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這事有時會變得非常乏善可陳,好吧是我客氣了,是常常都非常乏善可陳。但是今天不是,今天有個客戶讓我想罵髒話,想尖叫跳起來把電腦一腳踹爛,想順著電腦線爬到他的電腦上從他的屏幕以貞子的姿勢爬出來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提起,摔在牆上。

    這個客戶讓我修改了二十三次設計稿,其中大概有十次是讓我把他們產品圖片的背景顏色換了,比如說從#0bdb41的綠色換為#09dc3f的綠色,而這兩種顏色誰敢說他用肉眼能看出差別,我就用圓規戳瞎他。

    傅沛在辦公室裏叫著陳小希給我泡杯咖啡的時候我透過敞開的門凜冽地瞪了他一眼,他就連滾帶爬地跑出來給我泡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放我桌子上的時候說:“你別生氣嘛,這個客戶的產品市場很大的,要不是因為他難纏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也輪不到我們公司嘛,你辛苦了,我去給你買蛋撻當下午茶!”

    司徒末一聽立馬探頭出來叫著說我也要蛋撻!

    傅沛陰測測地看了她一眼說,哦是嗎?會計小姐,那你要不要把昨天我讓你做的賬交上來呢?

    司徒末縮迴了電腦前。

    傅沛一走,司徒末就說:“一堆爛帳叫我一天怎麽做!我要打電話給我老公哭訴。”

    我在旁邊笑,聽著她打電話跟她老公撒嬌說,老公老公你快點發明個可以把討厭的人絞著粉末的機器,我要絞了傅沛泡水給你喝,我哪裏惡心了,我是給你補身體……

    我想了想,也摸出手機打給江辰,難得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因為我打他電話常常出現被別人接到的情況,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說:“喂?江辰麽?”

    “怎麽?”江辰的講話一直很有特色,清晰簡短帶點冷淡。

    我絞著手機帶子,“沒有啦,隻是有一個客戶很討厭……”

    “在忙,等下迴你電話。”他說,哢一聲手機裏就傳來了嘟嘟聲的忙音。

    我隻好收起手機,而司徒末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老公抬杠,我偏頭看了一會她臉上洋溢得張牙舞爪的幸福微笑,也跟著笑了笑。

    總是說幸福是相似的,而不幸卻是多樣的。其實我覺得不是,不幸有很多種,幸福也有很多種,唯有能讓你幸福的人隻有那個。

    你看司徒末的老公能陪著她一直聊是幸福的,江辰毫不見外地把我電話掛了我覺得也是幸福的。算了……說多了好像我是變態被虐狂似的……

    大概十分鍾之後手機在包包裏響了,我以為是江辰,手忙腳亂找出來卻是傅沛,他說他臨時有事要出去,蛋撻買了放在大樓保衛那裏,讓我去拿。

    我把手機捏在手裏,跟司徒末交代了一聲就下樓去取蛋撻。

    保衛是個五六十歲的退伍軍人,很幽默很慈愛,我和他聊了兩句還勸了他嚐了嚐蛋撻,他說你們這些女娃兒的吃的東西甜甜膩膩,太娘們了,拿走拿走。

    等了兩分鍾的電梯不耐煩了想說反正公司在五樓就爬樓梯算了,正唿哧唿哧爬到一半手機又響了,這次倒真的是江辰了。

    “喂,你忙完了啊。”我一邊爬樓梯一邊說,“剛剛在忙什麽啊?”

    手機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都爬了四五級樓梯也沒等到迴應,於是狐疑地又追問:“江辰?江辰?”

    “咳。”他清咳了一聲,語氣有點不自在和嚴肅,“你在幹嘛?”

    “爬樓梯啊。”我老實地迴答他,“怎麽了?”

    又是一陣沉默,我莫名其妙的在原地站住,忍不住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呃……你很喘。”他說,停頓了一下,“聽起來很像……”

    “很像什麽?”我一頭霧水。

    “在床上。”

    ……

    我原本已經抬起要跨上一階樓梯的腳默默收了迴來,對著樓梯間的窗子看著鏡子裏反射出我的樣子,我……堂堂……堂堂陳小希居然就杵在樓梯上麵紅耳赤。

    “你臉紅了?”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迴答。

    他沉默了大概兩秒鍾,然後開始持續不停的低聲笑,“哈哈……臉紅了……哈哈哈……”

    我氣得咬牙切齒:“江辰!我要殺了你!”

    於是我在他停不下來的笑聲裏慢慢地,一聲不吭地,大氣不敢喘地,爬迴了公司。

    我把電話夾在肩膀和耳朵上聽著江辰的斷斷續續的笑聲,招手讓司徒末過來吃蛋撻,司徒末用嘴型無聲問我:“男友?”

    我笑著點點頭。

    “陳小希,傅沛都不愛我了,他現在隻愛你……嗚嗚……蛋撻也隻買給你吃……嗚嗚……”司徒末突然笑著用哭腔大聲說。

    耳邊江辰的笑聲戛然而止,我瞪著司徒末,“司徒末!信不信我掐死你?”

    她搖頭晃腦

    地對我扮鬼臉。

    我最後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捧著那盒蛋撻走迴自己的辦公桌坐下,“你別聽我同事胡說哦。”

    我揀起一個蛋撻咬了一口,“她很無聊的。”

    江辰說:“嗯。你剛剛說客戶怎麽了?”

    “那個死客戶吹毛求疵得要死,老是讓我不停地改稿,改的都又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真是氣都氣飽了。”我泄憤地把手上半個蛋撻一口氣塞到嘴裏。

    江辰說:“氣飽了你還能吃蛋撻。”

    “這不就是個比喻嘛,我咳咳咳……我……咳咳……”我被蛋撻外層的蛋皮屑嗆得咳個不停。

    他嗬斥我:“別說話。”

    等到我咳嗽漸漸平息,手機裏傳來長長的一聲歎氣,“我掛電話了,吃個東西都能嗆成這樣,那個蛋撻別吃了,等完全不咳嗽了就喝杯水潤一下喉嚨。”

    電話又是哢一聲斷了。我可以想象得到江辰翻著白眼無語問蒼天的樣子,他就算是很不耐煩的樣子也是很可愛的呀。

    下班傅沛說請我們一起去吃第一頓迎接冬天的火鍋,下樓的時候我居然在公司樓下一輛很像江辰的車,但又由於江辰的車就是普通的銀色小轎車,長得實在大眾臉,所以我躊躇了一下才和司徒末傅沛說:“好像是我男朋友的車,我過去看看。”

    傅沛吹了個口哨說:“奧迪a5,陳小希你男朋友收了不少紅包吧?”

    “所以四個圈是奧迪?我一直叫這種奧運車也。”司徒末說。

    我忙不迭地點頭,有種找到知己的感動,“對啊對啊,奧運五環旗缺一個圈嘛。”

    傅沛翻了個白眼,“真是受不了你們倆,沒聽過一句偉大的話啊,我們要努力奮鬥,為了我的迪奧你的奧迪。”

    司徒末和他辯駁著奧運和奧迪其實也隻有一個字之差,我在旁邊瞎附和。直到車緩緩開到我們身邊,車窗降下,江辰坐在裏麵叫:“陳小希過來。”

    “咦真的是你呀。”我連蹦帶跳地跑過去,“傅沛說這車很貴,我還想說那我應該是認錯了。”

    江辰下了車,伸手:“你好,我是江辰。”

    我一愣,想這演哪一出啊,隻好配合地伸出手去,還沒握上就被誰從身後莫名其妙地推了一下頭,抬起頭時傅沛已經和江辰把手給握上了:“你好,我是傅沛。”

    我摸著頭瞪傅沛,“我這畢加索的腦袋也是你能推的

    ?”

    傅沛說:“你的腦袋倒是真的很抽象。”

    我朝他揮了揮拳,江辰拉了我讓我站他身邊。他跟司徒末也握了手,還笑著說了句久仰大名。

    寒暄完畢,我跟江辰說:“你今天怎麽有空來?我們正準備去吃火鍋呢,老板請客。”

    然後我問傅沛和司徒末,“我能帶家屬麽?”

    “當然。”

    於是在我和司徒末的慫恿之下,我們一行人來到了號稱本地最貴的火鍋城,點的是鴛鴦鍋,清湯那邊是特地留給江辰的,他胃不好,吃不得辣。

    江辰其實喜歡吃辣,但是一吃就胃痛,屢試不爽,比我爸一吃海鮮就拉肚子還靈。

    當他偷偷把筷子伸向辣的那一邊時,我適時地覺得喉嚨有點發癢,也就順勢幹咳了兩聲,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敏感的江同學怎麽就一臉心虛地把筷子收了迴來呢。

    “末末寶貝,幫我遞一下那個醬。”傅沛說。

    司徒末白他一眼,“是要跟你說多少次不要叫我寶貝你才能聽得懂?自己拿。”

    傅沛又改來哀求我,“小希,親愛的,替我拿一下醬吧,我一手牛肉一手羊肉正涮著呢,待會我分兩片給你。”

    江辰拿了醬汁擰開倒在傅沛碗裏。

    傅沛笑眯眯地道謝,“江辰聽說你和小希是一個地方的啊,你們那裏叫什麽來著了?”

    “x市x縣,廣東南邊一個小縣城。”江辰說。

    傅沛哦了一聲,又隨口說:“你們那裏是怎麽樣的呢?”

    我一聽覺得當然要趁機誇獎一下故鄉,故鄉的風故鄉的土故鄉的風土人物,一般文學藝術大家都對故鄉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詳情請參照以一篇《邊城》帶動湘西鳳凰古城旅遊業發展的沈從文。

    可是我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江辰就開口了,他說:“喔,我們那兒是個小地方,我們那裏的人不隨便叫人親愛的。”

    ……

    此話一下,有尷尬,有震驚,有大快人心。

    江辰他,他趁著大家還在迴味那句話,默默地從辣鍋那邊撈了兩片白蘿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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