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已深,助手們清洗消毒著屍檢台,岑振淋浴完從專用衛生間走出時已經換上了便服,雖年僅六旬,雙鬢斑白,他的身材依舊挺拔。幾個等在外麵的探員從助手那裏接過驗屍報告,謝過之後就匆匆離開。岑振的目光落在剛走進來的一個年輕人臉上,凝重的表情一緩,微微一笑。

    “你來了。”

    岑戈點了點頭。

    “她也到了?”岑振又問,想起得而複失的女兒,作為直係親屬,他也沒能參與岑凝被害案件。他感歎道:“那是個好孩子啊,如果小凝沒去,現在我們恐怕早就認下這個幹女兒了。”

    幹女兒沒認成,成為兒媳婦也是不錯的。

    岑振和岑戈慢步穿過走廊,步伐出奇地一致,因此腳步聲聽起來十分和諧。

    見父親因想起岑凝而心事重重,岑戈主動岔開了話題,“屍檢的情況怎麽樣?”

    岑振定了定神,檢驗四個人頭時的場景飛快地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屍體雖然不會說話,但它們卻能把死者最悲慘的時刻呈現在法醫的麵前,為探員們的後續偵查提供了無聲的證詞。

    “死者為兩女兩男,整個頭顱因為獨特的地理、土壤環境呈風幹狀態。從牙齒萌出和磨損的程度上看,他們的年齡分別為15、16、22和40歲左右。其中,15和22歲的死者為男性,16和40歲的為女性。我在15歲左右的男性鼻腔裏發現了一些泥沙和單細胞生物,用顯微鏡查看其細胞壁,可以判定為某種矽藻。刮取的樣本還要做進一步檢驗。”

    “溺死?”岑戈試探道。

    “可以初步判定為溺死。”岑振背手而立,走廊盡頭正是風口處,落葉被夜風一吹,飛起又落下,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16歲左右的女死者和22歲左右的男死者舌骨、甲狀軟骨骨折,死因為縊吊死亡。40歲左右女死者口鼻輕度歪斜,這是在此處施加外力的結果,死因很可能為用力捂住口鼻而引起的窒息。”

    “死因不同,而且溺死和縊吊並不能確定是自願還是強迫,隻有最後的窒息可以判定為他人所為。”岑戈覺察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這個案子很有可能是三年前某段時間內爆發的連環殺人案。通常情況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喜歡用同一種方法或者自己熟悉的方式展開屠殺,可這個兇手不一樣。

    岑振跟他的想法一樣,點了點頭,接著說:“從頸部斷裂的切口上看,頭顱是被人用電鋸給切下來的,所以,兇手在這四個

    人死亡後,很可能采用了電鋸進行分屍,將頭顱埋了,其他屍塊另行處理。另外,我還發現一個共同點……”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這個位置,每個人都被刺進三枚鋼針,齊.根沒入,不仔細看很難發覺。”

    岑戈從這個發現中見到了一絲曙光,“這是個非常明顯的特征,必須弄明白這種行為意味著什麽,是某種儀式還是代表了其他特殊的意義。”

    “我個人的意見是,除了在失蹤人口庫中找屍源外,還是要繼續尋找其他屍塊。”岑振有點累了,活動活動肩膀,“四個人加起來至少四百多斤,難不成還能憑空消失?”

    岑戈迴想起一些碎屍案件的兇手為了掩飾自己的和死者的關係,將完整的屍體切分後拋屍,也有些變態殺手就是喜歡分屍的感覺,故意將和自己無冤無仇的人殺害後享受著切肉剔骨的過程,製造出至今未破的陳年懸案。

    岑振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背,說:“但願我們這次遇到的,不是無特定目標的變態殺人案。”

    “越是變態,越有個性。這種個性一定能讓我們準確地從人群中把他揪出來。”岑戈自信地說。

    ☆☆☆

    第二天,特案組幾個成員在頓縣偵查局刑偵隊的辦公室裏互相見了麵,對趙蘇漾來說,其中既有故人,又有陌生人。首都刑偵大學的詹澤琪作為犯罪心理學研究員又參與了此案,另外,還有法醫岑振和他的幾個助手、密婺市刑偵中心的一級探員胡佳勳以及一個信息技術員倪遠航。

    胡佳勳天生皮膚黑得像炭,加上辦案剛正不阿,他們隊裏的人都叫他胡青天;倪遠航看上去非常年輕,嚼著口香糖,戴一副很潮的大黑框眼鏡,沒有鏡片,厚厚的流海幾乎遮住半邊臉,給人一種腦殘非主流少年的即視感;詹澤琪還是那樣文質彬彬,風度翩翩,見到岑戈,他眼中的敵意比上次少了許多。

    趙蘇漾小心翼翼地將目光投向看上去年紀最長的岑振,從相貌上看,父子倆五分相似,一樣的高瘦挺拔,目光暗含睿智犀利,與岑戈有所不同的是,岑振多了幾分多年從事教學積澱下的學術氣息,讓人不敢怠慢。

    岑振抬眼淡淡看了看趙蘇漾,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他這樣的人,在這麽多外人麵前是不可能露出太多私人情緒的。作為這次特案組的組長,他讓大家互相介紹了一番,然後讓助手將驗屍報告分發下去。

    大家專注看著報告,一個個眉心緊蹙。

    三個年輕人,

    一個中年婦女,一個溺死,兩個縊死,一個被捂住口鼻窒息而死——趙蘇漾的眼珠轉了一轉,心想,四個人盜墓遇見粽子被殺的概率幾乎為零了。

    “死者有男有女,年齡上也沒什麽共同點,長得也並非出類拔萃,看來兇手並不是針對某一類人群。”詹澤琪第一個發言,“不知道這四個人互相認識不認識,是否跟同一個人結下了什麽仇怨。單看年齡,這個中年婦女可以是三個年輕人的母親或者旁係血親。”

    岑振的助手小羅說:“早上剛出來的dna結果顯示,四個人沒有親緣關係。”

    詹澤琪覺得很棘手,遺憾道:“那就排除兇手因為個人恩怨屠人家滿門的可能。”

    胡佳勳說:“眉心插鋼針這一點,比較特殊。我懷疑跟某種宗教有關,又或者根本就是個邪教。”

    大家在討論的時候,倪遠航好似心不在焉一直擺弄手機,聽胡佳勳這麽說,他插嘴道:“不是宗教,也不是邪教,是封建迷信。用鋼針釘住屍體,在很多地方的落後風俗中是一種防止死者投胎還魂的,當然,各地說法不一樣。”他的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動了一會兒,“有的地方是釘住四肢,讓魂魄不能移動,就不能轉世了;有的是釘住眼睛和嘴,讓魂魄即使投胎也認不得仇家;還有的是……哎喲老天,看著都疼。”

    說罷,他捂住下.腹,搖了搖頭,長流海跟著腦袋的晃動飄搖幾下,看得讓人隻想操起一把剪刀把它們給剃了,“這種是詛咒,讓男性死者斷子絕孫,夠狠。”

    倪遠航雖然看起來挺腦殘,但確實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找出某地存在這種封建迷信的說法,可以推出兇手大概是某地的人,甚至可以知道兇手的年齡和學曆——“他”絕不是倪遠航、岑戈、趙蘇漾這種30歲以下且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岑戈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趙蘇漾的胳膊,目光帶著詢問。

    趙蘇漾偏偏插科打諢,帶著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悄悄問他:“……真的跟那個古墓沒有任何關係嗎?”

    岑戈沉默了。半晌,對岑振說:“目前證據太少,屍源沒有找到,憑空猜測的正確率很低。”

    岑振也知道這一點,便抬手往下壓了壓,說:“一個頭顱能得到的信息太少,我們隻能檢驗出死因,而死者生前是否遭遇過毆打、強.暴等等,都是個未知數。小胡,你還是要抓緊查找失蹤人口,不單是我們市的失蹤人口,還應該把範圍擴大到整個州甚至相鄰的省。”

    胡佳勳畢恭畢敬地說:“好的,您做的屍體相貌還原圖我已經發下去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他話音剛落,一名探員就敲門進來,拿來了兩份失蹤人員的資料,分別是16歲的女生柯靈和21歲的男生沈碩明。從照片上看,這兩人和相貌還原圖幾乎一模一樣,失蹤時間也吻合。

    柯靈失蹤前是密婺七中初三學生,學習成績一般,在班上並不十分引人注目。她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一個周末(5月25日)遲遲不見外出的女兒迴來,找尋許久後報案,但一直沒有消息,三年來夫妻倆都以為柯靈被拐賣到了外地。

    沈碩明是池原工業大學環境工程專業大三學生,家也在密婺市。周五(6月7日)晚上外出後就沒有迴來,周日他的幾個舍友和輔導員一起去報案。當時的監控顯示沈碩明上了一輛摩的,七拐八拐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失蹤日期距離較近的一男一女雖都為密婺人,一個在密婺的中學讀書,一個在池原省省會中江市大學城求學,互相並不認識,家屬之間毫無親戚朋友關係。然而現在網絡信息發達,這兩人是否為網友,還需要進一步探訪。

    “破譯聊天工具密碼,這個我在行。”倪遠航翹起大拇指,點了點自己的鼻頭,得意地說。相信這個技能是上頭派他加入特案組的最大原因。

    案件有了一點點進展,岑振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遠航、岑戈、蘇漾到這二人失蹤時常住地進行走訪調查;小胡繼續查屍源;詹老師,你就跟我這個老頭子一起在密婺周邊縣鄉走一走,問問鋼針刺眉心有什麽典故。”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薄荷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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