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去後家中無有男丁,族裏收迴了田地跟宅子,若不是姐夫去得及時,怕是連我娘留給我的嫁妝也要被他們收了去替我保管,姐姐不放心我住在族人家,就求了二太太和老太太讓我寄居於劉府。”

    “姐姐今年多大了?”吳怡有些判斷不清古人的年齡,這位林姑娘看起來年輕,眼神卻滄桑成熟,比劉錦的還要成熟的多。

    “十五了。”

    十五歲——以她的年齡早應該定親了,以她的情形也早就應該被婆家接走了,吳怡卻不好深問。

    兩個人又談了一會兒話,林姑娘見吳怡臉上又有了疲色,趕緊告辭而去。

    她走之後紅袖提供了不少關於她的補充資料。

    “這位林姑娘命苦得很,不光弟弟早夭,爹娘因為傷心獨子離世雙雙去世,未婚夫在她十三那年騎馬摔斷了腿,婆家嫌她八字硬,是天煞孤星命,硬是退了親,如今在劉家也尷尬人,老太爺老太太嘴上說是不信那些命運之事,對她也是敬而遠之,下人們中間傳說著二太太很不喜歡她,連她姐姐都跟著吃瓜落,沒少被二太太穿小鞋,話說這事也奇,那鸚鵡算上這迴偷跑了三迴,每次都是層層加鎖的,可是偏偏就是能飛出來,隻是從沒有傷到過人,都是在外麵飛一會兒就迴去了,她這才大意了。”

    吳怡搖頭,寄人籬下,哪裏能有一絲的大意啊,自己這一摔,怕是她跟她姐姐的日子又要難過上一層。

    林妹妹掉地上了

    經過了這件事,吳怡跟林姑娘熟悉了起來,這才知道了她的閨名叫引娣,估計自己的那位表嫂閨名應該是招娣之類的了,在古代沒兒子實在是大事,不是重男輕女的問題,是整個家族的財產能不能保住的問題。

    林家原來在林氏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林父年輕時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後來在家族附近買了不少的地,這些財產除了陪嫁給女兒們的之外,全都被族人侵吞了。

    林姑娘是家裏的老六了,弟弟是老七,安表嫂是老四,別的姐姐俱已遠嫁,管不了娘家的事,去逝的林夫人娘家離得遠,舅舅們又都不爭氣,林夫人活著的時候就不來往了,林姑娘也隻得寄居在劉家。

    “幸好老太爺老太太都是慈善人,我這才有了容身之地。”林招娣在吳怡麵前說話十分客氣,“這府裏的人也沒有人欺負我,我在劉家過得不錯。”

    吳怡也隻有點頭了,林招娣一個客居的,自然不會在劉家的外孫女麵前講劉家的壞話。

    說來也是巧,劉錦跟林招娣的關係也是好的,這兩個女孩年齡相仿,身世都有些曲折,三個女孩子湊在一起自然是極為親近的。

    劉錦的嫁妝隻剩下一些小件的東西要繡了,沒事時拿了繡品一邊繡一邊跟她們聊天,林招娣極為了羨慕的摸著繡著戲水鴛鴦的荷包,看得出來,她也是想嫁人有自己的家的。

    劉氏這迴在娘家住的時日比較久,其實是在等雷家來下聘,當初下小定的時候太過倉促,雖然事後劉家二老表示了理解,雷家和劉氏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次放大定送聘禮是雷定豫帶人送的,雷定豫已經放外為山東錦衣衛副統領。

    大齊朝立國之後,不但沒有拋棄錦衣衛製度,反而將其發揚光大,各省都有以錦衣衛都統為首的錦衣衛衙門,專門負責死亡兩人以上、財產損失超過千兩的大案,並兼俱體查民情,監察百官的職能,但卻沒有地方刑案的審判權,捉到犯人之後連帶人證物證直接送到按察使衙門審判,更沒有監禁、審問官員的權利,隻能請官員去喝茶。

    至於明朝錦衣衛最大的執廷杖職能則被永久免去,錦衣衛辦案更不許對有秀才以上功名者用刑,一旦在案中有嚴刑逼供作偽證之類行為被按察史發現,按察史有權將該名錦衣衛押解迴京,錦衣衛的本身主官也會受到斥責甚至是免職。

    錦衣衛和地方官互為掣肘,互相牽製,為了避免他們沆瀣一氣,錦衣衛三年一輪換絕不會在地方長駐。

    這也是為了發揮錦衣衛的優勢,迴避其劣勢。

    吳怡初初曉得這事之後,又詳細了解了一下錦衣衛職責,覺得跟明朝的錦衣衛除了名字跟服飾一樣之外,極不相同,卻有些像現代的fbi聯邦探員,估計是太祖為了加強地方管理,提高廉政水平搞出來的。

    這也是為什麽大齊國的官員雖然也貪腐,但是在刑名案件上處理卻慎重的原因。

    雷定豫能夠任山東錦衣衛副統領,充分說明了他跟雷家在聖上眼裏的地位,要知道雷三爺已經在山東練兵了,這個時候把雷定豫派過來,布政使又是吳憲,最大程度上的保證了雷三爺練兵準備剿倭寇不被地方製掣,然而是副統領,卻不是統領,也很說明問題。

    雷定豫來下聘的時候身穿粉藍緙絲錦袍,腳穿官靴,官靴上繡著大齊朝錦衣衛副統領以上級別才有資格繡的飛魚紋,他本就長得方正,經過幾年的例練更加官威十足,吳怡心想著自己的這位表兄要是放到現代絕

    對是警匪或者是軍事題材第一男主的材料。

    雷定豫來下聘時整個劉府熱鬧至極,紛紛議論著劉錦有福氣,下聘結束之後劉家二老留雷定豫一行人在客房住一晚,明日再啟程,卻沒有想到這一晚卻出了事。

    這事怎麽發生的吳怡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在劉氏身後在後宅呆著,隻是跟著一起看著被仆人一箱一箱抬進來的聘禮,為了補償當初下小定時的倉促雷家的聘禮給的很重,無論是首飾還是衣料都是最上等的,甚至比當初公孫家娶吳鳳時下的聘還要重一些。

    公孫家畢竟隻是一代首輔,而雷家已經是百年的侯族了,世家大族的氣派行事還是跟文官有所不同的。

    看完聘禮之後劉氏就帶著吳怡迴去了,晚上吳怡睡在劉氏的暖閣裏,到了天剛亮時聽見劉氏那裏有些動靜,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摔在了地上。

    吳怡嚇了一跳,忽地坐了起來,但是比她反應更大的是九妹,吳玫起床氣大得很,若是沒睡醒就被驚擾了,定會哭很久,她被這突出其來的響聲給驚醒了,立刻就哭了。

    吳怡趕緊披衣下地去看跟她一牆之隔的吳玫,吳玫的奶娘已經抱著她哄了,整個院子裏的人也都醒了。

    沒過多長的時間秦普家的出來了,“太太半夜起來喝水不小心打破了杯子,你們都去歇著吧。”吳怡看秦普家的臉色有些蒼白,心知不是打破了杯子那麽簡單,眼見得吳玫不哭了,向秦普家的使了個眼色,進了劉氏的屋子。

    劉氏坐在床前,望著屏風發呆。

    “太太,出什麽事了?”

    “你迴去睡覺吧,天亮透我們就走。”

    “是不是老爺——”

    “不是咱們家的事。”劉氏冷笑一聲,“如今我的臉麵全被他們給丟光了,錦丫頭這婚事真的是——”

    “到底出什麽事了?錦表姐怎麽了?”

    “也不關你錦表姐的事,知人知麵不知心,升米恩鬥米仇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這次是你的林姐姐出了事——”

    “她怎麽了?”林招娣無依無靠的,人雖硬氣些,但也不是不通庶務的,能有什麽事啊。

    “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叫她林姐姐了,以後見了她就叫林姨娘好了,別的臉麵也不用給她了,反正你姑姑怎麽樣也不會帶一個妾出來交際,倒是錦丫頭要尷尬了。”

    “啊?”

    “她的那隻鳥倒是隻神鳥,天剛有點亮光就跑出

    去了,她這個主人也是真心疼鳥,一個人去追鳥,結果摔著了,偏巧遇上了你那個喜歡早起練劍的表哥,扶了她一把,偏巧被她的丫環看見了,叫嚷了起來,大半個府裏的人都知道你表哥占了林姑娘的便宜了。”

    吳怡不說話了,她沒有想到林招娣是個這麽有心計的人,雷定豫雖然高、富、帥三樣都占,但畢竟是有妻有子的人了,林招娣也是望族的嫡女,雖然被退了親但是畢竟隻有十五歲,嫁到一個比較不錯的人家做正妻還是可行的,卻搞出這樣的事——

    實在是暈了頭了!

    劉錦咬著嘴唇坐在床頭,她的丫環無聲的把一件一件的東西掏出來扔進火盆裏燒,這些東西全都是林招娣送給她的,東西雖都不貴,但都是極花心思的,劉錦在心裏也是把林招娣當成親姐妹看待的,卻沒想到扇了她一個耳光在她被後捅刀子的卻也是自己的好姐妹。

    如今她還沒有嫁進林家,就出了自己家的親戚攀扯大伯的事,無論是婆婆吳氏還是嫂子盧氏必定都會遷怒於她,覺得劉府故意給雷家找不痛快,她在婆家的日子注定要難過了。

    “林姑娘來了。”小丫頭怯生生地通報。

    “不見。”

    她的話音未落林招娣已經推開阻攔她的丫環闖了進來,林招娣半邊臉是腫的,會這麽打她的人整個府裏也隻有她的姐姐安大奶奶了,別人現在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更不用說是打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是不得已的!”林招娣進屋就跪下了,口中說個不停,“我不比你,雖然母親早逝但有祖父母疼愛,劉家又是世家大族,你要嫁的又是雷侯府,雷少爺生得又是一表人材,我呢?我什麽都沒有,我隻有我自己跟我的那些嫁妝,可是沒人要我,都在說我命硬,嫁了人要克夫克子,說媒的人說的都是窮漢懶漢,還有給五十歲的老頭子求娶我做繼弦的,我姐姐前陣子給我尋了個婆家,是個做參將的,二十二了還沒娶過妻,生得跟野人相仿,大字不識一個,說是在沙場上見過血的,命硬,我不服,憑什麽我要伴著這樣的人一輩子!”

    “於是你就給人去做妾?”

    “雷大少爺一表人材,人也善良溫和,雷大奶奶如今隻生了兩個女兒,是個賢良的,我替她生兒子,我替她端茶送水,我隻求能陪在雷大少爺身邊,那怕做隻小貓小狗也要——”

    “你住嘴!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吳怡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就聽見她說著惡心的小貓小狗理論,瓊瑤奶奶裏小

    白花的無恥言論原來還是有原型的。“你們都沒聽見嗎?把林姨娘拖出去!以後別什麽香的臭的都往你家姑娘的屋裏放!”

    林招娣見吳怡來了本來還指望吳怡給她說句話,她早就看出吳怡是個單純善良的,卻沒有想到吳怡一張嘴就是狠話,那一句林姨娘更是徹底的打擊到了她。

    她無言的低下了頭,任劉錦屋子裏的丫環婆子把她拖了出去。

    雷定豫昨日才來劉府,她之前也未曾見過雷定豫,怎麽會知道雷家的大奶奶是賢良人?雷大奶奶隻生了兩個女兒的事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人陰險致極預謀以久!

    吳怡氣得渾身發抖,她現在真的是氣到了極點,恨不得上去給這個無恥的女人兩個耳光。

    劉錦在旁邊被氣得也是直發抖,眼淚圍著眼圈直繞,她跟吳怡平日都是自許會看人的,卻沒有想到被林招娣騙得這麽慘,“錦表姐你不必為這樣的女人流眼淚,我們等著看她的下場好了!”

    吳怡深知自己的姑母吳氏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正經媳婦盧氏在她那裏仍然討不到什麽好,林姑娘這樣的還不夠她塞牙縫的呢,當然,如果林姑娘能生兒子的話——

    吳怡心裏有些擔憂,天下能生的女人多了,盧氏表嫂也不是不能生,就是女孩子多了點罷了,一直生不怕生不出兒子,嫡子怎麽樣也比庶子珍貴,隻是從今往後,雷家怕是要家無寧日了。

    “我真的是瞎了眼!”劉錦用帕子掩了嘴哭道。

    “早日認清她是什麽人也好。”吳怡深信林招娣是做得出搶劉錦這個閨蜜的老公之類的事的,沒準兒她本來就是奔著雷定均去的,沒想到來的是雷定豫——她還真不挑,呸!她也配姓林!

    出了這事無論是雷定豫還是劉氏都沒有久呆,雷定豫隻留了一句迴去稟明父母定會給林姑娘一個交待的話就走了,劉氏別過了劉家二老和兄長嫂嫂跟一眾的外甥外甥女也走了。

    迴到布政使衙門之後一連幾天情緒都不好,吳怡她們知道劉氏不高興,一個個行事也都比平日小心了很多,連吳憲也比平日多了幾分慇勤。

    曹寧氏帶了些自家種的草莓來看劉氏之後,劉氏的情緒才好轉了一些,山東新來的按察使夫人馬氏來登門拜訪時,劉氏已經基本恢複正常了。

    馬氏不負其姓氏,人長得人高馬大的,吳怡目測有一七零的身高,人到中年有些發福,看起來能裝下兩個劉氏,像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是女

    子也應該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看起來才協調,偏偏她是個家教極良好的淑女,說話舉止都很文雅,吳怡看著卻有些別扭。

    “我隨我家老爺原在山西做官,如今卻到了山東正愁人生地不熟,我家老爺說夫人是高門賢婦,讓我多與姐姐親近,那怕學得姐姐一成,他也受用不盡。”馬氏光聽聲音絕對是一級美女,說話聲音婉轉清亮,甚至還微帶一絲甜意。

    “是耿大人謬讚了,妹妹素有才名,實在不是吾所能及的。”劉氏笑道。

    吳怡摸了摸自己得的荷包,繡的是山水,確實很有些意境,她眼角的餘光看見吳雅緊盯著馬氏,那種見到偶像的緊張期待狀實在是眼熟,能讓素來沉穩的吳雅這麽激動,估計這位馬氏真的是有才名了——。

    “昨日雷夫人來我的府裏,見到了一把扇子。”馬氏說著拿出了一把扇子,吳怡一眼就認出是出自吳雅之手的那柄背麵寫了管道升詩句的竹蘭扇,“據說是出自吳府的姑娘之手,不知道是哪位姑娘?”

    劉氏把扇子接過來仔細查看,“這應該是我們家四姑娘的手筆,除了她沒人有這樣靈巧的心思。”

    “哪一位是四姑娘?”馬氏望向坐在一旁的吳府一眾女孩。

    劉氏指了指吳雅,“四姑娘,過來見過耿夫人。”其實他們之前已經見過禮了,但不過是走馬觀花,送了見麵禮罷了,馬氏也沒有太仔細的看過吳雅,一聽劉氏這麽一說立刻就笑了,“已經見過了,不必再見第二次了,果然才貌雙全。”

    吳雅今日穿了鵝黃繡粉梅的褙子,雪白的交領中衣,梳了元寶髻,戴著赤金的小鳳釵,人長得更是清麗致極,見劉氏點了她的名字,不卑不亢地站起身來給馬氏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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