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著秘密信的話題。這個字眼同樣勾起文靜的情思。可是,現在又有誰會給他通信呢?當然,他也看過不少的信,不過那是祖國人民寄往前線的慰問信。這不能不說很好的禮物。信中的語言大多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沒有一封信上寫著他文靜的名字。家中親人不知道他在哪裏。或許學院裏已經存放許多信,或許還會向陝北某地發信,或許父親已經知道實情,想寄信而苦不知道地址。奇怪的是,這一天文靜突然收到一封寫著他的名字的信。打開一看,內容卻不是給他看的信。那是鄭長劍的未婚妻勸解鄭長劍的信。這封信文靜一直壓著,一直壓到鄭長劍犧牲。

    文靜記得,在他們來雲南的前兩天,鄭長劍與他的未婚妻相約在一棵沙棗樹下,也不知是為什麽,倆人相對而泣。後來,文靜問他,鄭長劍說不為什麽,就是吹了。看他說的很平常,他的心裏一定有很痛苦的隱衷。不然為什麽那麽傷心呢?

    文靜接到的這封信,內容雖然沒有什麽挖苦刻薄的語言,但也沒有想與鄭長劍和好的征兆。文靜不願意叫鄭長劍的心上再受到傷害。另一個原因,是文靜也見不到鄭長劍。直到鄭長劍受了傷……。

    後來因為文靜在貓耳洞因洞塌方受傷,迴到後邊,修養了十幾天又任軍工排長的時候,在五十五號短洞——猛虎洞,才見到鄭長劍。

    “文靜,你還活著!”鄭長劍一見文靜,欣喜若狂,閃動著他那美麗的大眼睛,上前抱住他,憋得文靜喘不過氣了。

    這個時候,也正是七十三號陣地最緊張的時候。李誠守在陣地上,因為燒雞問題先向文靜大發一通火。而這時,他已經被抬了下來。李誠清醒後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文靜。他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可一句也說不出。文靜上前,相互望著,心照不宣。鄭長劍說話了:“李排長,你好好養傷,營長叫我守七十三號。你放心吧。”

    文靜說:“我也帶敢死隊上去,咱們一起去。”

    從李誠的口中得知,這個高地打得很苦,六零三好的敵人瘋狂的攻打我們的七十三號陣地。文靜心裏很急,這時他隻穿著一個褲頭,手裏抱著一杆槍,拍了鄭長劍一下說:“上,我送你上去。”

    天下著大雨,他們冒著雨前進。在他們衝過三道封鎖線之後,一發炮彈打來了,在鄭長劍的不遠處爆炸了。他的左肩負了傷。文靜勸他下去,,他大吼一聲,火光中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放射出震懾人心的火來:“不行,上!!!”

    高地正在被敵人的炮火籠罩著,雨點的炮彈叫人驚心動魄。他們先到七十二號陣地,到連指揮所。他們進了洞,連長對他們說,七十三號陣地有三個哨位,二號哨位打得很苦,隻剩幾個人了。急需幹部。鄭長劍和文靜一聽情況,還沒有等連長下命令,就衝出洞口。他們連滾帶爬,來到了七十三號的三號哨位,相比而言,三號哨位比較安全。緊接著,倆人都爭著上二號。文靜說他熟悉地形;鄭長劍說:“文靜,別爭了。你的任務就是搶救傷員和運送彈藥。”鄭長劍指了指洞中的傷員說:“我命令你快把這些傷員抬下去,你想叫他們都死在這裏嗎?”

    文靜屈服了。文靜命令上來的戰士說:“快聽鄭排長的命令,把傷員都抬下去。”

    戰士們忙著去抬傷員。在抬送傷員的過程中,又有傷員犧牲了;也有抬傷員的戰士負傷了或者犧牲了。周三慶就是其中負傷的一個,他也被送到七十二號陣地連指揮所。

    鄭長劍繼續向二號哨位運動,快到二號哨位時,敵人的一發槍榴彈打過來,剛好在他身邊爆炸,把他的右腿撕裂了一個三寸多長的口子,骨頭也斷了。他離二號哨位洞口的距離隻有兩米多,他就滾了兩下,一頭撲向洞裏。戰士們馬上給他包紮。他一邊接受包紮,一邊對戰友們說:“我是西安陸軍學院的學員,現在有我擔任你們的排長,你們聽我指揮。如果有情況,我第一個上。有班長嗎?”

    一個戰士說:“有。我就是。”

    “好,你跟著我上。”鄭長劍一個又一個指著僅有的戰士說,“接著,你,你,你……一個接一個。”

    他不認識這些戰士,但他覺得他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突然,他發現洞外有異常動靜,就抱住報話機爬出來,剛出洞口,就看見大約有一個班的兵力已經摸到我軍陣地上來了。他迅速的甩出兩顆手榴彈。洞中的戰士立即出來,在他的帶領下,與敵人抗擊起來。大約打了十幾分鍾,打死了5個敵人,其他人架著兩個傷兵逃跑了。接著,敵人又卷土重來,又一次被他們打退了。前後共打死十幾個敵人。到了這天的下午,敵人又組織了一個加強排的兵力,向他們發動了攻擊。因為這個哨位容易暴露,他們就又設了一個副哨位。敵人上來了,鄭長劍在這個副哨位上用衝鋒槍掃射敵人。可是,他的左腿又不幸中彈,兩條腿都失去了站立的功能。戰士們叫他進洞。他說:“不行。我得在這裏指揮。快把彈藥箱子摞起來。”

    戰士們按照他的命令做了。

    他又說:“把我抬起來。”

    班長說:“排長,不行,這樣暴露目標。”

    他說:“顧不得了。抬上去。”他就在這高台子上觀察敵情,指揮戰鬥。

    很快,敵人發現高台子上有人,就拚命地往這裏打槍、投彈。當戰士們把敵人再次打退,再看鄭長劍的時候,發現他已經不行了。他的雙肩、右臂、腹部多處受傷,左臂已經被炸斷。不過,他還沒有死,神智也清楚。站長背他下來時,他說:“我不能下去,上來一個人不容易,你還得指揮 戰鬥。”他已經感到自己不行了,對班長說,“我自己能爬下去。”

    班長說:“小起,你陪排長下去。”

    小起說:“到。”就陪鄭長劍往迴“走”。可是,“走”了不遠,小起也負傷了。不得已。鄭長劍隻有自己爬了。從二號哨位往三號哨位爬,有一百二十米的路程。還要經過八十米的大斜坡,還有五米多的怪石灘。鄭長劍整整爬了三個多小時。當他爬到三號哨位附近時,錢光輝發現了他。看到他渾身都是血。天雖然不再下雨了,但是,水、泥、血已經和他的身體混成一體。他立即被送到七十二號陣地。他的身上受傷了十幾處。在三號洞時,錢光輝已經用完了急救包,也沒有包紮完他的傷口。這時,隻聽他口中輕輕的喊著:“水,水。”

    錢光輝把僅有的半壺水要遞給鄭長劍喝。隻聽周三慶用祈求的眼光對錢光輝說:“小錢,能給我喝一口嗎?”錢光輝遲疑了。鄭長劍說:“給小周喝一口吧。都渴哦。”

    錢光輝把水壺遞給了周三慶。可是,周三慶好像失去了控製似的,一口氣把半壺水喝光了。錢光輝氣得大叫。鄭長劍說:“算了,算了。”

    文靜記得,他帶著敢死隊是在夜裏十一點又返迴陣地的。此刻的鄭長劍已經是奄奄一息。文靜立即叫兩個戰士把他抬下去,剛剛走出三十來米的樣子,敵人打來一發炮彈空爆。兩個抬鄭長劍的戰士犧牲了。鄭長劍的胸部又受了傷。他一個人又爬了迴來。文靜命令一個戰士和他一起抬,鄭長劍死活不讓。他用頭撞著石壁說:“文靜,不要抬了。叫我死在戰場上吧。”

    文靜心中十分難受,上前拉著他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鄭長劍對他說:“文靜,咱們是好朋友,好戰友,我不行了。你迴去以後,告訴隊長,到我家裏,給我的父親買一條煙,一瓶酒。另外,我還有一個弟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活著的話,今年應該是十六歲了。……”鄭長劍的話沒有說完,就永遠的閉上他那美麗的大眼睛了。

    周三慶看到鄭長劍犧牲了,就大聲的痛哭起來。他的哭聲好像神經病患者一樣,嚎叫著,淒厲、悲慘、追悔、傷心。

    他哭著說:“鄭排長,是我害死了你呀!我是畜生,沒有人性,排長,槍斃我吧。叫我死在鄭長劍麵前。——嗚——嗚——嗚——……”

    “別哭了。”錢光輝大聲的喝住了周三慶。可是,他的淚水卻是不住的往下流。雖然他與周三慶是一個排的戰友,雖然鄭長劍的死並不是隻因為半壺水。但是,他還是不能原諒周三慶。他用槍指著周三慶說:“你敢再嚎,我就槍斃了你。”

    “開槍吧,開槍吧。”周三慶說著說著就昏過去了。

    文靜喝住了錢光輝,命令隊員把周三慶抬下去。周三慶把半壺水喝幹是不應該。可他並不是貪婪自私,不是。是因為他的意識極度虛弱的時候生理本能的需要。他需要水,需要很多的水。誠然,一壺水,整個排也喝過而沒有喝完,這樣的事情也發生過。但是,這種時候,都是戰士憑著堅強的意誌,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理智正常的時候。文靜理解了周三慶。而錢光輝卻是悻悻而去。……

    鄭長劍光榮的犧牲了。一種悲涼、痛苦襲擊著文靜的心。……

    而今,鄭長劍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他的心裏仍然閃爍。不,可以說是有兩雙,趙玉良不也是一雙大眼睛嗎?他倆怎麽一模一樣?兩個故事重合了:鄭長劍那個披著老羊皮襖的父親;趙玉良那個衣裳襤褸的父親,都是用手拉著一個可憐的孩子。……莫非他們就是親兄弟?文靜心裏突然震撼一下。假如能證實趙玉良就是鄭長劍的親弟弟,那也就算對得起他了。可是,他現在卻是犧牲了,對趙玉良又怎麽解釋呢?文靜心裏很矛盾。趙玉良的身世是夠苦的了,先是苦難,窮的要飯;接著被父親拋棄,又接著被養父母虐待,他被迫想到當兵才得以解脫。可是戰場上又是如此的艱苦。他想找到他失散的哥哥。如果告訴他,他的哥哥就是鄭長劍,現在他已經犧牲了。他會有什麽表示。這樣,對他的打擊也太大了。……。可是,他好像仍然聽到鄭長劍對他說:“文靜,咱們是好朋友,好戰友,我不行了。你迴去以後,告訴隊長,到我家裏,給我的父親買一條煙,一瓶酒。另外,我還有一個弟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活著的話,今年應該是十六歲了。……”

    “對,一定得告訴他。他有一個英雄的哥哥。”文靜終於下了決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色土地守衛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萬裏行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萬裏行舟並收藏紅色土地守衛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