蘇妙風拿著帕子擦著她額頭的汗,連忙道,“沁芳,快拿盆涼水來。”

    兩個人不斷拿帕子給她擦著汗,可是不一會兒功夫身上都汗濕了,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太醫趕緊開了退熱的藥去煎,屋裏個個人也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轉眼,天都黑了,皇極殿麵聖的臣子陸續跪安離去,孫平帶著宮人進來掌了燈,夏候徹抬頭望了望天色,眉目微沉,“淩波殿還沒有消息過來嗎?”

    “沒人過來。”孫平搖了搖頭,又道,“奴才差人去瞧了瞧,說是這會兒鈺嬪娘娘倒是不再體寒,隻是又一直高燒不退,太醫們都用盡了法子了。”

    夏候徹抿了抿唇,煩燥地合上折子,起身道,“去淩波殿。”

    孫平趕緊差人取了黑羽氅過來給他,吩咐宮人提了燈籠前方照路,一邊走一邊提醒道,“皇上小心雪滑。”

    下午雪越下越大,這會兒都腳了厚厚地一層了,踩在上麵咯吱咯吱地響。

    漪蘭殿,以往一向熱鬧的地方,今天顯得格外寂靜,靜得仿佛都能聽到雪落的聲音。

    靳蘭斬站在殿門口,一直望著皇極殿的方向,鬥蓬上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雪,不知是站了多久了。

    “娘娘,進去吧,這裏又是吹風又是下雪的,再站下去會著風寒的。”碧月提著燈籠站在邊上提醒道。

    “這裏正好,能讓人吹清醒了。”靳蘭軒冷笑道。

    碧月歎了歎氣,遠遠看到皇極殿外有燈影晃動,立即道,“娘娘,是皇上過來了。”

    靳蘭軒聞聲望了過去,夏候徹在宮人的簇擁下在雪地裏快步走著,可是她知道……他並不是要來這裏。

    自皇極殿去往後宮,必然要經過漪蘭殿,孫平看到站在宮門處的人,出聲道,“皇上,蘭妃娘娘……”

    夏候徹停下腳步,望向數步之外燈影下站著的人,目光平靜而淡漠。

    靳蘭軒也望著他,卻並沒有開口叫他。

    今天的教訓也足以讓她知道,自己要在這宮中立足,根本不可能隻是依靠他,而是要靠她自己的手段。

    這個夏候徹,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

    個夏候徹了。

    他變了,變得再也不是她記性中那個沉默寡言,卻對她的話百依百順的少年了。

    他的心中已經沒有她了,或許……他的心中從來就沒有真正有過她。

    半晌,夏候徹收迴目光,頭也不迴地走過了漪蘭殿,消失在沉沉地夜色之中。

    “皇上怎麽這樣?”碧月有些不平道。

    靳蘭軒卻並沒有太大的失落之色,隻是平靜地問道,“姑母還有多久迴宮?”

    “太後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迴來了,到時候看那皇後和鈺嬪還能得意到哪裏去?”碧月道。

    靳蘭軒冷冷地笑了笑,抬手拂了拂身上的碎雪,道,“上官素,你不死在本宮手上,還能逃過姑母的手心嗎?”

    靳太後不會容許南唐人留在宮裏,尤其……是和南唐皇室有瓜葛的人。

    寒風唿嘯,冰涼的雪撲而來,夏候徹一語不發地走著,雪打在臉上冰冰涼涼的,讓他不由想起了那個怕冷怕得要死的女人。

    可是,她卻在這樣的大雪天落到冰湖裏,該有多難過。

    一行人剛到淩波殿,看到裏麵的人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夏候徹看到端著水出來的沁芳便問,“人怎麽樣了?”

    沁芳一想到裏麵的人那般模樣,一時也忘了尊卑之分,說話的口氣不甚好,“身上一會兒冷得像冰,一會又熱得像火,能好到哪裏去?”

    孫平正要出口訓斥,夏候徹人已經進了屋內去。

    蘇妙風連忙起身見禮,“嬪妾給皇上請安。”

    夏候徹微一抬手,示意她免禮,冷眼一眼王太醫等人,“在這裏一下午了,人沒好倒越發嚴重了,你們都幹什麽去了?”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太醫們連忙跪下道。

    鈺嬪本就體質畏寒,受了這麽重的寒氣,又加上剛剛小產,他們雖已盡力救治,可是人一直不見醒來,他們也沒有辦法。

    蘇妙風坐在床邊,擦了擦鳳婧衣額頭的汗,心疼地說道,“當時若再晚一點,隻怕撈上來的就不是這樣,而是一屍兩命的結果了。”

    當時若不是他聽信蘭妃的話,他們都忽略了一樣落了水的鈺嬪,之後太醫又晚來耽誤了救治,興許人也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夏候徹自然聽得出蘇妙風這是在指責他,但這會兒也沒有心情去追究什麽,隻是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今晚朕在這裏看著。”

    蘇妙風抿了抿唇,欠身行了禮,“臣妾告退。”

    她也想留在這裏,但夏候徹在這裏看一晚上,明早必然還是要去早朝,她到時候再過來接手也好。

    夏候徹坐到床邊接手了蘇妙風的工作,探手貼上額頭,滾燙得溫度讓她皺了皺眉,這燒得比上次還厲害,再這樣下去可怎麽辦?

    “罷了,你們去外麵候著,朕有事再叫你們進來。”

    太醫們一聽如獲大赦,連緊退出暖閣去候著。

    夏候徹將人從床上扶起來靠自己懷中,掌心貼在她的背脊將源源不斷的內力輸給她,隻希望讓她的情況好轉一二。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察覺到她身上熱度降下來些,方才收了掌。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無奈地歎道,“素素,你真是朕命裏的克星啊!”

    這麽些年,除了當年在長春宮的惡夢,他都忘了什麽叫害怕了。

    可是,她卻兩番讓他領略到了害怕的滋味,他怕她會死,會永遠消失在自己眼前。

    這宮裏的女人不少,死過的也不少,但卻從來沒有人會讓他緊張成這般。

    鳳婧衣昏昏沉沉仿佛自己又迴了另一個世界,她在那裏簡單而快樂地生活,哪裏知道這邊已經鬧得雞飛狗跳了。

    或許是現實的勾心鬥角太多,她隻有那這樣的夢中,才能擁有片刻的寧靜,所以她不願醒來。

    夏候徹一直待在裏麵,沁芳想再進去,卻被孫平攔在了外麵,“裏麵就交給皇上吧,你們也都休息一下。”

    “交給他,還嫌害得人不夠嗎?”沁芳憤然道。

    “沁芳姑娘!”孫平麵色一沉,斥責道,“你家主子病重,你著急,皇上也著急,可你也不能就忘了你做奴才的本份,再那般沒輕沒重地說話,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沁芳咬了咬唇,隻得道,“奴婢口無遮攔,知罪了。”

    “好了,別都哭喪著臉了,鈺嬪娘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孫平安慰道。

    說罷,望了望寢室緊閉的門又歎了歎氣。

    他不知道皇帝這樣緊張一個女人,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帝的恩寵是一把雙刃劍,她能帶給女人榮寵,也能帶給女人災難。

    如今這後宮裏是一下清靜了,隻怕明個兒早朝,前朝恐怕還有得鬧了,要知道那幫老臣催著皇帝

    綿延子嗣,已經催了好些年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卻又被蘭妃給害得小產了,定國候府怕是要被好一番彈劾說道了。

    這麽一來,靳太後再想扶持蘭妃為後,隻怕前朝臣子也不會答應,讓這個一樣心腸狠毒的女人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他不得不說,有人的這一步棋,走得實在是高。

    夏候徹在淩波殿待了一夜,直到次日早朝的時辰方才離去,鈺嬪倒也真的燒退了不少。

    果然如孫平所料,早朝期間一個個言辭灼灼直責蘭妃謀害皇嗣,更有甚者要皇帝將其逐出宮去靈霄寺修行……

    畢竟,蘭妃以前是許給了已故的大皇子的,按皇族規製,大皇子薨了,皇子妃本就該為其頌經祈福,一生修行。

    可是她卻被皇帝封為了妃嬪,這也就罷了,如今竟敢謀害皇嗣,這樣的人留在宮中,隻會後患無窮。

    然而,自始至終,皇帝也隻是聽著,並未做任何反應。

    南唐長公主尚在人間,她又如何會放過蘭妃,將她送出宮去就等於將她送到了鳳婧衣的刀口上,他不能那麽做。

    他沒有答應,下朝之後上奏送蘭妃出宮修行的折子便堆滿了皇極殿的書案。

    夏候徹翻也沒翻一個,隻是道,“孫平,都拿下去燒了。”

    孫平沒有多問,立即帶了人將所有上奏關於蘭妃之事的折子,全都拿了下去焚燒殆盡。

    下完朝,皇帝要不斷召見各部的大臣詢問這一年的政績以及來年的計劃,忙得連午膳的時間都顧及得上。

    孫平重新沏了茶端過去,剛一放下,夏候徹便低聲問道,“淩波殿有人過來沒有?”

    孫平搖了搖頭,那邊一直沒人過來迴報消息,想來是鈺嬪還沒有醒來。

    夏候徹皺了皺眉沒有再追問,繼續聽著朝臣的匯報,隻是眉頭卻一直緊鎖著。

    淩波殿,東暖閣。

    蘇妙風一早便趕了過來,知道鈺嬪燒已經退了不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鳳婧衣又夢到了自己與墜樓的那一幕,她不想掉下去,卻控製不住自己不斷下墜的身體,直到整個人落地,她嚇得喘息不已地睜開眼睛……

    一時間,眼前的一切讓她有些怔愣。

    “醒了!醒了!”蘇妙風驚喜地叫道。

    沁芳和青湮趕緊趕了進來,看到床上已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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