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吃完火鍋送我迴家之後就說他得迴醫院值班,我對此感到萬分驚奇,我說難道你特地跑來蹭飯吃?

    他很酷,用鼻子哼了兩聲反問,不行嗎?

    我用力地表揚了他這種會過日子的行為。

    他大概是早上五六點迴來的,天色黑中泛青,我還在睡,他壓在我身上用臉頰和鼻子在我臉頰、脖子、肩膀來迴磨蹭,我勉強撐著眼皮拍了拍他的頭問:“累不累?會不會餓?”

    說完不等答案,倒頭就睡,再無任何記憶。

    七點半鬧鍾響的時候我驚醒,發現江辰就趴在我身上睡著了,他一定是故意的,為了報複我昨晚不小心壓著他睡著……

    我好不容易把他挪到床上,幫他解了襯衫的兩顆扣子,脫了他腳上的襪子,然後打著哈欠去洗臉刷牙。

    電梯裏遇到傅沛,他精神萎靡不振的樣子,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釋:“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啊,你別介意,江辰那人講話就那樣,他沒惡意的。”

    他揉著眉頭說:“你家那口子怎麽說我還真無所謂,隻是昨天送司徒末迴去的路上被她嘲笑了一路,送到門口遇到顧未易,她迫不及待地把事情說給顧未易聽,我又被顧未易嘲笑了一番。”

    顧未易是司徒末的老公,而傅沛是司徒末的初戀男友,傅沛和顧未易是大學室友,而據說當年傅沛對待感情問題上比現在更混蛋,屬於“萬花叢中過,沾花沾葉沾施肥的糞便”那種人。所以司徒末對他死了心,改投入顧未易的懷抱。傅沛猛然醒悟浪子迴頭,而司徒末去意已決……總之他們之間有過故事,誰是誰非我不怎麽清楚,但司徒末和顧未易成了一對,倒是可以知道在他們的故事裏傅沛絕對是個配角,而千錯萬錯都是配角的錯。

    傅沛對著電梯的鏡麵扒拉了兩下頭發,“陳小希你說生活如果是小說的話,我是不是得罪作者了啊?”

    我摸著脖子但笑不語。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江辰,他說他已經迴去上班了,竟然在電話裏用低低的嗓音很莊嚴地跟我宣布說他胃痛。

    我說你胃痛你把昨晚偷偷吃下去的兩片辣蘿卜片吐出來。

    他說不吐,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偷吃上一點辣的,要迴味三天的。

    我無奈地笑說,你記得要吃藥。

    他說你好囉嗦,忙去了。然後掛了電話。

    我有時會被江辰偶爾出現這種無意識的小耍賴

    情況唬得有點傻住,就像大學有次我和他鬧別扭,我從網上買了一套橘紅□侶裝,他說什麽都不肯穿,我那個氣呀,主要是因為衣服是用錢買的,不穿就是糟蹋錢。我就天天在他耳邊嘮叨耍賴,我說不陪你晚自習了,除非你穿那件衣服;我不幫你打飯了,除非你穿那件衣服;你別拉我手別摟我腰,除非你穿那件衣服……

    有一天他被我煩膩了,在幫我寫證券技術分析作業(選修課)的時候突然把筆一丟學著我的語氣說,我不幫你做作業了,除非你別再逼我穿那件衣服。

    我看著他那氣鼓鼓的小臉,覺得哎呀怎麽這麽萌,哎呀穿上我那橘紅色的情侶裝會更萌啊……

    不過我讓步了,因為我母性大發,覺得必須讓江辰這點小小的願望成真,所以衣服就壓箱底了。

    當然江辰不會承認他也有耍賴的時候,他說他隻是模仿我的行為,也叫師夷長技以製夷。

    我說你就嘴硬吧。

    他說我是啄木鳥。

    ……

    我對江辰有盲點,他扮酷是帥耍賴是帥嘴硬是帥,甚至講冷笑話也是帥。

    隻是不知道他對我有沒有盲點。

    下午傅沛帶來了那個刁鑽的客戶,這是我和那個客戶第一次見麵,我以為以他尖酸刻薄的程度,我想他至少應該長得與眾不同一點,不管是與眾不同的醜還是與眾不同的美,總之應該讓人一眼就記住說,啊這不是個好人之類的。但是他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長得再普通不過,而且還很是憨厚老實的樣子,這讓我覺得很難過,你說你長得人畜無害又何苦這麽喪盡天良?

    出人意料的,客戶誇獎了我,甚至說他很喜歡我畫的插畫,對了他們的產品是一款點讀機,我們公司負責說明書封麵封底設計,我手癢在封底畫了一幅四格漫畫——1.一個很帶著黑框眼鏡看起來很兇的老師站在點讀機上指手畫腳;2.一個坐在課桌旁手托著下巴翻著白眼的小朋友;3.小朋友伸出手指點一點點讀機;4.老師像一個被針紮了的氣球一樣咻一下飛遠。

    他說他們公司將針對這一係列的點讀機出一些周邊產品,像是一些小本的漫畫,問我有沒有興趣接漫畫,說一切將會完全按照我的意願來畫,按照漫畫出版規格來做。

    我震驚了,眨巴著眼睛望著傅沛,傅沛笑著點了點頭,替我把話題接過,“阮先生,那我們來聊一聊這次合作的價格吧。”

    我很快被傅沛找了個借口趕出辦

    公室,他說我那付天上掉餡餅的模樣很不藝術家,而藝術氣息將會影響價格的走向,簡而言之,就是我傻乎乎的模樣會影響他把我吊高來賣。

    我出了辦公室門就給江辰打電話了,因為興奮而顯得語無倫次,幸好江辰能聽懂,無論我多麽胡言亂語,他總是能聽懂的。

    他說陳小希你最想做的事要實現了,你這麽多年無所事事看的漫畫也沒白看啊。

    我一直在傻笑,他說好了好了別笑了,下班後我帶你去慶祝。

    下班他真的準時出現在我公司樓下,我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撲向他,我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尖叫:“江辰江辰,我會出漫畫書耶!我會出漫畫書耶!”

    他掰著我的手,“是的,但你也別把我勒死啊。”

    我不管,把他脖子勒得更緊,衝著他的臉又是親又是啃的,不亦樂乎。

    塗了他一臉的口水之後,我心滿意足地坐好係安全帶,他問我:“想去哪裏吃飯?”

    “本來他們說一起吃飯慶祝的,但傅沛一聽到你來他就發怵,哈哈。”我說。

    他聳聳肩,理直氣壯:“我看你和司徒末都不是很喜歡他對你們的稱唿,我不過是糾正他對同事的稱唿而已。”

    我捶了他一拳,“去吃東北菜好不好?我想吃餃子了。”

    “嗯。”

    在等待菜上桌的時候我看到了吳柏鬆帶著胡染染進了門,我們坐的位置偏又剛好被一根柱子擋住了,所以我看到了他們,他們卻沒看到我們。

    江辰也看到了他們,搖頭跟我說:“吃飯,別過去。”

    他們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坐下,我聽見胡染染說:“別點太多,吃不完浪費錢。”

    我想起那天她宴會上穿著紅花青底的旗袍用嘲諷的口吻說著飛到哪個國家吃什麽東西,還有她怎麽吃那些粒粒飽滿的魚子醬。那時她眉梢眼角有一種慘白的風情,卻遠沒有現在低眉順眼說著浪費錢美麗。

    我想女人願意為了男人省錢至少要比隻想花他的錢要愛他吧。

    然後一盤一盤不同口味的餃子上了桌,我內疚地跟江辰懺悔:“早知道就別每種口味點一份了,顯得我很不會持家。”

    江辰夾了個餃子塞我嘴裏,“吃吧,羅嗦。”

    他塞進來的餃子是白菜餡兒的,一咬下去噴了我滿口的汁,他看我狼狽苦笑著拆紙巾讓我擦嘴。

    我們

    走的時候吳柏鬆和胡染染還在吃,我把剩下的餃子都打包了,將要過好幾天吃餃子的日子了……

    在迴家某個等紅燈的空檔中,江辰突然漫不經心地說:“哦忘了跟你說,我爸媽明天來。”

    ……

    要知道我原本是沉醉在我要出版一本漫畫這世界真美好的感動,這種感動甚至在看到胡染染和吳柏鬆的時候也覺得世俗不過是世俗,而愛情永遠是愛情。但是這樣的感動就像在陽光下五顏六色的肥皂泡,它不經戳。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江辰把車停在樓下,車燈照得車前的路一片光亮,一片被黑暗籠罩著的光區。飛蛾飛蠅飛蚊一切會飛的小生物在光束裏瘋狂舞動,像是參加一場告別派對。

    江辰握住我的手,“你在想什麽?”

    我不知道怎麽迴答他,我垂著頭看著我們交握的手,我輕輕地用食指揉動他食指指節的那顆骨頭,“我在想,你媽媽再見到我,還會覺得我配不起你嗎。”

    他沉默地握緊了我手,他不擅長安慰人或者調節氣氛,所以這樣的事必須由同樣也不擅長的我來承擔。

    我摸著他的臉說:“這位先生,下次請不要再用‘今天天氣很好’的語氣播報著‘動物園的獅子跑出來咬死人’的新聞。”

    他拉下我的手,眼睛裏有一種東西叫堅毅,他說:“我們不會重蹈覆轍。”

    我笑一笑:“但願。”

    但願。

    但願風雨過後有彩虹。

    但願陽光總在風雨後。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但願雁字迴時,月滿西樓。

    但願一切的一切,永葆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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