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王京生到一連隊當文書已經好幾個月了,眼看著連部和連隊宿舍門前高大的白楊樹上長出了嫩綠的樹芽,樹芽又很快的長成了一片片毛絨絨的樹葉,好像在一夜之間營房內外到處都是綠色的。

    隨著到連隊時間的增加,王京生對於部隊以前的那種神秘感的感覺也越來越淡漠,部隊生活的脈絡也越來越清晰,部隊和社會沒有什麽區別,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有七情六欲,也同樣存在著善與惡、美與醜、真與假,隻不過部隊是封閉式的管理,有著嚴明的組織紀律性,有著對於人的嚴格的約束。

    王京生已經習慣了連隊不緊不慢的生活,他按部就班的履行著自己文書的職責,想方設法的把一連的板報和牆報裝點的別出一格,讓路過這裏的戰士和幹部不由得駐足觀看。每當看到很多的戰士聚集在牆報地下認真的觀看自己的牆報時候,王京生心裏就會不由得湧動著一種滿足感,他知道自己的辛勤勞動成果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寧指導員的臉上也不再總是不苟言笑,留守的老兵們有事沒事都願意到他們的房間來坐一會兒,尤其是王副連長每到休息的時間就會把王京生從屋子裏叫出來打籃球,而且一定要和王京生一起,這樣的組合在一連絕對是超強的組合,所以他們兩個在籃球場上是“常勝將軍”。這讓喜歡打籃球的王副連長喜不自禁,他對王京生也就格外的客氣,好像他們不是上下級關係更像是一對好朋友。

    有一天上午,留守的戰士有車的都去停車場維修和保養車輛,沒有車的幾個人在司務長的帶領下去連隊的菜地澆水,王京生要給連裏邊寫一份半年總結,所以沒有參加勞動。

    本來沒有楊絳什麽事,他是通訊員,一會兒也離不開連部,說不定連長和指導員什麽時候有事。可是他聽說連裏的菜地有很多的西紅柿和黃瓜,楊絳纏著司務長非要去菜地,無奈之下,司務長隻能找到指導員為楊絳請了假,象哄孩子一樣把楊絳帶走了。

    衛生員老苑也去了菜地,幾乎每一次勞動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按照他的習慣說法,天天在屋子裏坐著絕對不是好事,時間長了不但身體會垮掉,思想也會變質,而且連裏的勞動並不是很累,還可以鍛煉身體,可謂是一舉兩得。所以隻要有這樣的事,他肯定是第一個跑到菜地裏。王京生甚至都在為老苑的這種熱愛勞動的精神所感動。

    三排長王有福這個時候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和王京生也已經很熟悉了,因為他們都是籃球場上的“對手”,不用說,幾乎每一次打籃球,王排長和他那幾個三排的戰士,基本上就是王京生和張副連長的手下敗將,可是王排長是一個非常要麵子的人,什麽時候都不會認輸,即使在籃球場輸得在慘,嘴上也絕不會認可,他的口頭語就是:“輸贏乃兵家常事,這算什麽,下一次再來。”所以很多老兵在背後都不管他叫王有福,而是給他改了一個子叫王再來。王排長看到王京生在寫東西,也沒有問問在寫什麽,他二話不說,拽著王京生的胳膊就要走,王京生使勁的掙脫掉了他的手,很不理解的問道:“什麽事這麽著急啊。。。”

    “什麽事?告訴你吧,不是我著急,是連長著急,現在就是三缺一了,你說說能不著急嘛?”

    “三缺一,什麽三缺一,我不明白?”王京生一臉的疑惑,他的確是第一次聽說三缺一這個說法。

    “嗨,我也沒有時間給你解釋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什麽是三缺一了,趕快走吧。”三排長不容分說就把王京生硬拖到了連長辦公室。

    剛剛推開連長辦公室的門,王京生就覺得一股濃烈的莫合煙味迎麵撲來,淡藍色的煙霧就如同一片漂浮的烏雲,順著剛剛打開門縫忽悠一下飛了出去,王京生隻覺得嗓子猶如有一隻小手在撓動,他忍不住使勁的咳嗽了幾聲。

    屋子中央唯一的一點空地上,擺放著一張戰士們用汽車大箱板拚裝而成的方桌,桌子旁邊分別坐著張友生連長和張盛奇副指導員,另外兩個座位空著,桌子上散亂的擺放著一堆黑色長方形的麻將牌,王京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他還是在電影和書籍裏知道這種東西叫做麻將牌,他一直就以為,這種東西是封、資、修留下來的殘渣餘孽,隻有大上海那些官場上的政客和有錢人的闊太太們才能享受的東西,沒有想到在壁壘森嚴、紀律嚴明的解放軍這所大學校裏,竟然也能看到這樣稀罕的東西。

    王排長走在王京生的後麵,進屋以後,他先是關上了房門,然後又把房門的插銷給插上了。

    看到他們走進來,張連長就如同狠狠的吸食了一口大煙一樣,僵硬的臉上立刻堆起了笑意,瞳孔興奮的泛著亮光,他揚起一隻手,招唿他們趕快坐下,王排長按著王京生的肩膀,讓他坐在張連長的旁邊的凳子上。看著眼前的一幕,王京生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他們把自己叫道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麽,看這個樣子是讓他來玩麻將的,可是不要說玩了,就是看也是第一次看過麻將。看到王京生一連疑惑的樣子,張副指導員一邊洗著麻將牌一邊說:“嗨,怎麽樣啊,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王京生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啊,這個是不是就是麻將牌啊?”

    “嘿,就是麻將牌,看看,咱們的文書就是聰明,你既然知道這是麻將牌了,我就不用介紹了。那麽你會玩嗎?”

    王京生使勁的搖了搖頭,很有一點不好意思的說:“我還真的不會玩,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呢。”

    “那好辦,不會玩也沒有關係,你一會兒就可以學會,很容易的。玩麻將要有四個人,可是我們今天隻有三個人,按照玩麻將的行話,這就叫做三缺一,所以就把你叫來了,你學學也好,以後缺了人手你就可以補缺了。”張副指導員倒是很直言不諱。王京生這才知道,原來“三缺一”就是這樣得來的。

    張副指導員一邊洗著手裏的麻將牌,一邊喋喋不休的介紹起麻將的知識。他告訴王京生,麻將起源於中國,原屬皇家和王公貴胄的遊戲,其曆史可追溯到三四千年以前。在長期的曆史演變過程中,麻將逐步從宮廷流傳到民間,到清朝中葉基本定型。

    麻將基本張數為108張,代表著水滸裏的108位好漢,東南西北則代表這些好漢來自東南西北四麵八方;中發白是說這些人有的是中產階級,有的是高官貴族,有的則是白丁出身。牌洗均勻之後,每人碼36張牌,兩張牌上下摞在一起為一墩,各自為18墩,並碼成牌牆擺在自己門前,四人牌牆左右相接成正方形。莊家擲骰,三顆骰子的總和所得的點數就是開牌的基數。以莊家為第一位,按逆時針方向順序點數,數到點數的位置為開牌的牌牆。從右向左依次數到與點數相同的那一墩,由莊家開始抓下兩墩牌,下一家再按順時針方向順序抓牌,直到每個人抓3次共12張牌,再由莊家跳牌(隔一墩)抓上層兩牌,其他人依次各抓一張。莊家共有14張牌,其他人各有13張牌。共一百三十六張:筒、索、萬、東、南、西、北風、中、發、白,沒有梅、蘭、竹、菊、春、夏、秋、冬。遊戲在一開始,隻有莊家可得到十四張牌,其餘的人十三張。莊家從牌中選出一張最無用的牌丟出。此時,其它三家都有權力要那張丟出的牌。莊家的下家(右手邊的玩者),有權力吃或碰那張牌,其它兩家則隻可碰或杠那張牌。“碰”比“吃”優先。

    如果莊家胡牌或和牌(流局)則下盤依然由該莊家做莊、如果非莊家胡牌則下一盤由莊家的下家玩家做莊、第一盤莊家由係統隨機分配風位,東風位玩家為莊家。

    當四位玩家準備遊戲後,取東、南、西、北四牌洗亂,每人抽取一個,抽到東者決定自己坐的位置,其餘三家按照東、南、西、北的次序逆時針排列。第一圈風圈為東、每打完一圈,則按照東、南、西、北的次序轉換風圈。張副指導員滔滔不絕的說了很多,王京生好像在雲裏霧裏,有的聽明白了,有的沒有聽明白,他非常驚訝的是,張副指導員在研究麻將上居然有這麽高深的造詣,這樣的知識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來的,由此可見,他對於麻將是有著怎樣的熱愛情節。

    張連長也饒有興趣的聽完了張副指導員關於麻將的高論,他很有一點諷刺意味兒的說道:“嘿嘿嘿,沒有想到你對這個麻將的研究還真的有一套,看來以後團裏要增設一個麻將專家股了,你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股長,哈哈。好了,這麽高深的理論,我看文書一會兒半會兒也聽不懂,我們還是邊玩邊教他吧,在玩中學,在實踐中增長才幹嘛。”

    看著桌子上的麻將牌,王京生不解的問道:“現在還能買到麻將牌啊?”

    “買什麽麻將牌啊,你也為這個麻將牌是買的啊,如今誰要賣這個東西還不給抓起來啊,這封資修的產物,知道吧,不要說沒有賣的,就是有賣的,我們也不敢買啊。”

    張副指導員說到這裏,從桌子上拿起一張麻將,他把麻將遞給了王京生說:“你看看,這麻將牌是什麽東西做的?”

    王京生接過這張麻將牌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他忽然想起來,前幾天,連部的材料員拿來幾個廢舊的電瓶殼子,他讓王京生幫助他把電瓶殼子上麵的寬邊用鋼鋸給鋸下來,然後又鋸成麻將牌這麽大的小塊,最後在拿砂紙磨光滑,當時王京生還問材料員加工這些東西做什麽用,材料員還假裝神秘的不告訴他,看來這些東西就是電瓶殼子上麵的寬邊做成的。於是他說:“是不是電瓶殼子做的啊?”“嘿,看不出你還真的聰明,這個就是電瓶殼子做的,做它可是費了老勁了。”

    王排長在一邊催促著說:“別再那裏諞宣傳了,趕快玩吧,急著呢。”他說完話,接著給每一個人分了十個十毫米的圓墊,這樣的圓墊是汽車上使用的非常普遍的一種零件,王排長告訴王京生這些平墊就是相當於籌碼,誰輸了就要付給贏家平墊,最後誰手裏的平墊多,就證明誰贏了。

    王京生在玩上麵也是一個天賦比較高的人,幾圈下來他就基本上掌握了玩麻將的一些技巧,也能隨口說出很多的麻將術語,什麽碰啊、吃啊、胡啊、還有什麽所謂的嘴子“東北大森林”啦、“孔雀東南飛”啦,而且居然還開胡了幾把。眼前的平墊也越來越多了。張副指導員調侃的說:“看看,我們的麻將陣營又多出了一位年輕有為的好手,後生可畏啊。”

    張連長已經好久沒有開胡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平時的微笑,本來不大的眼睛好像一瞬間變得溜圓,他滿臉通紅,就好像剛剛喝過了很多的白酒,額頭和鬢角上都滲出了點點汗珠,看得出他心裏的燥熱。他甩掉了身上的外衣,嘴裏賭氣似的不停嘟囔著:“我就不相信我開不了胡,非要開一個大戶給你們看看。”就在這個時候,高音喇叭裏出來了開中午飯的號聲,王京生這才感覺到肚子餓了,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張連長,隻見他正在全神貫注的看著手裏的麻將牌,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中午飯的號音,張副指導員和王排長也好像對吃午飯無動於衷,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要去吃飯的表情,王京生心裏暗暗的琢磨著,他們不會連中午飯都不去吃吧,要是那樣的話,自己可就慘了。

    突然,張連長興奮的大聲叫了起來:“哈哈,我胡啦。”隨著他的喊聲,他使勁的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麻將牌在他的拍擊下東倒西歪。這個遲到的勝利,讓張連長如釋重負,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隨手點燃了一支香煙,看到張連長像孩子一樣開心的樣子,張副指導員指了指手腕子上的手表提醒著他:“我們是不是該去吃中午飯了?”

    “啊,都該吃中午飯啦?”張連長也看了看自己腕子上手表,時間已經指向了一點(新疆時間),他想了想說“我們不去夥房吃飯了,這個時候就是去了飯也涼了,我看還是讓夥房給我們做哨子麵吃吧,怎麽樣?”

    “嘿,那敢情好,已經好久沒有吃哨子麵了,說著就嘴饞。”張副指導員第一個表態。張連長和張副指導員都是陝西人,他們平時嘴上就經常提到哨子麵,能夠吃上哨子麵,對於他們來講就如同過年一樣。

    “我更沒有意見了,要多來一點油潑辣子,那才夠味兒。”王排長添油加醋的附和著。

    王京生站起身來說:“我去通知夥房吧?”

    張連長看到王京生要走連連的擺著手說:“你坐下,你可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我們不是又要三缺一了,你告訴通訊員,讓他去通知自夥房,做好了給我們端到連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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