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連隊最初的幾天,還真的沒有什麽事情。早晨隨著在家留守的人員出操跑步,三頓飯按部就班的去食堂吃,晚上連裏偶爾的會組織學習報紙,剩餘的時間什麽事情都沒有,自己可以任意的支配。連長和指導員除了經常叫楊絳去他們的房間打掃衛生外,就像把他都給忘卻了。

    趁著這幾天沒有什麽事,王京生很仔細的整理了連隊的庫房。連隊的庫房雖然隻有一間屋子,可是屋子裏亂得下不去腳,看來王冰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清理過了,僅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來,王冰對文書這樣的工作有著一種明顯的抵觸情緒,要不然就是得過且過,等著王京生來接他的班。王京生雖然不是一個特別愛幹淨的人,但是庫房實在是太髒太亂了,他自己感覺確實是有一點睜不開眼,所以他叫來了楊絳,和他一起把庫房裏沒有用的雜物清理了出去,又把剩餘的鑼鼓,箱子和一些破舊的桌椅板凳盡量碼放整齊。最讓他頭疼的是這裏有好幾個大木箱子,箱子都是用三四公分厚的木板拚裝而成,死沉死沉的,上麵寫著不同的人名,不知道裏麵都裝了什麽東西,王京生在楊絳的幫助下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它們碼放整齊。最讓王京生和楊絳喜歡的是那碼放在幾個大箱子裏的衝鋒槍,這些槍一共有四十五隻,每一隻搶都擦拭的曾明瓦亮,槍身泛著藍色的寒光,不用說,這些槍都是王冰擦拭的,看來王冰對這些槍還是情有獨鍾。

    一切都忙活完了以後,王京生想到了林場的其他幾個弟兄,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這幾天隻是聽趙傑說,李誌、郭偉維分到了團衛生隊,張建和鄒偉分到了團加油站,這都是屬於團的後勤機關,看來林場倆的六個人混的還都不錯,起碼沒有一個人去生產地。他本來和趙傑約好了要抽時間去團後勤看看他們幾個,可是這麽一點時間也找不出來,不是王京生有事,就是趙傑有事,兩個人總是碰不到一起,看來隻有等到周末了。

    趙傑分到了一營營部當通訊員,一營營部就在一連連部的後麵,從王京生宿舍的後窗戶就可以看到趙傑宿舍的門,王京生天天都可以看到趙傑在營部裏裏外外的忙活。而且一營營部的所有幹部都在一連吃飯,所以趙傑也在一連的夥房吃飯,吃飯的時候,他們兩個經常見麵,平時沒有事還能互相的到對方的房間串一個門。

    王京生從趙傑那憂鬱的眼神裏能夠看出,他對於自己通訊員的工作有著一種別人無法理解的不滿,在其他人看來,能夠留在營部,住在單人房間,風吹不著雨打不著,是一件多麽幸運的的事,比起那些去生產地,要天天在野外和黃土風沙以及烈日打交道的新兵不知道要強多少倍,怎麽可能還不滿足呢?其實這個原因也隻有王京生知道,隻有王京生能夠理解。

    趙傑在家是嬌生慣養的長子,可以說是肩不挑擔,手不提籃,即使在林場插隊的時候,也基本上是幹的清閑的活,沒有出過大力氣。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還是一個孩子,在家還是需要姐姐和媽媽照顧的孩子,如今到了部隊,走上了社會,沒有人在袒護他,沒有人再把他當作一個孩子,非但沒有人在照顧他,相反他要精心的照料和伺候別人,有時甚至還要遭受別人的白眼,如此巨大的發差,怎麽能不叫他憂鬱呢?想到臨來當兵的時候,趙靜把趙傑托付給了自己,就是怕他受到委屈,可是現在自己和趙傑一樣,都是普通的一兵,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怎麽可能去保護和幫助趙傑呢?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多和趙傑聊聊天,開導開導他,讓他在精神上還不至於感到孤單和寂寞,這也就是自己作為一個大哥哥所能做的事了。

    有一天晚上,大約是周四,一般連隊在這個夜晚都不會安排學習,給大家一個自由活動的空間。王京生已經好幾天沒有寫日記了,他想把這幾天到了連隊所發生的事情和自己思想的變化好好的寫寫,而且他還想給劉純燕寫一封信,劉純燕的信已經來了好幾天了,可是王京生一直沒有給他迴,不是王京生不想迴信,而是他實在不知道,迴複這樣的信還有什麽意義。

    自從上一次給劉純燕直接迴信以後,劉純燕就要求王京生以後不要在直接給她寫信了,而是要通過陳傑來進行,也就是他先把自己寫好的信寄給陳傑,然後再由陳傑轉交給劉純燕,反之劉純燕的來信,也是要由陳傑來轉給王京生。王京生感到自己的感情太廉價了,本來戀人之間的信件往來是一件非常隱蔽的事情,可以說是非常自私的,可是通過第三者,就等於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他實在是不想在做這樣有失男人尊嚴的事情了。所以他猶豫了好幾天都沒有給劉純燕迴信,這本不是他的風格,可是現在他又不得不這樣去做。

    這個時候,劉疆突然推門走了進來,劉疆和楊絳都已經很熟悉了,看到劉疆進來,楊絳第一個從床上站了起來,熱情的向劉疆打著招唿:“嘿,這不是劉疆嗎?你怎麽有時間來啦,趕快裏邊請。”

    劉疆很親熱的拍打著楊絳的肩膀,巍然是一副大哥哥的派頭:“怎麽樣啊,還習慣吧。”

    “習慣、習慣,當然習慣,這裏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裏強多了,能有什麽不習慣?”楊絳反而先嬉皮笑臉起來。

    “看看你,現在是又白又胖,和剛來部隊那個時候的小蘿卜頭相比就如同是兩個人。是不是天天隻是知道吃,不知道幹活啊?”劉疆說得是實話,楊絳剛來部隊的時候,可是說是瘦小枯幹,乍一看就是一個未成年人,可是僅僅倆個月,他就活脫脫的一個大小夥子了,看來還是部隊養人。

    “誰說我不幹活,我每天幹的活多多了,都快累死了,不信你問王京生,我幹的活要比王京生還要多呢?”楊絳為自己為自己開脫著。

    “行啦,知道你幹的活多,你的功勞大大的,以後連裏還不給你裏一個三等功。”王京生和楊絳開著玩笑,他們兩個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玩笑,而且王京生的確也把楊絳看作了一個小弟弟一樣。

    劉疆坐到了王京生的床上,他看到王京生的桌子上有筆記本和信紙,心裏立刻就明白了,他有一點神秘的小聲問王京生:“嘿,是不是再給你的那位寫信呢?怎麽樣啊,她給你來信啦?”

    剛才王京生還在為不能直接給劉純燕寫信而耿耿於懷,他能夠感覺到,劉純燕正在逐漸的遠離他,她的的音容笑貌也在時間的匆匆腳步中變得越來越模糊,給她寫信,準確地說是給她傳信,對於王京生來說真的是一種折磨,以王京生的脾氣,要是有其她的女人敢於以這樣的通信方式對待他,他早就會棄之而去,可是偏偏對於劉純燕,他的確是有著不同尋常、難舍難分的情節,這也在一定的意義上說明他還期盼著能有奇跡的發生。

    但是在劉疆的麵前,他什麽都可以和他說,唯獨和劉春燕的關係,他絕對不願意實話實說,因為他很明白,劉純燕不僅僅是他精神的慰藉,更是他在老鄉和戰友們麵前驕傲的資本,有了她的存在,王京生的頭頂上就多出了一道燦爛的光環。在老鄉們麵前,尤其是在劉疆的麵前,他可不想把自己目前和劉春燕的真實關係表現出來。於是王京生故作神秘臉上顯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對劉疆說:“她當然來信了,我正要給她迴信呢。”

    “嘻嘻嘻。。。”劉疆很有一點不自然的笑著,王京生知道,這樣的笑表示了劉疆內心對於王京生的羨慕,這也正是王京生所需要的效果。

    王京生想起了什麽追問著劉疆:“對了,我還想問問你呢,你們那位最近給沒有給你來信啊?”

    王京生所說的劉疆的那位,也就是劉疆的女朋友,他們自己叫做未婚妻。開始劉疆在王京生麵前說道自己的未婚妻的時候,臉上同樣是洋溢著無盡的幸福和自豪感。據劉疆自己“交代”,他的未婚妻叫做張煥芬,和劉疆是高中時候的同學,她們家是城市戶口,而且張煥芬的父親還是舊縣某公社的主要負責人,王京生已經看過了張煥芬的照片,鴨蛋型的臉龐,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嘴角似乎還有一個不太明顯的酒窩,雖說不上是很漂亮,但給人的感覺很清純和善良。別的不說,在那個農村和城市差距明顯的年代,劉疆能找到張煥芬這樣的女孩子也的確是一種萬幸,在其他人的眼中,他也的確值得自豪和驕傲。不過,王京生也能從劉疆的話言話語裏聽出來,他對於自己和張煥芬的關係也是心裏沒有底,因為人家畢竟是非農業戶口,如果劉疆能在部隊提幹,那麽身份自然也就成為了非農業戶口,他們也就有了一個共同的交點。倘若一旦劉疆不能在部隊提幹,那麽他依然還會迴到農村去,他依然還會是農業戶口,到了那個時候,他和張煥芬之間那一道戶口的鴻溝就永遠無法逾越,所以他們的關係也就有可能走到了盡頭。看來,目前王京生和劉疆在這個問題上真的是同病相連。

    聽到王京生在問自己話,劉疆好像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哦,她來信了,差不多一個月兩封信吧。”很顯然,劉疆也是在用張煥芬來信的數量來作為自己驕傲的籌碼。

    “怎麽樣,想要說的話不少吧,我看你們應該一個禮拜通一次信,一次要寫十張以上,對吧?”

    “不說她們了,說說我們的事吧,怎麽樣?”看來劉疆不想再把這種戲膩的玩笑開下去,他在這個時候轉移了話題。

    “我們的事,我們有什麽事?”王京生聽了劉疆的話一臉的茫然,他想不出他們之間能有什麽事。

    “嗨,我說得我們的事,就是關於出版報的事,馬上就要到月底了,按照慣例,每個連的文書都要在月底之前出一期板報,我們兩個都要做,所以我說得我們的事就是這個意思。”劉疆趕緊的解釋著。

    “哦,你說的是這個事情啊,這個我已經有準備了。”王京生一點也不想隱瞞自己的想法,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這方麵也一樣要比劉疆具有一定的優勢。這幾天劉疆已經把團部營區內的九個連的走了一遍,主要是看看各個連的板報都有哪些特點,大部分連隊的板報他覺得非常的一般,無論板報的形式還是板報的內容都沒有什麽特殊之處,按照王京生的眼光就是內容單調空洞,版麵呆板淩亂,板報的主題畫都是千篇一律買來的宣傳畫或者是印刷品,如果不是在部隊的板報牆上,王京生還會以為這些板報就是大字報的翻版。也許是各個連的老文書知道自己就要下連隊了,都在湊合,反正他基本上看不上眼。

    王京生從小就有繪畫的功底,盡管這個功底很淺,可是他覺得用在這裏是綽綽有餘了,所以在他的內心裏早就已經構思了自己想象中的板報形式,而且這幾天他已經在著手繪製板報畫和整理板報的內容了。

    王京生是一個心裏藏不住話的人,何況在劉疆麵前他還總是想著炫耀自己,所以當劉疆問道他有關辦報的事情的時候,他滔滔不絕的聊了起來:“我已經繪製出了板報的主題畫,我看其他連隊都是買的宣傳畫,沒有什麽新意,這一次我想自己動筆親自畫一張畫,這樣的效果可能要好的多,關於版麵的形式我也想盡量的有所創新,起碼要在原有的基礎上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比如不但要有馬列主義常識,要有部隊的訓練學習動向,也要有結合自己連隊的真人真事,形式可以采取散文、詩歌、雜文、論述文等等,你覺得怎麽樣。”看到王京生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有關板報的構想,劉疆簡直有一點驚呆了,他沒有想到王京生已經動手了,而且還有著這麽多的創新,最讓劉疆想不到的是王京生居然自己能繪畫,這對於劉疆可是一個挑戰,其他的他都不怕,隻要努努力都可以做到,而且他的字體也要比王京生的好,唯獨他的美術字和繪畫是無法在短時間能夠解決的,看來在這個上麵王京生已經走在了自己的前麵,自己可能永遠無能為力。

    不過他很會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他很坦然的和王京生說:“你還真可以,想不到你還能自己作畫,而且還有這麽成熟的想法,看來我已經落後了,一會兒迴去我也要趕快行動,如果有什麽不好辦的事情我可能還要請你幫忙呢。”

    “那沒得說,隻要你需要我幫忙我一定會義不容辭,我們兩個誰和誰啊,用不著這麽客氣。”王京生就是這樣的人,人家幾句好話,他就是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的主。

    “那我看看你的畫吧,你畫的是什麽啊,我也好取取經?”劉疆很會抓時機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啊,沒有問題。”王京生十分爽快的答應著。他打開桌子對麵的文件櫃,從裏麵拿出一個長長的紙卷,然後輕輕地把這個紙卷打開。這是一副水彩畫,畫麵上人的輪廓已經顯露出來,是陸海空三軍的解放軍戰士,在莊嚴的八一軍旗下手握鋼槍的宣傳畫,人物的比例和線條,還有人物的色彩以及整個畫麵的構思都非常的到位,給人的第一眼感覺就是有一定的功底,在這幅未完成的圖畫麵前,劉疆唏噓不已,嘴上由衷的讚歎到:“嘿,沒有想到你畫得還真的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真的啊?”聽到劉疆的誇獎,王京生高興的眉開眼笑,他脫口說道:“下一次我也給你畫一副板報圖畫,怎麽樣?”

    “那當然再好不過了,你要是不說我還想說呢,那我就先謝謝你了。”劉疆不失時機的趁著王京生高興,就把這件事情給定了下來,王京生就是想反悔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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