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趙蘇漾就打算迴家拿行李去機場了。她還沒去過那麽北的城市,不知道深秋的密婺跟長寧有什麽不同,是否也有滿地金黃的落葉和晨起微寒的風。

    剛走到門口,岑戈的車從身邊緩緩經過,在前麵一個轉彎,橫在了她眼前。

    一路上,趙蘇漾都在想羅子跟她提到的那件事,幾次開口想問他,話到嘴邊又忽然轉移了話題,最後幹脆咬咬牙不問了,他路過她最喜歡的甜品店時故意放慢了速度,她都沒注意。

    她下車上樓時,岑戈鎖好車,一起進了電梯。

    “你等我一下,我塞兩件大衣進行李箱去。”趙蘇漾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鑰匙還沒觸到鎖頭,他的手伸過來,抽出鑰匙飛快地幫她開門,然後握住她的手腕一拉,把她拉到門後,雙手撐在她身子兩側。

    趙蘇漾半掩著嘴,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抬頭望著他。

    他的雙眸黑得好似要把人溺進去,對視了二十幾秒,她忍受不住心髒的狂跳,移開目光。

    “你做了什麽虧心事?”他的聲音響起,比平時低沉。

    趙蘇漾不禁詫異地反駁:“怎麽是我呢?”

    “所以是我?”岑戈恍然大悟狀。

    向來先發製人的趙蘇漾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他仍舊用臂膀困著她,好像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虧心事的樣子。

    趙蘇漾伸手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啊,真結實,推不開。她順著他手臂的線條摸了一下,感受那溫熱堅硬的觸感,臉有點熱,抬眼看了看他,見他目含幾分笑意望著自己,就又低下頭。

    “你早就認識我吧?”

    岑戈逗她:“我以前抓過幾個女毒販,但其中一個在押送時逃跑了,至今沒有歸案。”說罷,他故作嚴厲地捏住她的臉,還扯了幾下,“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她假扮的?”

    每次收到“welldone”短信,岑戈所懷疑的“她”正是這個逃脫了的女毒販——活躍在邊境地區最大販毒集團“terce”的二號人物anemone,代號“秋牡丹”。她逃脫後不久,岑凝就被害了,隨後,他離開了緝毒局,每次破獲重案,這條短信就接踵而至。

    她可不是一般人。

    他雖然沒有參與押送,但這個女人能從武裝押送中順利逃脫,難於登天。他一度懷疑,他們的隊伍裏有內鬼。

    岑凝究竟死於

    她之手,還是傳說中的什麽變態殺人狂?

    趙蘇漾甩著頭掙紮著,他的手倒是饒過了她的臉,唇卻擒住了她的,吻得堅定而強勢,讓起初有些本能推拒的她漸漸卸下防備,任由著他攻城略地。

    “你再這樣……我們——我們就趕不上飛機了……”半晌,趙蘇漾的聲音帶著點嬌氣的顫動。

    岑戈又重重地吻了她的唇一下,看了看手表,“以後要養成出差前看天氣預報的好習慣。”

    “知道了。”趙蘇漾翻個白眼,不以為意,起身開衣櫃翻找大衣去。

    “關於什麽‘虧心事’,上了飛機後,你好好交待。”岑戈可不會放過這茬兒。

    趙蘇漾的手一頓,咬咬牙,假裝輕鬆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我以前捐獻過造血幹細胞給你的某位家人,ta現在身體怎麽樣了?你多次出手幫我,是不是受了ta的委托?”

    岑戈的表情忽然凝重起來,目光甚至透出了幾分不該有的殺氣,恰好轉過身的趙蘇漾見了他這樣,以為他下一秒就要摔門而去時,他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迴答:

    “她已經去世了。生前並沒有委托我照顧捐獻人,隻是親手織了一條圍巾想日後送給你。但是,因為織得有些醜,我遲遲沒有給你,也暫時找不到機會將這件事告訴你。她叫岑凝,是我的妹妹。”提到小凝,岑戈的目光溫和許多,好像她還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一樣。

    趙蘇漾覺得自己又一次因為情商低了犯了嚴重錯誤,居然因為這種事情鬧小別扭,“對不起!是沒有移植成功嗎?為什麽不再來找我呢?我可以再捐一次的!”

    “手術很成功,她的病已經痊愈,隻不過後來因為一次……意外,去世了。”

    “天哪,太可惜了。”趙蘇漾輕歎。

    “那次意外的真相至今還未查清楚,如果有一天我有機會接觸那個案子,一定查個水落石出。言歸正傳,你的擔憂毫無必要,我對你的私心也許一開始是因為小凝,後來完全是因為——”岑戈忽然停下不說。

    “嗯?”趙蘇漾抱著兩件大衣偏頭問。

    “因為你長得漂亮。”

    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麽崇高的理由,誰知這答案竟如此膚淺!

    趙蘇漾哭笑不得,憤恨地把大衣扔在他頭上,又上去捶了他兩下才作罷。

    她不懂,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嘛。

    ☆☆☆

    夕陽將雲團染成了淺橙色,飛機在雲層上方航行,往下看去就好似漂浮在一塊橙色棉花糖上。快到池原機場時飛機緩緩降低著高度,遠遠可以望見密婺江最大支流之一蒼瀾江蜿蜒沿洄在紅黃植被交映的群山峽穀中。

    籍國的曆史中,三個朝代曾在烽州建都,其統治者都是北方悍族,戎馬為綱,實行嚴政。他們十分堅信風水陰陽說,無論皇宮位置、物件擺放和墓葬都嚴格按照既定格局,尤其是墓葬。許多盜墓小說都以烽州大墓為原型,描繪出一些神乎其神的尋龍點穴技法。當然,對烽州大型墓葬的考古挖掘也一直沒有停止過,這次古墓附近出現的四枚人頭讓烽州再次成為了媒體的焦點。

    一下飛機趙蘇漾就聽來接機的本地探員說,根據四個人頭的腐爛程度和當地氣溫,死者至少已經死亡三年。特案組中的法醫比他們早到了兩天,正在對四個死者的具體死因做進一步檢驗。

    北方悍族的後代還有古族遺風,烽州的探員們個個人高馬大,身材壯碩,開的車都是看上去很man的墨綠色越野吉普。坐車去頓縣的路上,趙蘇漾從窗口眺見頓河潺潺流淌,它比蒼瀾江窄了許多,兩岸淺灘很多,偶爾能見一兩隻棕色的鳥落在石頭上假寐。

    “身體找不到,隻有四個頭,檢測死因真的非常困難。”一個探員說,“那原來是片荒地,確實是埋屍的好地方,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隻埋了人頭,把身體一起埋了不是更加省事?”

    看來一琴說的什麽粽子起屍吃人都是網友們天花亂墜的想象,聽探員們的口氣,他們根本沒把屍首和附近的古墓聯係在一起。對他們當地人來說,發現古墓並不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們似乎習慣了隨便挖個地基就挖出一個大墓或幾件古董,真不愧是古都人民啊。

    她問道:“頭顱埋進土裏三年多,應該都成白骨了,還有檢驗死因的價值嗎?”

    探員們七嘴八舌地迴答道:

    “沒有白骨化,這是最奇妙的。”

    “聽考古隊的專家說,酸性土壤、加上幹燥和冬日的嚴寒凍土,使屍體腐敗的速度變慢了,他們以前從烽州其他古墓裏找到的屍身竟然經曆千年而不腐。一方麵是因為土壤的關係,另一方麵也是由於下葬時古人做了一些防腐措施。”

    “古人就是會選地方啊,其他地方就算灑滿防腐劑,曆經這麽多年也不見得不變成白骨。”

    “正是因為驗屍工作難,所以特案組中的法醫請來的是岑振教授。他

    也說天時地利使得屍首重見天日,還有檢驗的價值,兇手很狡猾,但沒選對地方埋,指不定這也是天意,否則幾個死者還不知道得沉冤多少年。”

    岑戈心不在焉地聽著,他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短信——“平安到否?”來自他的父親。

    “已到。”他迴複。

    首都醫科大學法醫學博士生導師岑振教授近幾十年培養出刑偵技術戰線上許多優秀的法醫,唯獨就沒把自己的兒子培養成同僚,問其原因,這個逆子總是迴答——傷口和屍體不會說謊,我更喜歡和會說話的玩心眼。

    這個逆子無遺就是岑戈。

    車子行駛了一個小時到了頓縣,不過五點半,天色已然全暗了下來。街道兩旁種著皂角樹,正值果期,一個個大扁豆似的皂角掛在枝頭,晚風一吹,搖搖晃晃。

    酒店登記的時候,趙蘇漾忍不住跟岑戈說了網友們的猜想。

    “養屍地?”岑戈眉尖一挑,偏頭望著低頭看帖子順便把網友評論念出來的趙蘇漾。無神論者聽完了網上頭頭是道的分析,報以不屑地一笑,“如果非跟古墓扯上關係,我寧願認為是盜墓賊們分贓不均,互相殘殺又想毀屍滅跡的結果,如此一來,古墓中可能還有其他盜墓賊的屍身。然而世間總有數不清的巧合,兇手埋屍首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它們陰差陽錯埋在了古墓附近,因此引起了軒然大波。說不定兇手這幾天正坐在電腦前,看著人們因此而恐慌,一邊覺得興奮一邊心存僥幸地以為自己還可以逍遙法外。”

    趙蘇漾聳聳肩,把身份證遞給酒店前台服務員,“可是,這些帖子真是讓人毛骨悚然,那什麽‘養屍地’的最大特征就是屍體不腐,以便日後複活的。”說著,她又壓低聲音說,“無論這個案子結果如何,我把它寫進小說的時候絕對要跟那座古墓扯上關係,寫得越玄乎越恐怖嚇人越好。”

    “你這麽害怕,還敢一個人住嗎?”岑戈長指間夾著她的房卡把玩著,好像很想占為己有。

    趙蘇漾一愣,一把搶過了房卡,捂著嘴笑道,“我當然敢。倒是你,要跟陌生的法醫學教授住同一間,不太習慣吧?”

    “相反,我非常習慣。”岑戈頓了一下,“畢竟一起住了十幾二十年。”

    “哈?”趙蘇漾愕然。

    直到晚上拿到了特案組成員名單和聯係方式表格後,趙蘇漾才恍然大悟這迴齊上陣的是一對父子兵。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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