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林打完最後一個電話,就直接去火車站了,再也不願給自己留下來的希望,他從前總覺得自己太優柔寡斷,否則也不會腦子進水了跑到昆寧來。他十點多就到了火車站,結果買的是中午十二點半的車票,他在候車室又等了兩個多小時,他想,如果安雯這個時候追過去,他也許還是會選擇留下來的,直到上車的時候,他還忍不住迴頭看了看,電視劇裏不都是這麽演的麽?男女主人公總是要到最後一刻才會相見,如果真的有這一刻,就意味著什麽圓滿的結果了,但是他上了車也沒有見到女人公,車子開動了,他又罵自己沒誌氣。

    四年來第一次迴家,本是一件很高興的事,現在倒像是一個逃兵,沒地方去了才想到要迴家,他真恨不得從火車上跳下去算了,摔死也好,壓死也好,倘若大難不死,則必有後福。然而他當然不可能真跳,失戀似乎也並沒有讓他有多難過,最難過的還是因為安雯失去了一個工作的機會,否則他何至於此呢?早知道初戀和婚姻是以卵擊石,他真不該相信愛情的力量,安雯諾言和自己的勇氣,比起那些比他們大二十多歲的長輩,他們真的還太嫩了點。

    次日下午,時林就到家了,還在村口就遇到村裏的李大叔,是他的一個堂叔,這個堂叔當年是大力支持他上大學的,他家現在還欠這個堂叔一千多塊錢,是他先看到堂叔的,然而以他現在的處境,他根本沒有那勇氣主動叫他,除非實在躲不過去,被他看到了,那也就隻能硬著頭皮叫一聲了。

    堂叔果然看到他了,他自然不清楚這麽多年了,時林迴來竟然是身無分文的,身無分文倒也無關緊要,他畢竟是剛畢業嘛,然而居然是無路可走才迴家的,這話說了誰能信呢?堂叔一看到他,馬上露出了不起的神氣,還站在老遠的地方,就叫起來,嚇得他竟站在原地不敢動了,直等著堂叔走上前來。

    堂叔三步兩步的就奔到李時林麵前,起初看到他是很高興的,問他分配工作了沒有?這次迴來從外麵帶了什麽好東西迴來了?鄉下人對於大學生的看法總是以為一畢業就有分配工作的,而且是鐵飯碗。

    時林現在又後悔迴家了,自從跟安雯到昆寧,他心裏其實一直都不能確定,也沒有目標,先前隻是希望安雯的父母接受他,對於工作的事他也是很渺茫的,因為本來就覺得希望渺茫,被安雯的母親一說,他就更亂了,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於是糊裏糊塗的迴來家鄉,也不知道為什麽而來,如果是看父母,他相信隻會越看越傷心。

    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們學校沒有分配工作,所以,我這次迴來隻是看一下爸媽。”他說話的語氣很冷淡,以他現在的心情他不可能有熱情的,然而堂叔很生氣,以為他讀了大學了不起了,不興跟他這樣的農民說話了。

    堂叔看了他一眼,隻是“哦”了一聲,就扛著鋤頭走了。

    時林說:“叔,晚上到我家來坐吧。”然而堂叔已經走遠了,也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再轉一個彎,就到家門口了,門鎖著,想必父母和哥哥下地幹活去了,現在正是雙搶的季節,他在門旁邊的牆上一個小洞裏摸出鑰匙,他們這個村子都不富裕,所以鑰匙從來都是這樣隨便塞地牆上的,有的人家幹脆連鎖都不鎖,家裏沒有值錢的東西,鎖了也是白鎖,如果真的被小偷盯上了,要開鎖還不是一二三的事。

    家裏什麽也沒變,實在要說變了,那就是變窮了,這幾年他讀大學,無疑使這個本來就貧窮的家,更加雪上加霜了。

    他站在門口,一時竟忍不住流下淚來,一隻母雞正站在凳子上叫過不停,大概是剛下完蛋,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放著沒洗的碗筷,一群蒼蠅在上麵飛來飛去,突然想起魯迅先生寫的小說《在酒樓上》,裏麵有一段說到“蜂子和蠅子停在一個地方,給什麽來一嚇,即刻飛過去,但是飛了一個小圈子,便又迴來停在原地點------”,以前看的時候不覺得有多深的感觸,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正是那蒼蠅,雖然他知道他不可能永遠停在原地,可是他也不知道將要飛到哪裏?這時候想想,竟對安雯有了一點恨意,雖然不是那麽強烈,但是可以肯定,他是真的恨她了。

    他把行李箱放在靠牆角的凳子,想要去收拾一下桌子的碗筷,不料走了幾步,差點滑到,原來他踩到一垛雞屎了,那雞屎是醬色的,沾在黑褐色的土地板上,自然是看不大清的,倒是馬上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他隻好到外麵的灰地上磨了磨,又弄了一點幹灰灑在屋子裏的雞屎上,過了一會兒,再用掃把掃掉就不會沾了。

    他覺得真是晦氣,一迴家就踩到雞屎,有人說踩到狗屎會走狗屎運,不知道踩到雞屎會走什麽運,其實在農村,踩到雞屎狗屎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收拾好碗筷,他才想到肚子老早就餓了,火車上的東西貴,他舍不得吃,買了車票還剩下五十多塊錢,從昨天到今天,他就吃了一碗方便麵,後來到了鎮上,他本想給父母買點禮物迴來,又一想,現在家裏肯定缺錢花,五十塊錢自然很少,但是給父母花,卻是能解決一些燃眉之急,比如說買農藥之類的,買禮物這種形式主義就算了吧。

    家裏倒是還有一些冷飯,然而沒有菜了,他便在泡菜壇裏隨便撈了一個酸蘿卜,就著這個酸蘿卜吃了兩碗飯,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寒酸吧,飯是冷的,菜是酸的。

    不一會兒,時林的母親迴來了,挑著一擔穀子倒在屋前的空地上,想進屋喝口水,一進屋就看到李時林在洗碗,時林大概也聽到聲音,一迴頭就看見母親滿臉汗水直流,心裏一沉,叫了一聲“媽”,再也無語,眼淚就湧出來了。

    李母大概是因為太突然了,倒是怔了一下,突然又激動的叫起來:“林林,你什麽迴來的?你吃飯了沒有?餓了吧?看你瘦的,我去給你做飯吧。”她端詳著時林,總覺得他瘦多了,其實時林這幾年倒是長了不少,然而做父母的恐怕都這樣,幾年沒見兒女,在他們眼裏總是瘦了,除非那人實在胖得很。

    時林拉著母親,說:“媽,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在他眼裏的這個母親,才是真正無私的母親,安雯的母親說他的時候,他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同樣是母親,安雯的母親在他看來卻是自私自利的,絲毫不值得尊重的。

    李母說:“你吃什麽吃飽了?家裏又沒菜了。”

    時林說:“不是還有酸菜嗎?挺好吃的,我去挑穀子吧,現在收哪裏的?”

    李母笑著說:“你先休息,你先休息,哪能一迴來就去幹活的?你爸和你哥一會兒就迴來了,不用去了。”總想著兒子學業有成歸來,現在兒子終於迴來了,她們的苦日子也總算熬到頭了,她笑著走到水缸邊,舀了一瓢水,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瓢,把喝剩下的一點倒在旁邊的一個小木桶裏,轉過身來又說:“工作有著落了嗎?”

    時林低著頭說:“沒有。”他對母親是說沒有工作,然而他自己倒覺得簡直沒有希望了。

    李母說:“那你幹嘛急著迴來呢?至少也要等到工作穩定了再迴來嘛。”

    時林說:“我想先迴來看看你們,而且我也沒錢了,哪裏都去不了,”他真不知道要怎麽說,去昆寧的事是萬不能說的,否則,一定會說他是栽在女人手上的。

    李母說:“沒錢了?那你迴來家裏也沒錢啊。”

    時林說:“我知道,媽,我去挑水吧。”他再不願說下去,索性起來拿了扁擔去挑水,村子裏的那口井又大又深,他真想跳下去,如果沒有讀大學,他會像父親一樣,種幾畝地,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忙忙碌碌的過一輩子,什麽想法也沒有,也沒有人認為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大多的人寄予了希望,也就意味著更多的壓力,他真太後悔迴來了。

    跳了水迴來,父母和哥哥也都迴家了,大概母親已經跟他們說過了,見到他似乎並不那麽的興奮,父親說:“怎麽一迴來就去挑水了?”

    時林把水放下,叫了一聲:“爸、哥。”就再也無話,他現在總覺得自己沒有話語權,說什麽也是廢話,非得等著他們來問他,他才免強的說幾句。

    時林的哥哥更是好像在恨他,隻看了他一眼就說:“幫我收穀子吧。”穀子曬在屋前的空地上,到了晚上就要收起來,再用風車篩選一遍,就可以放進倉庫了。

    四年來第一次迴家,隻是母親看到他時激動了一下,後來就都沉默不語了,想必都是在為錢發愁。

    時林的父親本來挺愛說話的,現在見了村子裏的人,總是低著頭,能躲著就躲過去了,他怕人家跟他要債。

    時林的哥哥也不愛說話,尤其是過了正常的結婚年齡,整天的擔心這輩子打光棍打定了,原以為弟弟畢業後,或許還能趕上晚婚,現在李時林一迴來,倒又把他的這個希望也破滅了。

    這天的晚飯,時林說不吃了,李母便隻炒了一碗辣椒,這辣椒的做法也很簡單,不用切,在鍋裏放了點油,等油紅了直接把整隻的辣椒放進去,用鐵製的炒菜工具按爛了,放上鹽和醬油就可以吃了,他小時候經常吃這個菜,經常辣得直流眼淚,雖然辣但並不難吃,而且很好下飯,尤其是用柴火炒的,他們家現在還是燒柴火做飯。然而現在再看,卻不知為何總覺得那菜應該是很難吃的,他不過四年沒吃而已,倘若賺了錢迴來,他倒會覺得這菜很好吃。

    晚飯後,家裏就陸續有人來了,都是他們家的債主,雖然沒有直接說還錢的話,然而那意思時林是再明白不過的了,他不想說話,卻是不可能不說話的,父母也不說話,錢是因為他才欠下的,應該由他來說話,他坐在凳子上,那凳子很長卻很窄,坐久了屁股就要痛,痛了屁股就會垂下去,變成了大腿在坐了,整個人就低下去了,他的頭低著,差點就要貼著膝蓋了。

    他們家用的是一個十五瓦的燈泡,老房子本來就不亮堂,他便感覺自己像是蹲在黑暗裏,他以為別人看不到他,或者至少是看不清的,其實隻是他在城裏習慣了日光燈,突然來看這淡紅的燈泡,才覺得很暗,他突然覺得倒有一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要錢的人不說要錢的話,他也不去跟他們解釋這次迴來的目的,但是他們說的話那些話卻又比要錢的話更讓他難過。

    堂叔就說:“大學生啊!就是不一樣啊!”

    時林估計他是在諷刺,大意是說他讀了大學,迴來還是一個樣,其實堂叔倒並沒有諷刺他,隻是他的心理作用罷了,這時候,他們還並不知道他沒有工作,也沒有一分錢可以還給他們。

    另一個堂叔又說:“是啊,跟以前大不一樣了,這次迴來,賺了不少錢迴來吧?”

    時林仍是低著頭,小聲的說:“沒有,我還沒工作呢。”他大概說得很小聲,也不知道他們聽沒聽到。

    又一個大伯說:“賺了錢,怎麽也不帶個女朋友迴來呢?”

    這話問得太刺激了,時林差點就勢鑽到地下去了,倘若跟他們說他是有女朋友的,多少也有點麵子,然而他沒錢還給他們,他們自然會說他賺了錢被女人騙了,或者說有錢泡妞,就沒錢還債,他忽然這麽想,就真的覺得是被安雯騙了,雖然她沒有騙他的錢,但他真的被她騙慘了,他又有些恨她了。最後他說:“沒有錢,誰肯跟我來呀?”他算是在跟他們叫窮,然而他們都不相信。

    大伯說:“你怎麽讀了大學反而沒誌氣了?老說沒錢就沒意思了,我們又不是來跟你要錢的。”

    時林聽那意思,明明就是來要錢的,可是也不能怨他們的,欠了那麽多年了,早就應該還了,他說:“大伯,我現在是真的沒錢,我剛畢業,還沒工作呢,明年一定還你們。”

    堂叔說:“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問問你爸媽,我們什麽時候逼過他們還錢了,隻是,你也知道,我們家也有一個這年就要上高中了。”

    時林難受得再不說話,任那苦痛的沉默把自己包圍起來。

    這時,李父說話了,他說:“林林是真的還沒工作,你們就再等等吧,等賣了穀子我先還你們一點吧。”

    他們算是相信了李父的話,隻好沒趣的離去。

    一家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李父說:“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時林還沒想好,過了一會兒就好:“我想,到鎮上就看看有沒有學校需要老師的。”

    李父說:“現在都放暑假了,你看什麽看啊?”

    時林說:“家裏還有多少錢?我想去市裏看一下,明天就去。”

    李父沒好聲氣的說:“家裏沒錢,你去市裏找誰去啊?你住在哪裏啊?睡大馬路嗎?你沒個穩腳的地方,又沒有錢,你就去看一下,以為去做乞丐啊。”李父現在真後悔讓李時林去讀了大學,看到他這次迴來,竟還不如小時候那般有誌氣,要是那時候沒去讀大學,而是在家裏種田,或者那怕出去打工,現在說不定房子也建起來了,老大也結婚了。

    哥哥一直都沒怎麽跟他說話,這時候突然說:“你看人家小銀,出去才一年多,家裏建了房子,村子裏誰家比她家有錢,都是她一個人賺的。”

    時林怔了一下,她那時候做服務員能賺多少錢呢,他問:“小銀,她不是迴家來了麽?”

    哥哥說:“迴來後又去廣州了,沒多久,他們家就建房子了,她也就讀了初中而已嘛,你看你,讀了那麽多書,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嘛?”

    時林又不再說話,他最怕拿他跟人家比了,一比自卑心就來了,他這時候倒是拿定了一個主意,既然小銀在廣州,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穩腳點麽,他從前對她也不薄的,相信她肯定會幫這個忙的,一定肯的,他對小銀的自信是多過於對安雯的自信的。

    他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就仿佛看到了許多的希望,隻要有了一個落腳點,他就什麽也不怕了,在這個村子裏,他一天都不想呆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好在廣州也不大遠,用不了多少路費,大概幾十塊錢就夠了。

    他本來第二天一早就去問小銀的家人要個地址,結果一起床就被哥哥叫去幹活了,他現在總覺得欠家人太多,他們叫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一點也不敢馬虎,到了晚上吃了晚飯,才去到小銀家。

    小銀家的房子現在大概是這個村子裏最好的房子了,村子裏原來有紅磚瓦房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在她家第一個住上了水泥鋼筋房。

    她家的大門前掛著一個很亮的燈泡,大概也有五十瓦以上,還在老遠的地方就看到這所漂亮的房子,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子,單看外麵,就已經很好了,整個房子都刷上了石灰,被那強烈的燈光照著,白得耀眼。

    時林走得很慢,好像是去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他當然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他要去依靠小銀,他從前一直是一個強者,而小銀一直是一個弱者,他實在想不明白,小銀到底在做什麽,會突然那麽有錢,他能猜到一點點,然而他不願意往那方麵多想,否則他會沒有勇氣去找她,對他來說,現在什麽也不重要,唯一的就是落腳點和工作。

    他敲了門,一會兒就聽到有狗叫,小銀家有錢,養條狗看門,實在是太有必要了。一會兒門開了,是小銀的哥哥,他看到時林,馬上笑著說:“哇!大學生迴來啦,快點進來坐吧。”

    時林又一次感到難過,他進到屋裏,小銀的家人都起來讓坐,看來他們還是挺尊重他的,也或許是因為他曾經幫助過小銀。

    小銀的兄弟姐妹較多,一共有兄妹五個,正圍坐在一起看電視,那電視十分的不清晰,能收看的台也很少,聲音也不好,時林一句也沒聽清,大概他心裏正鬧騰著,根本沒心思去聽電視。

    小銀的父親說:“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我記得你有四年沒迴來過了吧?”

    時林點點頭,說:“是,我昨天就迴來了。”

    小銀的父親又說:“這次迴來,賺了不少錢迴來吧,讀了大學可真了不起啊!聽小銀說,你還是自己打工賺的學費,真是了不起啊!”他一個勁的誇時林,誇完了又對他的兩個還在讀書的兒子說:“你們兩個啊!別光顧著看電視了,要跟你時林哥學習啊!將來也考個大學,我們家要是也出個大學生就好了。”那兩個兒子理都不理,繼續看電視。

    時林說:“讀大學沒什麽的,現在又沒有分配工作了,畢業後還得自己找工作。”

    小銀的父親說:“自己找工作有什麽關係呢?有文憑還怕找不到工作嗎?”

    時林說:“那倒也是,對了,小銀現在在哪裏?你有她的具體地址吧?”

    小銀的父親一說到女兒,就興奮起來,他說:“有啊,她現在在廣州啊!給人家做保姆,一個月幾千塊呢,聽說那個老板很有錢,多虧了有她,你看我們家這棟房子,全是她賺的錢建的呀!”

    時林說:“那你把她的地址給我行嗎?我也想去廣州,隨便去看看她。”他後麵的那句話是靈機一動說出來的,倒是無意間替他保住了麵子。

    小銀的父親說:“好啊!你去看她,叫她今年過年迴家吧,我跟她媽都快想死她了,你什麽時候去,我寫封信給你帶過去。”他起身叫他的小兒子:“去拿紙和筆來。”

    時林說:“應該就是這幾天吧。”他其實恨不得晚上就動身,但父母那邊還沒說,也不知道他們是個什麽態度,所以就沒有說得那麽快。

    一會兒小兒子拿來了紙和筆,小銀的父親不會寫字,就讓小兒子在上麵寫了地址,還有一個bp機號。

    時林拿著看了一下,說:“小銀還買了bp機啊?”

    小銀的父親說:“聽她說是人家送的,噯呀!我也不會寫字,這些混賬東西又叫不動,要不我來說,你來幫我寫吧。”

    時林笑著說:“行,你說吧。”

    小銀的父親開始說,一會兒小銀的母親也湊過來要說幾句,她剛才一直不在,大概是去洗澡了,身上還有一股香皂味。他們一人說一句,無非是一些家常話,說來說去,有許多話說重複了他們都不知道,時林也不打岔,他們說什麽,他就寫什麽,雖然是一些極普通的話,在他聽來卻是那麽的親切,他不由得又想起安雯的母親,難道城裏的母親跟農村的母親不同嗎?

    信終於寫完了,小銀的母親說:“你要是沒那麽快走的話,我想做一些熏魚肉給你帶過去,她小時候最愛吃了。”

    時林說:“家裏沒有現成嗎?我現在也說不好,可能明天就走,也可能過幾天再走。”

    小銀的母親說:“沒有啊,我明天烘一些吧,你要是沒走就帶過去,你要是走了我們就自己吃吧。”

    時林說:“那好的,那我就先迴去了。”

    時林迴家去了,他揣著小銀的地址,就好像揣著一個寶藏的地圖。一迴家就跟父母說起,他的意思是如果家裏有錢,他想明天就動身。

    李父說:“你也難得迴家一趟,索性再呆幾天吧,剛好幫著家裏忙完雙搶,等賣了穀子就有錢了。”李父對這件事倒是沒有意見的,兒子終於有了個去處,而且小銀在那裏賺迴來不少錢,他當然很高興,然而他不願意兒子為了賺錢,四年來第一次迴家,住了兩個晚上就又走了。

    時林沒說什麽,父親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再說反正已經有個去處了,不過是遲去幾天,心裏再怎麽有壓力,好歹不再茫然了。

    在家的那幾天,他下地幹活,毫絲沒有大學生的嬌氣,隻是每迴遇到村子裏的人,總要人在背後說他,花那麽多錢讀了個大學,結果還迴來種田,他有時候聽到了,心裏自然很難受,然而好在討債的不來了。

    又過了十來天左右,村子裏來了收穀子的,時林家裏賣了幾百斤,賣到兩百多塊錢,羅父全部塞給了時林,李時林拿了一百,剩下的又給了父親,他說:“現在家裏需要用錢,你留一點吧,我隻要到了廣州找到小銀,先跟她借一點,以後再慢慢還吧。”

    李父不再硬塞了,到第二天早上天剛亮,時林就走了,他要走路到鎮上搭汽車,再到市裏坐火車,所以必須得早。

    來的時候什麽也帶給父母,走的時候,箱子倒是塞得滿滿的,除了帶給小銀的熏魚熏肉,他母親也給他做了一些,另外還煮了十多個雞蛋給他在路上吃。

    到火車站時已經是下午了,他算了一下,去廣州大概六個多小時,倘若買了下午的車票,到廣州肯定是晚上,他第一次去廣州,到的時候最好是白天,所以就買了淩晨一點多的車票,這樣倒又在候車室呆了七八個小時。

    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打了小銀的bp機,等了很久也沒複機,等到小銀打過來時,他又走開了,他想反正有地址,也不怕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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