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他若想重振曹家,僅靠努力學習考上科舉是不夠的,他得尋找更大的靠山,曹淳經曆過這些世態炎涼更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當劉閔文找到他,問他願不願意到他姑夫山東布政史吳憲家裏做嫡幼子的伴讀時,曹淳很痛快的就答應了,雖然他明知道伴讀比仆人強不了多少,都是寄人籬下看人眼色過活,但是吳家這座靠山,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跟隨著劉閔文到了後院的正院裏,隻見這座院落屋宇開闊方整,院子裏的幾棵古柏鬱鬱蔥蔥,灰色方磚鋪成的院落磨磚對縫,整齊至極,地上連根草棍也無。

    原本在院子裏掃灑的粗使仆婦看見他們來了立刻避到牆邊,垂目低頭,這些仆人身上穿的藍布衣衫整齊幹淨,從頭到腳都透著股利索勁兒。

    吳家果然是書香世家,劉氏也是大家出身,還未曾進屋大家氣象就撲麵而來。

    這種氣象不是用金銀珠寶或者是古董玉器堆砌出來的,而是在每一個磚縫,每一株小草,甚至是空氣中飄散的,讓人不由得也跟著肅穆起來。

    布簾一撩,一個穿著妝花緞比甲的婦人迎了出來,“表少爺來了,給表少爺請安,表少爺一向可好?”婦人向劉閔文福了一福。

    “好,嬤嬤一向可好。”劉閔文向她點了點頭,“嬤嬤這些年越發的精神了。”

    “托表少爺的福。”那婦人又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著曹淳,隻見曹淳穿了件藍布衣衫,衣領是兩寸寬的白色鑲邊,腳上是自家做的藍布鞋,雖然是一身布衣,氣質卻是極出眾的,長得也是眉清目秀的,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

    “這就是曹少爺吧?您今年也應該有十三了,跟我家四少爺是同歲,您小的時候老奴還曾經抱過您呢。”

    “嬤嬤可是姓秦?來之前我母親曾經提過您,讓我代她向您問好,她想問問您還記不記得欠她一個醃白蘿卜的方子。”曹淳來之前已經向母親打聽過了吳家跟劉氏,對於秦普家的這樣一個重要人物自然不會落下。

    “哎——記得,怎麽不記得……”秦普家的一聽眼圈就有些發紅了,“瞧奴婢這個眼窩子淺的,表少爺、曹少爺您們快隨老奴進去,太太還在等著二位爺呢。”

    因為要見外男,劉氏屋子裏的年輕丫環都避了出去,隻有幾個婆子在,劉氏隔了屏風見劉閔文和曹淳。

    劉閔文領著曹淳給劉氏磕了頭,“侄兒給姑姑請安。”

    “學生曹淳給劉夫人請安。”

    “快起來吧。”曹淳一直低著頭,看著地上光可鑒人的青磚,仔細聽著他們說話,隻覺得這個聲音溫和輕柔的聲音,透著一股誠心誠意的慈愛,“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禮,來人,看坐。”

    劉閔文帶了曹淳坐下,曹淳隻覺得椅子硬得厲害,手微微有些發抖,腰卻撥得更直了。

    劉氏狀似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他幾眼,曹淳是個清秀漂亮的男孩,眉目間很有些他母親的影子,嘴唇略有些薄,此刻因為緊抿著而露出一個黃豆粒大小的酒窩,從一進屋行動就頗有章法,雖然是一身布衣卻能顯出世家氣象,無論是曹家還是曹淳的母族寧家都是雖不顯貴但一直有人入仕為官的世家望族,隻是一看見曹淳劉氏就想起曹禦史跟曹夫人,不禁有些唏噓。

    “沒想到淳哥兒都長這麽大了,當初我離京去跟你母親辭行時,你剛剛才三五歲的樣子。”

    “小侄年齡太小,當初的事都不記得了,隻是母親經常提起有一位劉姨母為人是極慈善的。”

    “唉,當初我替我家大姐兒備嫁的時候你母親正巧遇上你外祖過世,你母親迴鄉奔喪不在京裏,後來隨我家老爺迴京述職,還想著能再見你母親一麵,誰知道卻沒見成。”

    “我母親常說吳大人公義劉姨母慈善,若是當初……”

    “唉,這都是造化弄人。”曹家的事劉氏也是清楚的,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曹淳一聽劉氏不愛聽當年的事,也就不說了,“家母聽說劉姨母到了山東喜得不行,隻是未敢輕易來濟南府打攪……”

    “你母親還是外道了,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姐妹也是差不多的,你又是閔文的學生,跟我自己家的孩子也沒有什麽區別,來人,把四爺叫來。”

    “是。”秦普家的應了一聲,到了門口招手叫來一個小丫頭,讓她去叫吳承業。

    吳承業現在萬分後悔跟著父母一起來了山東,原來還有二哥帶著他念書,雖然辛苦好歹有個伴,如今家裏就剩下他一個男孩子——庶弟吳承安一是跟他年齡差得太多,二是又笨又木木的,實在不好玩,他也不能整天在內闈私混啊。

    一聽說劉氏要見他,吳承業知道是表兄給自己找的伴讀到了,說是伴讀無非是找個書呆子來督促他學習,吳承業打從心眼裏不樂意,可是又不得不去見。

    進了劉氏的屋子就看見一個年齡跟自己仿佛的小少年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一雙極靈透的眼睛在聽下人通稟四爺到的

    時候好奇的看著他。

    若是伴讀是這個樣子的——倒也無妨啊……吳承業心想。

    “這是我那混仗魔星四兒子,自小是個調皮搗蛋的貨。”劉氏笑道,“快來,這是你曹家哥哥,你們同齡但是他比你大幾個月。”

    吳承業給劉氏施了禮,又見過了劉閔文和曹淳。

    曹淳本來以為吳承業是被寵壞的紈絝子弟,如今一年他身穿一身大紅團花袍,頭戴雙龍戲珠的抹額,頭發一半梳成了一個攥,一半披著,頭插碧玉攢,五官長得極像劉氏,但是線條雖硬朗些,但是依舊秀氣十足,身量比自己略高些,筋骨卻比自己壯多了,渾身上下像是充滿了用不完的活力一般,不笑不張口,進了屋就是一直微笑著,一雙眼睛燦若繁星一般。

    “閔文哥哥一向可好?嫂子可好?侄子可好?哥哥最近可有迴過家裏?外祖可好?祖母可好?舅舅表兄表妹們可好?”吳承業一張嘴就問了一大串的人,卻聽不出一絲的客套,隻能聽出誠心。

    “好,我們都好,你若閑了我帶你迴姥姥家去,老太爺和老太太也一直惦記著你呢。”劉閔文笑道,吳承業按照時下的標準確實是精力過剩活潑過份的男孩子,有的時候還口無遮攔,但是跟他在一起卻讓人從心裏感覺舒服自在,雖然跟所有被寵壞的幼子一樣帶著三分與生俱來的驕氣,深交起來卻能感覺到吳承業的真誠跟善良。

    “不是說好了嗎?等安頓好了我帶你們兄妹一起迴去。”劉氏見著他也是眉眼全是笑,這個兒子雖然讓她頭疼,但也讓她心情放鬆,對於嫡幼子他們夫妻的要求其實挺低的,隻不過從吳承業亂看禁書來看不能縱容,這孩子管教好了是塊好材料,要是放縱了就是個紈絝。

    “曹家哥哥可曾讀書?”吳承業又問曹淳。

    “四書俱已學過第二遍了。”曹淳說道,吳承業有一種讓人放鬆的力量,一直緊繃著的曹淳,放鬆了一些。

    “第二遍了……”吳承業才剛剛學過一遍——

    “你曹家哥哥已經是個秀才了,卻要過來陪你讀書實在屈才。”劉氏說道。

    “姨母這是哪裏的話,吳大人是兩榜進士探花出身,若是閑時能指點一二,勝過我輩苦讀一兩年的,再說吳公子的先生必是不凡的,在吳府讀書本是幸事,可來屈才二字?”曹淳說道,他說的也是實話,到了他這個級別,已經考取了秀才,想要再進一步就不是書院能夠教得了的了,需要經曆過考試的舉人甚至進士指點琢磨才能事

    半功倍。

    “你既如此說了,便在這裏住下吧,過幾日我再派人去接你的母親,我們老姐妹也是讀多年未見了。”劉氏笑道,曹淳這個孩子她幾句話的工夫就看透了,是個心重有野心的孩子,可是這不是什麽毛病,曹淳跟吳家兄弟不同,經曆過的太多了,如果沒有一股子向上爬的勁兒,也走不到今天。

    吳怡見到曹淳是曹淳到布政史司衙門七天後的事了,卻也隻是匆匆一麵,劉氏隻叫人說有一位世交的長輩來了,讓她出來見一見,她換了見客的衣裳到了正房卻看見姐妹們都到了。

    吳雅笑盈盈的看著她,吳佳臉上卻略帶著羞意,連吳柔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坐在劉氏跟前的一是位穿著普通的絲質藏青色長襖,藏青色素麵馬麵裙,頭上除了固定頭發的攢子和接近於黑色中間鑲了塊碧玉的抹額之外一點首飾皆無,耳朵上也隻是簡單的碧玉耳墜,手腕上碧玉鐲的婦人。

    這名婦人麵相也是略老的,半點脂粉未施,舉止卻嫻靜優雅,受過極良好的教育的樣子,吳怡已經知道這是典型的中等人家寡婦的打扮,隻是這個時代寡婦輕易不會到別人家拜訪的,這位婦人既是來了,必然是至交了。

    “太太請恕女兒來遲。”吳怡給劉氏請安。

    “過來,見過你寧姨母。”

    “給寧姨母請安。”吳怡給寡婦寧氏請安。

    “姨母也沒什麽可送給你的,這是我們左近城隍廟裏供過的玉觀音,據說是極靈驗的,你留著避邪吧。”寧氏拿了個繡工極精美料子卻一般的荷包給吳怡。

    “何必如此破費呢?不過是個孩子。”

    “這玉觀音不值什麽,玉也不是什麽好玉,隻是那城隍廟實在靈驗,圖個好采頭吧。”

    劉氏也知道寧氏是有分寸的,應該不會超出自己的能力來送禮,曹家現在尚是小康人家,衣食溫飽是不成問題的,最多多送些迴禮給她就是了,也就不推辭了。

    吳怡聽劉氏跟她說話的語氣,更是知道這位寧氏跟劉氏關係不一般,也就把那荷包珍而且珍的收了起來。

    “五姑娘長得像你,比九姑娘像。”寧氏拉著吳怡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吳怡現在已經是十一歲的大姑娘了,不再梳著孩童的雙環髻,而是梳了圓月髻,因為要見客戴了小鳳釵,一支燒藍的步搖,穿了粉白的裏衣,玫紅繡了蘭花的半臂,粉白繡蘭的百褶裙,鵝蛋臉,柳眉杏眼,眼中流光溢彩,嘴角上翹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

    “我也這麽覺得,隻是沒我年輕時好看。”劉氏笑道,吳怡佯裝不依的扭腰,心裏卻為劉氏難得的放鬆而驚訝萬分。

    “四爺、五爺和曹爺來了。”丫環進來通稟,吳怡一定曹爺一愣,這才想起應該是母親給四哥找的伴讀。

    見母親沒有讓自己和眾姐妹迴避的意思,也頗覺驚訝。

    過了一會兒吳承業牽著一個陌生少年的手進了屋,那少年穿著一件藍布的秀才袍,頭上戴著秀才冠,吳怡沒敢多看他的正臉,隻覺得是個清秀少年,這麽小的年紀就能考中秀才,這個人實在是少年天才。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出門就木木的不說話的五弟吳承安,吳承安穿了件緙絲的袍子,卻沒有穿著布衣的所謂曹爺搶眼。

    那位曹爺給劉氏和寧氏請了安,聽他口稱母親,吳怡這才知道寧氏原來是曹寧氏。

    “這是你們曹家哥哥,日後曹家哥哥就在咱們家裏念書了,都是自家骨肉兄妹一樣,是以今日讓你們見一見。”

    幾個女孩子都站了起來,給曹淳施禮。

    “這是你四妹妹,你四妹妹隻比你小幾天,這是你五妹妹,這是你六妹妹,這是你七妹妹,你八妹九妹還小,就暫不出來了。”劉氏隻是介紹了齒序,並不說閨名。

    曹淳一一迴了禮,卻不敢抬頭,隻是恍惚中覺得吳家的女孩真多……

    扇麵

    吳家在山東並不孤單,可以說是社交生活十分豐富,最讓吳怡開心的是姑姑一家搬到了山東,姑父被聖上調到山東練兵抗倭,雖然大齊海軍強大,但是倭寇依靠眾多海島出沒,經常擾襲沒有官船護送的船隊跟沿海居民,聖上覺得山東這塊地既然練出了戚家軍,就可以再練出一個專打倭寇的雷家軍。

    就把雷三爺給派到了山東練水軍,因為沿海條件艱苦,就把家眷放到了濟南府,雷三奶奶吳氏也正好可以托給大舅子就近照顧。

    雷嬌已經定了親了,據說是勇毅侯府肖家長房的嫡次子,已經有了舉人功名在身,是個讀書人,因為雷三爺想要多留獨女幾年,也就沒有急著讓她成親,而是她把帶到了山東,雷定均也還沒有成親,其實以他的年齡也不算晚,這次正巧雷家到了山東,吳氏打算在山東讓他們成親。

    “這事還是要麻煩大嫂了,聘禮什麽的均已經齊備,一事不煩二主,還要麻煩大嫂居中多多串連才是。”吳氏笑道。

    “你這是說的什麽外道話啊,這事就

    包在我身上了,我上次托你在京裏幫我挑一挑閨秀可有什麽進展?”

    “我看了幾個不錯的,正打算跟你說呢……”兩個人開始聊起兒女的事了,雷嬌無聊的向坐在那裏同樣無聊的吳怡眨眨眼,吳怡迴了她一個笑臉。

    劉氏看見了她們的小動作不由得樂了,“好了,我們也不拘著你們在這兒了,去後麵玩去吧。”

    雷嬌和吳怡都長大了,雷嬌比吳怡還要大幾歲,已經是十足的大姑娘樣了,中等個子,身材窈窕有致,隻是臉上的神情還是透著一股子稚氣。

    “我都快要憋死了。”雷嬌一進正房暖閣就猛地喘了一口氣,“我娘說要讓我養性子,說肖家雖然原也是武將出身,可是早就改為習文了,我現在這樣可不行——肖家可是出了王妃娘娘的,家裏規矩大得很。”

    吳怡這才想起來,肖家出了京裏人俗稱四王妃的恂郡王妃,這位肖氏王妃未嫁前就是京裏有名的才貌雙全德才兼備,有人講如果不是太子太小,肖氏做太子妃都是夠格的。

    現在已經出來做事的皇子已經有六個了,王妃也出了六個,說起來還真都不是外人,大部分出自開國八大侯家裏,還有一位是公孫家二房的大姑娘,也就是吳鳳的小姑,嫁給了六皇子為正妃。

    現在京裏人都在議論,王妃們出身都這麽好了,太子妃不知道要花落誰家。

    “左不過是個嫡次子,我做我的甩手掌櫃就是了,反正不會少了我的。”雷嬌繼續說道。

    “你啊,還真不能甩手,你那未來相公我聽哥哥們提起過,是個有才華的,日後免不了為官做宰封侯拜相的,你若是甩手了,誰來管後宅?”

    “我也就是那麽一說,我娘是三兒媳婦呢,一樣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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