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空前的寂寞,紅土和綠葉構成明麗而莊嚴的和諧。突然,“隆隆”兩聲巨響,敵人出人意料的打了炮。五班長吳一奇趕緊從洞中出來查看情況,發現周三慶所在洞口被炮震塌了方。他立即招唿人,幾個人拚命的去扒。周三慶已經昏過去了。吳一奇一口氣把他背到山洞裏。往地上一放,周三慶像散了架似的,散落在地上。人已經處於昏迷狀態。

    “水。快給他喂水。”文靜喊了一聲。

    趙玉良瘸著腿送上僅有的半桶水。他剛要喂周三慶,錢光輝攔住了,他一臉的冷峻,滿眼的怒火,不叫給喂水。周三慶閉目仰臥,眼痕處似有水潤。錢光輝像檢查破舊機槍似的,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檢查著他的傷情。

    “給他喝點水吧。”文靜又說了一句。

    錢光輝像沒有聽見似的,依然做著自己的事。對他的醫術,文靜和同誌們是信任的。雖然他是一個衛生員,可是,是戰爭鍛煉了他。因為他曾經沉著的為一名胸部中彈的傷員成功的實施過氣胸封閉;也曾為一名大腿穿透傷的戰士保住了腿。又一次,敵人的炮彈空爆,他神速的撲到五班長身上,同時感到自己的左胸和左腰部像被什麽猛擊一下,可他依然給受傷的戰士包紮。五班長吳一奇大喊:“錢光輝,血,你身上流血了。”

    後來經過診斷,有一塊彈片穿過錢光輝的左胸隔膜,離心髒隻有兩厘米;還有四塊彈片嵌在腰部,至今還有一塊彈片沒有取出。他崇敬南丁格爾,更崇敬白求恩。他曾經對文靜說過,白求恩是個外國醫生,為了幫助中國的抗戰,把生命都獻給了咱們的解放事業。我是中國共產黨員,一名軍人,有著祖國的醫術,我更應該……”

    可錢光輝現在怎麽了?那開闊的胸懷哪裏去了?他那熱情幫助人的品德哪裏去了?怎麽像換一個人似的。現在有一口水,就能救活一條生命!錢光輝曾因為半壺誰的事,差點沒有把周三慶斃了。就遺物這半壺水,或許就是一位大學生軍官犧牲的一個因素。他就有一個英俊麵孔的鄭長劍,他是文靜的同學,然而,他犧牲了。文靜為此事也……。但是,這畢竟是過去的事情了。而此刻,周三慶需要水,他就不再去顧及錢光輝的情緒,親自把水往周三慶嘴邊送。

    孫喜文在一旁支持文靜,說:“對,對,理解萬歲嘛!”趙玉良也眼巴巴的盯著錢光輝,好像在對他說:“給他喝點吧,看他多可憐哪!”

    水壺放到了周三慶的唇邊,錢光輝的臉色開始緩和了。孫喜文衝著趙玉良眨眨眼,氣氛溝通了。周三慶這時睜開了眼,那水潤變成了淚珠,滾到了他的耳朵裏。他用沙啞的聲音說:“排長,我不喝,大家這樣待我,比喝什麽誰都要好。”

    文靜理解的點點頭,他知道這半壺水的重要。不管誰也都心照不宣。因為這裏有一個半壺水的故事,以後會說到。

    這時,連長打來了電話,詢問打炮的事。文靜把情況向他迴報了,同事派人把周三慶抬下去。周三慶聽到了文靜的話,大聲的喊:“不,排長,叫我戴罪立功吧。叫我下去,我死不瞑目。”

    “老周,你沒有罪,聽命令,下去。”

    “我,我不該……叫我戰死在陣地上吧。”周三慶大叫一聲,就昏過去了。

    兩個戰士從七十三號陣地上來了,文靜立即命令把周三慶抬下去。

    半路上,周三慶醒過來,一看自己在擔架上,立時急了,大喊:“放下我,放下我。”兩個戰士沒有聽他的。他大哭起來。他邊哭邊罵:“都是混蛋。叫我下去。幹脆把我殺了。這是綁架。嗚——,我下去就完了我是罪犯,我要戴罪立功,我要死在戰場上,我要去死。”兩個戰士依然沒有聽他的,任他哭,任他罵,任他喊。

    他們在往前走,這裏,一側是懸崖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地勢十分險要。他們要順著這個懸崖的邊小心翼翼的過。周三慶不哭叫了。兩個戰士也放慢了腳步。周三慶突然冷靜的對他們說:“如果你們不停下了,我就滾下懸崖。”

    二戰士同時停住了腳步。

    一瞬間,三個人都楞在了那裏。放下擔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同樣疲憊的麵孔,又似乎都在祈求對方的原諒。周三慶懇求說:“好兄弟,別再抬我了。槍沒有帶下來,咋能離開呢?我沒事,身體有點病,一點傷也沒有。“

    二戰士相互望望,沉默不語。

    這時,他們突然看見對麵來了幾個人,他們立即隱蔽,仔細辨認,看清是去背水的人迴來了。周三慶數著,一個,兩個,三個,……來人越來越近了,他們竟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小王呢?“周三慶驚訝的問。一個戰士悲痛的說:”我們走到一四六高地的時候,他踏響了敵人埋設的地雷。那是一個跳雷,接著又帶響了定向雷,他當時就犧牲了。虧得我們走在他的後邊,又拉下的很遠,況且還是在左邊,定向雷衝著右邊方向爆炸了,我們才躲過一難。”周三慶知道,這種跳雷的厲害。當有人把它踩響時,它要跳到一米五或兩米的空間爆炸,殺傷力很大。有著七百多米的覆蓋麵。況且它又帶響定向雷,他們幾個人能活著迴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對抬擔架的兩個戰士說:“你們不要抬我了,我不能下去。情你們到一四六高地把小王的遺體給抬迴來。”二戰士默默相對,然後,很恭敬的向他們敬了一個軍禮,疾步朝一四六高地奔去。

    周三慶和小王很熟悉,倆人也要好。小王是一個天真活潑的人,也是他們排裏跑得最快的人。大家送他一個外號叫溜川川,是說他跑得快。他還愛出洋相,常常用手把自己的眉毛扒下來裝狐狸,那樣子和神情都十分逼真。對於小王的犧牲,他尤其悲痛。

    一點一滴的變化,從氣色,從話語,一看便知。在山洞中的人,看到迴來的四個人中少了一個小王,多了一個周三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大家肅穆而立,靜然而待。一桶水剛從一個戰士身上解下來。不停的搖晃著,仿佛是戰士那難以平靜的心情。趙玉良低聲的抽噎起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氣氛。戰士向文靜匯報了情況。文靜麵對著戰士脫帽而立的神態,拿起一隻茶缸,朝著水桶走去。大家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排長的一舉一動。文靜打開了水桶,從水桶中舀出一茶缸水來,它猶如戰士的鮮血在流淌,一個剛剛十八歲青年的鮮血。文靜舉起茶缸,環視了一下戰士,戰士們像鉄鑄的一樣,無言而立。但是,每一個人的麵頰都鼓鼓的,像即可待發的機槍、大炮的口徑。文靜莊重的把茶缸裏的水灑在烈士的遺物上。無聲的山洞裏,像是有山崩地裂、虎吼龍吟、江河奔湧的氣勢。在每一個戰士心中,“炮彈”終於喊出了震撼山嶽的聲音:“複仇,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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